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说来惭愧，其实王泽佞活了十几年，还没有实打实的用自己眼睛看见过鬼。

    幻觉偶尔会有。但就像人家说的，你对着墙或者树自言自语是没有问题的，只有哪天听到墙和树开始回应自己了，那才是真的出大问题。

    王泽佞从没听见过自己捡来的小猫小狗开口说过人话，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对着小动物说话并大放母爱有什么问题。

    不知道后来的自己有没有遇到过，可真要是哪天听他逼逼叨的小动物真的回他话那就问题大了。

    所幸以目前的记忆而言，还没有过哪只小猫小狗小鸟回过王泽佞的话。自己亲眼看见跟鬼怪沾边的东西，这兔子杀人狂还是第一个。

    不过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或者DNA里，忘不掉也不可能忘的。

    王泽佞恢复意识后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没有自己真的失忆了之类的实感，他的记忆不像是忘记了，更像是被人平白无故的截断了一部分一样，所以他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啊这个人好眼熟”、“这件事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但忘不掉的东西就是忘不掉，身体总会先脑子一步对于某些事情做出反应。

    比如对太宰治不惜命发言的愤怒，又比如对电击和黑暗的本能害怕，以及——看到鬼拳头就绑硬。

    特别是那种在他眼皮子底下逮到活人就霍霍的鬼。

    上一秒他还在通过新时代的科技结晶——手机，跟藏在暗处的国木田独步商量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诱饵去钓兔子杀人狂的本体。下一秒，他就看见一个鼻涕眼泪乱甩的小伙子被一个脏兮兮的粉色人形兔子追着从前面跑过去，后面还有个但丁在悄悄咪咪地跟着。

    王泽佞：“……”

    这是什么感动天地的他逃它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奇怪场面。

    主要还是后面那个想要黄雀在后的但丁比较奇怪。怎么看都觉得他才是导致那个兔子杀人狂乱跑的原因。王泽佞看它都快跑过那个青年人了。

    想到这里，王泽佞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还有满格的信号。既然还有信号就意味着他们虽然多半身处在兔子杀人狂的领域里，但实际上并没有离开日本这个区域。可但丁之前也说过自己还没有到日本来。于是王泽佞只能猜测，数量众多的“兔子杀人狂”都是共享一个领域的，所以不论是哪个国家的人遭遇了，都会被送到同一个地方来。

    可是为什么呢？王泽佞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情况太违背他对于鬼怪的理解了。

    既然已经生成领域了，那就说明兔子杀人狂这个灵异存在了一定时间，并且已经通过杀戮生者强大了自身，接下来应该是继续通过吞噬生命的方式壮大自己才对。

    分裂自己还要分布这么大的领域，怎么想都不可能吧，这难道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熏香带来的效果吗？

    王泽佞不由得陷入沉思。激发它和其他怪异乱神存在的是跟自己有关的熏香......所以其实是有人正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吗？这个兔子杀人狂，是想用来试探自己吗？

    可目的又是什么呢？

    王泽佞思来想去没有个结果，然而前方已经第四次从他面前跑过的小伙子却再也等不下去了，哭着嚎着就往王泽佞藏身的树丛这边狂奔。

    “好哥哥你为什么只是看着！？救救我啊——”

    王泽佞：“？？？”

    不是，谁是你好哥哥啊？别乱叫！

    他心里翻江倒海，还以为又是个认识自己的人，赶紧支愣起来站直。只是他还没来得及使用自己的正义飞踢，一直潜伏在你追我赶的人和兔子后面的但丁就先一步闪现了过来，一个帅气的上划斩就把那灰扑扑的等身粉毛兔子玩偶服怪物给劈成了整齐的两半。

    那玩偶服里也不知装了些什么，就像真人那样内里充实，但真的洒出来王泽佞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那种真实的血rou，而是混杂着碎rou和血块的棉花。

    不过这样也够吓人了——至少那个朝王泽佞奔来的年轻男人是被吓得不轻。年轻人看了看自己满身满脸的棉花絮和血迹，王泽佞看到他的眼珠子都明显地颤动了好几下，最后直挺挺地往上一翻，撅过去晕在了草地上。

    但丁见状咂了咂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随手甩了甩大剑锋刃上的血渍往后一背，朝王泽佞走来。

    “怎么样？”他一边走一边指着那个成了两半的兔子玩偶说。“你觉得自己打得过这东西吗？”

    王泽佞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可以？”

    感觉还没八岁的但丁厉害，就是朝人跑过来的时候挺吓人的...或者用现在人的话来说，应该叫很掉san？

    但丁在自己血红的大衣里扒拉了两下（王泽佞很怀疑他大衣里其实没有内袋），摸出一把似乎是银制的匕首，不过整体看上去非常亮，像抹了一层油亮油，柄上缠绕着繁杂漂亮的花纹。

