第34章 萌芽
吴空坐在窗边的书桌前，仔细地翻阅着一沓图纸。 油灯的光线照在图纸上，晃动了一下，她也眨了一下眼，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注意力和思考能力开始下降了，应该休息一会儿了，便抬起目光，望向窗外的星空。 在书外的世界，她在报考专业的时候，也想过要报天文相关的专业。那些或亮或不那么亮的星星点点，语言难以描述的遥远的距离，广袤的宇宙，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很多有趣的问题。 ……然而，有那么的姐妹，未出生的或正在长大的或已经成年的，她们被那些她们所创造出来的（仅仅是携带雄配子而已的）＿＿＿＿＿夺走了生命，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去感受这些有趣的事，去探索宇宙里的无数未知。 这一盏油灯是南无寺的她们改良过的第一批油灯之一，光线更稳一些。但考虑到对眼睛的保护……将来，如果能生产电力，能制作电灯的话，就更好了。 在完全属于她们（即生命本身）的世界，科技的发展，资源的开发和使用，是为了生命能更好地生活（以及能更自由地探索宇宙），而不是为了去维护一整套资源剥削的等级秩序（根源在于她们创造的男将她们当做了“人口”资源生产工具；生命不是生命，而是成了“人口”资源）。那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真正自由地活着的世界。 闭上眼，做了一套眼保健cao，又站起来伸展活动了一下身体，她才坐下来，继续工作。 这些，是火车的设计图纸。她在书外世界只是一个物理专业的学生，将这个概念和观星台的姐妹们说了之后，经过了多次讨论和实验，最后有了可行的方案。 这个方案的最初版完成稿，在一个多月前，由明海公主那边的人护卫着送往了南面的隐雾岛。 从百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开始，就不断有姐妹往南边走，出海，去往包括隐雾岛在内的很多地方。吴空听过其中的一些故事，非常复杂曲折，其中血泪可说是堆积成海。成果积累到今天，其中发展最显著的一个地方就是隐雾岛。 隐雾岛是一个岛屿群，岛上有矿产。这一发现，隐雾岛的她们保密了很多年，直到近些年，在中原（男性）王朝的局势似乎就要被彻底改变的情况下，她们才开始较大规模的开采。 对能源的掌控至关重要，不论是在什么时候，这都是要掌控权力的人（或生物）必定会重视的问题。 吴空所知道的，目前只有很小的一部分矿产会由女子商会的商船秘密运送到明州。 在隐雾岛，有很多工匠和学者（当然都是女性），有很多事都在进行中。 其中之一，那里有一个相当大的火器工坊，南无寺的她们制作或改良的火器图纸和样品，有很大一部分就是通过明州的港口，由商船秘密运输到那里去，进行批量的生产。 在那里，她们最近还开始试验铺设火车轨道。蒸汽机的制作和应用（再往后，接下来就是内燃机和汽轮机），在解决了快速运输的问题之后，还有很多其它方面的应用都正在或是计划研究中。 还有电网，照明电灯，电池，无线电通信……吴空揉揉了眉心，要做的事太多了。即使她们现在暂时占有科技发展的先机，但谁知道在海的对面，那些对她们来说还基本是未知的地方，会不会忽然就赶超她们的进度？就她们已知的资料和信息来看（包括来自航海船队姐妹的最新见闻），那些地方和中原（男性）王朝一样，都是男 权社会，也都还处于还是冷兵器为主的发展阶段。 想到这里，吴空从一侧的架子上翻出了另一堆图纸，大概又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放了回去。是接下来将在并州建立的新的火器工坊的设计图纸。她并不是建筑专业的，建筑规划方面有擅长的姐妹负责，她只是着重检查其中她负责的部分。 她知道明海公主那边的计划，或者说是好多个计划。