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他有心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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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忘生躺在床上,无言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只手带着谢云流送的扳指,另一只手刚刚又做了那样难堪的事,也许是因为这些状似亲密的意外,才让他多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想法。他已习惯谢云流与他说话的夹枪带棒,本以为解开误会后这种情况会有所好转,但现在看来,他的三言两语依旧能轻易激怒谢云流,即使他本意并非如此。 师兄人如其名,性直洒脱,应是不喜欢自己这样思虑深重的人,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或许没有李重茂那件事,日后也未必能保持少时那般亲密,何况少时,他努力修道练剑,为的是想要与师兄比肩同行,然而结果却是渐行渐远。再往后,他的每一次解释和挽留,似乎都只能让误会变得更深,将对方推得更远,不提也罢。 放眼当世,与谢云流交好的,若不是剑圣拓跋思南这样心思纯净醉心于剑道之人,便是方乾那样潇洒非凡不拘礼数的奇男子。然而他既没有剑圣方乾等人的天资卓绝能得谢云流的青眼,又无法像少时的李重茂那样为了讨好谢云流矫情作态。 心性不同终是无法强求,罢了,李忘生艰难止住了心中的晦涩苦意,总算是安抚好了自己。 也不知道师兄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出门去找他呢?然而李忘生又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这时出去寻人怕只会火上浇油,以师兄那个性子,想回来自然会回来,总归不会委屈了自己,于是李忘生往床里边靠了靠,留出了半边空位,他身心俱疲,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谢云流生了一晚上的闷气。 谢云流刚出门时,自然是气到头上,向老板娘要了一壶酒便在屋顶喝闷酒,心里等着看李忘生何时出来与自己道歉,才与自己做了那样亲密的事便急着将自己推出去寻人双修,真是好不气人,然而酒喝到一半,见李忘生迟迟不来,心道,难得真的让师弟生气了?谢云流难得检讨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像的确有那么一些混蛋,既然已经对李忘生产生了某种难言之欲,便不应该再向从前那样冷言相向,需得想点办法把人哄好,然而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懊恼起先前随随便便就把茶叶送了出去。 谢云流好不容易决定放下身段去哄人开心,回到房内却发现对方早已睡着,只留下一个安静的背影对着自己,又是一阵气结,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无力的失落感,甚至还有些委屈。谢云流闷闷地地爬上床,看到李忘生露在衣领外的颈项上还留着自己啃出来的青紫痕迹,又气不出来了,只不管不顾地把人贴着搂住。 李忘生被他一搂也醒了,知道是谢云流,便没挣脱,睡意朦胧中轻声问道:“师兄回来了?” “嗯。” “不生气了?” “嗯。” “那师兄也快些休息吧。”说完李忘生又陷入梦乡。 谢云流抱着李忘生,却觉得委屈更甚,难怪妖怪那么轻易地就能把他推倒,他到底有没有防备心,若又有谁装成自己的模样,岂不是轻易就能摸上床将他吃干抹净。好不容易捱到入睡,谢云流又做了个非常混蛋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第四次名剑大会前,他前去抢剑贴,李忘生明明已将剑贴送给他,他却连人一并打伤掳走,然后一边骂李忘生卑鄙小人设计陷害自己,一边强迫对方把衣服脱了同自己做了好些有悖伦常的事,直做得他求饶为止。 醒来后连自己都愣住了,梦里的自己实在有些下流无耻了,但又忍不住回味,谢云流看着已经端坐在身旁例行打坐的清修道子,难得老脸一红,看来随着身体修得仙体恢复到年轻力壮时,心思也活络了不少,尤其是在这心魔出来之后。 在心里一阵长吁短叹,谢云流觉得自己快病了。 