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门内外
吴空站在山门前，望着山下的方向。 正是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映照下，上山的石阶也是一片泛红，如火烧一般耀眼。 很快，林间的山道传来了女孩们的声音。今天是南无寺内的女子学堂每旬一日的休息日，结伴一起去了山下的女孩们都回来了。 “净天法师。”女孩们叫她，开心地笑着，开始和她说在山下的见闻：“法师，我听山下的人说，清雾岩那里闹鬼了。” 吴空带着女孩们走回寺内，一边听着她们说话。 “是啊，我也听到了，说是那边已经发现了好几具男人尸骨了。” “我听说县衙里的仵作去了，说是年代很久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但我听说，今晨出现的那两具尸骨，好像是城里最近失踪的两个男孩。” “山下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吗？”吴空问她们。 女孩们点头，其中一个叫红霞的女孩告诉她：“因为这事，城里的那个学堂都说要暂时歇业关门了。” 城里只有一个学堂，是只招收男孩的。也许是这些男宝的家里感到害怕了吧，吴空笑了笑。 “我们不会有事吧？”一个女孩拉了拉吴空的衣角，抬头问她。 这女孩叫红云，和红霞一起被南无寺的比丘尼们收养，在女孩们之中是一向性格较为谨慎的一个。因为吴空也有在南无寺女子学堂教一些课，所以她知道，红云对于数理的理解能力非常好，也许以后也会加入到观星台。 “不会有事的。”吴空说，微微笑着，眨了一下眼。 红云就明白了，放下心来，加入了同伴们的聊天。 吴空带着女孩们走到了食堂，帮着厨房那边一起端了菜出来，看着女孩们坐下吃饭，又拿了自己的那份饭菜，回书阁那里去了。 在山门之内，出家人吃素，而女孩们不是出家人，又是长身体的时候，rou蛋奶都是非常需要的，所以厨房那里有并不是出家人的姐妹为她们煮各样的荤菜。 而身为出家人的她们，若要吃荤菜，将荤菜带出山门即可。听说南无寺内的规矩一向如此，可以说是非常灵活。吴空想到书外世界那些关于酒rou僧的说法，觉得南无寺的姐妹们可以再灵活一点也无妨。 在战场上，吃素就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自我感动罢了。 因为想抓紧时间接着工作，吴空没拿荤菜，心想偶尔就用豆制品代替也是可以的，就这么回到了书阁之内。（不过因为这个年代的物资也有限，说是荤菜，rou的分量也并不大，主要还是尽量供应给女孩们了。） 在书桌前坐下，她开始继续翻阅一份大型火器的设计图稿，一边开始吃晚饭。 “师妹，吃饭时看书，不好。”身后传来万山师姐的声音。 “师姐，你回来了。”吴空放下手里的图稿，站起来，转身看向万山师姐。 万山师姐就是她刚穿越到这里时，在山洞里对她说了第一句话“原来山女尊者真的存在”的那位比丘尼法师。她是南无寺的比丘尼在外边捡到的女弃婴，在南无寺长大，后来加入了观星台。她所擅长的是地图测绘，所以经常外出。 “带着你的饭，跟我来。”万山师姐示意她。 吴空转头看了一下桌上的图稿，端起了饭盒，跟着万山师姐走了出去。 书阁外的走廊尽头，小竹林间，万山师姐拎着灯笼走在前面，带着她走到了一张石桌边，笑着指了指石桌上的一只食盒，说：“一起。” 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张青菜烧饼，边上是两枚白煮鸡蛋，万山师姐拿了一枚递给她，笑着悄声说：“吃吧。” 吴空笑着道谢。万山师姐这次回来，这是又偷偷给她带了个鸡蛋。师姐知道她有时会懒得跑到寺外去吃荤菜，贴心地带着她到了这个较为隐蔽的角落，一起偷偷吃鸡蛋。 “南净女尊不会介意的。”万山师姐悄声说，开始剥她自己的那枚鸡蛋。 这片小竹林靠近南净女尊所在的大殿。 南净女尊，是南无寺近几年开始供奉的一位女性尊者，和山女尊者一起，分别位于南无寺的东西两侧分殿。 相比于战斗者形态的山女尊者，南净女尊的形象更为柔和一些。流传并被记录下来的说法是，南净女尊生时是一位信女，身为医者的她，在四处云游时救了数百女婴，有大功德，年老时来到了南无寺，剃度出家，后来在南无寺内坐化。 “近来有些什么好玩的事吗？”万山师姐问。 吴空就说了刚听下山回来的女孩们说的清雾岩闹鬼的事。 “清雾岩吗？那里的位置很好，易守难攻。”万山师姐说，“那里有一间废弃的石头庵堂，师姐妹们外出云游，偶尔会在那里歇息。”说完，吃掉了最后一口鸡蛋，又问：“对了，我听说武堂已决定，要在那里建一间南无寺分堂了？” 吴空点头：“明日便要启程了。