最早，就是明海公主进京城参加她的及笄礼的时候，可能就要有大的动作了——这个时间点，对她们的很多正在进行的项目来说，都太赶了，但毕竟局势不等人，她们必须要抢占先机。 如果事态没有那么紧急，那么她们是计划等到明年，在准备更充分的情况下，再开始大范围的动作。 身后传来脚步声，吴空放下手里的图纸，转头看，是万山师姐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正笑着看着她。 “师姐还不睡吗？”吴空问。 “还早还早，我天天在外面跑，时常熬夜，精力好得很。”万山师姐说，走到了桌边，打开食盒，说：“厨房那边在煮竹笋豆腐汤，竹笋是今日师妹们刚挖来的，新鲜，就顺手给你带了一碗。嗯，给学堂meimei们的还加了rou丝，我也偷偷给你盛了一点，反正山女尊者她们都不会介意的啦。” “谢谢师姐。”吴空说，放下图纸，端起碗喝汤。 确实很鲜美。 喝到一半，吴空想起来，放下碗，问万山师姐：“师姐喝了吗？” “喝了喝了，第一锅刚煮好的时候我就抢了一大碗。”万山师姐说着，将目光从墙上贴着的地形图上挪了开来，望向吴空，一手指着地形图上的某处，说：“如果在这里架桥，并铺设你说的那种轨道，搭乘你说的那种叫做‘火车’的车，两边来回的话，只要半个时辰就能到了，我没记错吧？” 是今天观星台晨会的时候讨论的事，吴空记得那时候的万山师姐坐在后排，一直在打哈欠，因为连夜在外测绘，睡眠不足的样子，没想到关键的地方还是听进去了。 “以目前能达到的速度来算，是半个时辰。”吴空说。 “比骑马绕山路快多了。”万山师姐说，“说是要多久能建好来着？” “如果人手充足，前后大约要两个月吧。”吴空说，“在山里修轨道，是比较麻烦。”尽管只是这么短的一段，也要花费很大的精力。这还是不需要修隧道的路段。 “修好以后就方便了。”万山师姐说，“再往北边去，平原地势平缓，就不用在山间架桥这么麻烦……嗯，也还是要过河道的。” “是啊。”吴空，“不过我们暂时也没法在那些地方公开活动。” “总有一天嘛！”万山师姐说，“我也得去多做准备才行。”说着，将吴空喝干净的汤碗收回食盒里，又问：“下月，并州那边的工坊建设，你去吗？” 吴空点头：“应该会去的。” “那好呀。”万山师姐笑着说，“刚好我也要往那里去一趟，可以一起走。” 万山师姐走后，吴空又看了一会儿图纸，记了一些笔记，才起身收拾，准备休息。 屋外，院子里，吴空打水洗漱，望着水盆里倒映着的星空，有一瞬晃神。 她有时会想，如果是书外的世界，道理是一样的道理，但因为失去了先机，书外的她们，面临的是会比这里要艰难得多的情况。但想要获胜，道理都是一样的，人数上和局势上的劣势，即使是巨大的劣势，都是可以通过更高效的工具（以及有组 织地利用这些工具）来弥补的，甚至可以超越的。 她想起曾经和观星台以及明海公主府那边的姐妹们的一些对话： “刀剑，可以一当十，厉害的，可以以一当百。” “火器，大型的，可以一当千，甚至以一当万。” “而即使是一间很小的工坊，即使每日只做一件最小型的火器，长年累月，能当多少？” 观星台的她们负责的是技术上的研发，而材料供应方面，并州的情况和隐雾岛不同，更多的拉锯是在暗里进行的。要在并州新建的那个工坊，那里就邻着一个矿，那个矿是在前几年才由当地豪族的一些女性（联合各女子会）完全控制了。手段是残酷的，没有例外，最终是她们获胜了。接下来，就是新工坊的建立。 星光落满庭院，吴空注意到窗前的树发了新芽，想着第二天要将这个发现告诉万山师姐，回了屋，熄灯歇息。 银白色的星光落在窗纸上，吴空盯着看了一会儿，看到一只飞鸟的影子掠过，心里忽地一动。 科学技术发展的众多萌芽，也正在她们所在的各地发生着。 有一天，也许就是不久的将来，她们也能像飞鸟一样，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甚至有一天，能在更远的太空之中，与星辰同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