然后接下来的时间里,谢云流就发现自己少了很多想入非非的机会,李忘生在不着痕迹地躲着他。比如之前他随手就能抓住的手,现在却被那人状似无意地拢在袖袍里,又比如他经常就能摸到的肩膀,如今却总是抓了个空,偏那人面上一切如常依旧平和温润的模样,仿佛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但眼见离纯阳越近便意味着暂别之日越近,谢云流不愿在这之前戳穿李忘生的刻意疏远,打破表面兄友弟恭的和睦氛围,毕竟两人皆修成仙体,来日方长,且待日后徐徐图之便是。 谢云流想到要和李忘生分别,又担心那人会受到危险,他始终觉得天涯此时戒威力过小,便将注意力转回到刀剑之上。残雪断去之后,谢云流将天丛云随身而佩,相传此刀是斩蛇而来,刀刃周身妖力异盛,他忧其惑乱旁人心神,便带在身边。先前将灵力附着到天涯此时戒后,谢云流又对这妖力有了些别的看法,或许并非妖力,而是刀中也有了那大蛇的灵力。谢云流试了数次,果然发现可将自身灵力以太极之形注入刀中,天丛云刃早已认主,对他的灵力并不排斥,两相融合,威力更胜从前。谢云流又自铁匠铺买了几把普通刀剑,一试果然可行,只是普通刀剑终是凡品,只能能将些许灵力固着,威力也是平平。 独独李忘生这剑,谢云流对其束手无策。这把剑的由来李忘生也告诉了他,乃是由疯道人赠的一块顽石而制。既是顽石,便无知无觉,若非神力,怎能点石成金,即使点石成金,五百年后顽石依旧是顽石。 “所以你为何独独挑了此剑?”谢云流又一次尝试后,终是忍不住发问。 李忘生笑道:“此剑重十五斤三两,长五尺八寸,门内弟子用着难以趁手,我便带走了。” 谢云流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半晌无语,想想又是该然,此剑既重且大,并不是普通纯阳弟子趁手的武器,李忘生若不带走,恐就此遭到冷落。谢云流剑术大成,反而没有想过这最简单的问题,他思忖片刻道:“倒也无妨,你带着天丛云回纯阳,此刀威力不凡,寻常妖物应是不敢再靠近。” 李忘生大惊:“师兄何必如此?佩刀岂可轻易与人?” 谢云流一想到那个旖旎的梦、装成自己的妖怪、李忘生毫不设防的侧卧背影,心中拉足了警报,咬牙恨道:“我叫你带着就带着,哪那么多废话!”何况天丛云早已认主,又有自身灵气加持,若遇到那些不长眼的妖怪,自然让它们一刀俱灭,哪轮到李忘生出手。 纵使李忘生百般不愿,但在谢云流的强硬坚持下,只得把那充满煞气且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刀挂在了腰侧,这才做别,回纯阳去了。 -- 趁着李忘生回去纯阳,谢云流便启程去了一趟万花,为了看看洛风,他并没有告诉李忘生自己的打算,就同他不愿和李忘生一同回纯阳一般,他也不愿和那人一同去看自己的徒弟,他在内心深处是一直抗拒和李忘生一同回顾那些前尘往事。 于睿早已书信告知洛风他二人的事,洛风看到谢云流前来,十分高兴,又见他身后背着鹿台剑,便猜到他与李忘生应已尽释前嫌重修旧好,心中又多一分欣慰。经过许久的调理,洛风虽然武功是差不多废了,但简单练练剑锻炼倒是可以做到。 谢云流便对徒弟说,好好修道练剑,等机缘到来,自然也可修得仙体,到时候身体回到少壮时,灵脉一通,重新修炼武学更不在话下。 洛风反而看得开,他心下知道,机缘缥缈难寻,不知何时有,也不知何时来,更不知它以何种形式而来,就如谢云流的剑劫来之汹汹,他远在万花谷也察觉到当晚北方的夜空的异样,便打笑道:“若像师父受的剑劫,风儿恐怕是承受不住呢。” 谢云流不以为然:“劫数岂是常形,你师叔未遭天劫,一样修得仙体,你专心养好身体便是,想那些有的没得作甚。” 洛风奇道:“原来师叔没有受到天劫么?”末了他想了想,又觉得理所当然,“师叔内伤严重,修成剑阵又是消耗不少,若剑劫来临,未必能像师父这样平安度过。但师叔那般的人,定是道祖也舍不得。” 这话给谢云流听到,却在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竟从不知道,李忘生内伤严重之事,听洛风言辞之意,李忘生似乎真的快要死了一般,而他未历天劫之事并非如他口中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带过。他没有经受天劫,并非是他学艺不精,而是如果真有剑劫或是雷劫,他绝对挨不住一招,或者说,若非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就真的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谢云流急道:“你师叔先前究竟怎么回事?