我想着，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如万山师姐所说，清雾岩的位置很关键，不久之后，她们应该会在那里布置一处炮台，所以她得先去实地考察一下。 南无寺除了有观星台和女子学堂之外，还设置有武堂和文堂。武堂的师姐妹会练习体术和棍法等等，近几年也开始练习使用火器。文堂的师姐妹也会练习这些，但她们平时更多是在做书册整理、制作和印制等工作，同时也和武堂的姐妹一起负责寺院田地的管理。 南无寺的比丘尼法师们偶尔会收养在外云游时遇到的被遗弃的女婴。女婴长大后就在南无寺内的女子学堂学习，学成后可以选择留在寺内，也可以加入江湖上的其她女子门派。据吴空所知，有些姐妹就加入了暗堂。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万山师姐说，“我这次回来，可以休整几日。” “好啊。”吴空说。 “那这闹鬼的事，是武堂的师姐妹做的吗？”万山师姐又问。 “应该不是。”吴空说，“上月，有暗堂的姐妹来武堂拜访过，不知是否有关。” “暗堂啊……你知道来拜访的是暗堂的哪一位吗？”万山师姐问。 吴空摇头：“我那会儿在观星台，回到寺内时，她们已离开了。” 吃完晚饭，万山师姐和她一起回了书阁，她继续图稿的修改，万山师姐则去整理她这次带回来的资料。 第二日清晨，吴空来到大殿外，看到等候在那里的师姐妹里万山师姐也在，正笑着对她招手。 领队的是乾山师姐，她在确认所有人到齐了之后，说道：“清雾岩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昨夜和大家说了。今日我们去那里，设超度道场。”顿了一下，继续道：“实际上该做的事，大家都清楚吧？” 师姐妹们纷纷答是，各自去马厩牵马，一起下山，启程往清雾岩去了。 过了正午，她们就到了清雾岩。 半山腰的山岩之间，有一间石头庵堂。数百年前，这间石头庵堂，曾是一个外面的人来这里遗弃女婴的地方。身为出家人的比丘尼法师们，本着慈悲之心，收养了这些被丢弃的女婴。 后来，一夜之间，比丘尼法师们和她们所收养的女婴女孩们都不知去往了何处，空荡荡的庵堂内则多了许多的男孩和男人的白骨，于是就有了闹鬼的传说。 十几年后，一群比丘尼法师来到了附近的山里，建立了南无寺，并在当地人的请求下，在清雾岩设了超度的道场。 时过境迁，传说逐渐淡去，不时就有上山砍柴打猎的人到石头庵堂这里借宿。如今，这闹鬼的事又发生了，这一次，一开始就是由这些上山的人发现并传播开去的。 她们在石头庵堂外见到了县衙那边来的三个人，两个捕快带着一个仵作，都是男的。 “是几百年前的那些亡灵还在这里游荡吗？”其中一个男捕快说，声音有点发抖。 “还是说，是妳们在搞鬼？”另一个男捕快说。 “出家人不杀生。”乾山师姐说，“如此无礼之言，贫尼当未听过了。” 说完，带着师姐妹们走进了石头庵堂内，不再理会。 出家人不杀生，这句话没错。不过吴空清楚，她们所说的出家人不杀生，是说不在山门院墙内杀生，出了山门，便无妨。 在南无寺建立之时，那时的比丘尼先辈们就已明了，所谓慈悲为怀，不是不鲨，而是为了能救更多的人。 不论暗堂的姐妹们抹除了多少丢弃女婴的恶男，创生的女子反为“父”“夫”之奴的这扭曲世道不变，悲剧便只会源源不断。更大的慈悲，便是更正这扭曲的世道。 她们到了石头庵堂内，便开始布置超度道场。那两个男捕快和男仵作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悻悻然地走开了，继续在附近的林子里转悠。 石头庵堂后，吴空和万山师姐一起去山里的溪边打水时，师姐凑到她耳边，悄声告诉她：“是暗堂。” 她们到这里时，现场都已清理干净了，那两个男捕快带着男仵作也只是在附近转悠，试图找到一些线索。也许是万山师姐注意到了什么，吴空并没有太在意。 对中原（男子）武林而言，暗堂早已是一枚眼中钉，怎么也拔不掉的那种。那两个捕快如果最后一点线索也没查到，也可能为了交差就直接将这件事挂到暗堂的名头上，虽然似乎也确实是暗堂做的。 吴空并不擅长念经文，就在一旁坐着，观察着四周的地形，一边想，这闹鬼的事，可能是暗堂那边的姐妹和她们这边一起计划好的：先是暗堂的姐妹将不同年份的男性尸骨带到这里，制造再次闹鬼了的传说，然后南无寺的她们就来这里设超度道场。 而她们在这里设置超度道场当然只是表面的掩饰，实际上是为了后续的布置做准备。 ……嗯，说是闹鬼也没错。那些被丢弃的女婴，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被发现并被收养，更多的她们是满含着怨恨离去的。 对她们的怨恨，最好的超度，并不是诵念经文，而是物理超度。 是说，那些炸起来的火花，才将是最好的超度，吴空想，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