他竟真的要死了吗?这些事怎么不告诉我?” 洛风道:“师叔有书信留给风儿。” 书信内容很是很简短,只是提到自己天命将至,怕届时洛风听到消息伤心,故写信前来宽慰,又说了已得到谢云流在东海与李重茂割袍断义的消息,让洛风放心,只管好好养身体,日后好与师父相见。 谢云流告别了洛风,出了万花谷,浑浑噩噩走到了华山脚下,看到前方白雪皑皑,内心却百茫一片。自他远走东瀛,已习惯了孑然一人,虽偶有四顾寂寥之意,但凭手中刀剑,也在江湖中走出了一条自己的道,从来不觉得需要何人相陪。然而此时空空落落之感,却骗不得自己。若是李忘生真的死了,这世间不就徒留自己一人了吗?前方无尽的岁月,更像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茫然间忽听一人说道:“咦,臭小子,我道是谁整天拿着我的剑摆弄,原来是你,那便不奇怪了。” 谢云流抬头一看,见是一道人,手里拿着个酒壶,看着邋邋遢遢,却有些眼熟。 那道人笑嘻嘻道:“离开华山这么久,连在长空栈道一起喝酒的情谊也忘了吗?” 谢云流心里恍悟:“是疯道人前辈。” 疯道人甩来酒壶道:“若不想上山,便陪老道喝几口酒。” 谢云流知道他来意不浅,仰头便喝。 疯道人见他喝了酒,道:“痛快,还是你小子合我胃口。” 谢云流又说:“前辈应不是来寻我喝酒的。” 疯道人手指挑了挑,谢云流背后的鹿台便飞至他前方,两指一点,竟然将那剑变成了一块金子。 谢云流想到了李忘生提过将顽石点石成金之话,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我当日想教此术与李忘生,他却说,不愿五百年以后的人受骗,你说,那小子岂非像这块石头一般,不知变通?” 李忘生怎会不知变通?谢云流心道,他还嫌那人捉摸不透呢。 疯道人嘿嘿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若他知变通,他的灵脉怎会像这石头一般,空空如也。” 此话惊得谢云流心里一阵炸雷,忙问:“师弟灵脉受限,多有危险,前辈若知此中解法,还请告知。” 疯道人道:“不问缘由就问解法,哪有这般容易?” 谢云流道:“听闻师弟他身体不好,许是遭不住那般天劫,这才……” 疯道人道:“你言语犹豫,想必也觉得不可尽信。他若一心一意想求得此道,那再厉害的天劫又能奈他如何?我且问你,当初那剑劫凭你先前的实力,便能挡下了?” 谢云流摇头,他的确是在与剑劫的搏斗中,武学心境又有突破,或者说,在同剑劫对抗中,突破了灵关,才修得了半仙之体,那疯道人的话中深意,他竟然不敢细想,不,那绝不可能,师父当初收李忘生为徒,便是因为他道缘及深,而李忘生也如所有的得道高人一般,一生寻真问道,端得是仙风道骨,他怎么可能自行放弃? “你师弟自入门时便修长生道,可你应该知道修长生道,需要做到四个字,那就是‘太上忘情’,”疯道人见谢云流果然脸色已是阴晴不定,又加了一把火刺激道,“可他却做不到。” “所以我说你的师弟就像这块石头一般,岂非是——心有匪石,不可转也?” “拿又拿不起来,放又放不下去,明明用着不趁手,还要天天背着,你说他傻不傻?不过嘛,傻人也有傻福,失道于此处,得道于彼处,哼,你师父的眼光倒也不算差。” 谢云流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这疯道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知道,但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了,所以李忘生这修道出岔子是因为有了心上人?李忘生因为忘不掉这心上人无法做到太上忘情,故而放弃修道准备赴死?这些念头在他脑中转了几个来回后,他几乎快笑得嘴角抽筋,李忘生这算什么?却又不由扪心自问,那我又算什么? “他有心上人了。”一个声音在心中响了起来,心魔讥讽道:“他有心上人了,你什么都不算,你不必费心去哄他开心,因为他不会因你生气,纵使你曾百般羞辱他,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你不过是过眼云烟。” “你还得感谢他的心上人啊,不然你只是他太上忘情中被忘掉的一个罢了。” “你在嫉妒,你嫉妒得发狂。” “我早就说你会后悔,若非你三番两次阻拦,他早就是你的人了。” 谢云流沉默不语,冷笑三声,霎时周身被暗黑煞气笼罩,竟比先前的心魔更为狂戾。疯道人已不见踪影,那金子又变回了剑的模样。谢云流背起鹿台纵身一跃,踏空而上,顷刻间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