    他把这匕首往王泽佞面前一递：“喏，给你。”

    “这是？”

    王泽佞把那东西接到手里，意外的很沉，他能在光滑的刀面上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是魔器。”但丁非常贴心地为他介绍。“你不记得了，就是把恶魔打败就拿到这样的武器，当然，打死也可以。”

    王泽佞：“……”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他瞥了一眼手里漂亮锋利的匕首，突然觉得它更加沉重了。

    王泽佞握着这把魔器随意地挥了挥。他感受到匕首挥舞在空中时会有一种明显的钝感，像是把什么东西划破了似的。他想了想，应该是变成这把魔器的恶魔有什么特别的能力，看上去确实很好使。

    “那我收下了？”王泽佞看但丁点头便不再客气，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把晕在地上的小年轻一提，拎在手里就往回走。

    但丁跟上他，顺手很是贴心的提起了小年轻的一只脚，想要帮王泽佞减轻一下负担。

    或者是单纯的想要恶作剧。

    特别是回到国木田独步他们藏身的地方时，中岛敦一看他们中间有个横着的年轻人，浑身是血面朝下，瞬间脸色千变万化。但丁一看见他这样就特别乐，捂着肚子笑起来，听着嘎嘎的。

    王泽佞赶紧解释：“没有死没有死，你别怕啊！看、还有气呢，是我们刚救下来的，但丁把追在他后面的兔子杀人狂砍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去菜市场买鱼回来解释鱼还活着能活蹦乱跳的样子。中岛敦咽了口唾沫，一拍自己发软的大腿，特别坚强地说：“没关系阿诺，就算他死死死死死了，我也是愿意帮你挖坑埋尸的。”

    王泽佞一脸震惊。原来在中岛敦眼里他们已经是这样过命的交情了吗？他正准备过去和白发少年感动一下，身后的但丁就扑哧笑出声。

    “挖坑太慢了，我可以直接把尸体烧掉。”

    王泽佞：“……”这无辜的攀比之心到底从何而来。

    国木田独步：“喂敦，我还在这儿呢？”

    其实半路就被颠簸得快吐了的感觉憋醒的年轻人也不装了，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群恐怖的人给扬咯。他赶紧抱住拎着自己的少年的大腿，又开始嘤嘤哀嚎起来：“恩人，我还没死呢！”

    但丁挑眉把他扒拉下来，像从墙上撕下一张墙纸那样顺滑。王泽佞抓紧了自己的裤子，往上提了提，特别无语地看着他。

    “知道你没死，不然早把你丢那儿了。”

    年轻人特别识时务为俊杰，转而抱住了但丁的大腿。“好的恩人！”

    但丁大腿紧了紧，忍下想把他踢开的欲望，指着王泽佞对他说：“既然都叫恩人了，那你接下来最好问什么回答什么。”

    年轻人点头如捣蒜：“好的好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一听他们这对话话，王泽佞就特别识相的退后，让专业的国木田独步来问。

    “你叫什么名字？”国木田独步上前，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拿出他的小本本和钢笔，目光犀利如刀。“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年轻人有点紧张，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课堂，被数学老师点起来回答黑板上已经一秒一边的题目一般。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和血，心里暗道应该只是错觉，缓缓道：“呃……我叫泽冈昌，是个普通上班族，就是干IT的嘛...是从涉谷那边来的。”

    王泽佞又听到陌生的名词，疑惑的对中岛敦嘀咕：“IT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中岛敦想起他是记忆处在几十年前的人，没听到也正常，便向他解释：“好像就是做信息技术的吧？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不过经常要在办公室坐好久就是了。”

    那这人体力还真是好啊。王泽佞打量了一下这年轻人人精瘦的肢体。国木田独步却是瞟了一眼泽冈昌的头顶，又扶了一下眼镜，示意他继续。

    于是泽冈昌继续说：“本来我是来看我女朋友的！结果不小心在电车上睡着了，一睁眼就发现停在一个好破的车站里。如月车站那个都市传说你们听过吧？我还以为自己遇到那个了呢。结果手机又有信号，但是我女朋友怎么都找不到我说的这个地方，我就想试试出来找找路，结果没走两步就被那个怪物追上了。”

    车站啊……

    三人彼此对视，确认了一下眼神后便定了接下来的目的地。国木田独步把几个关键词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后，又顺口问了一句：“还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吗？”

    泽冈昌有些迟疑的样子，他便继续说：“任何你觉得奇怪的都可以说，都到这种地方了，没有人会觉得你说的东西奇怪或者是妄想。”

    毕竟在场的还有一个活死人和一个半恶魔呢。

    这句话国木田独步憋在心里没说。

    泽冈昌听见他的话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对他说：“其实在醒之前，电车里好像还有过一次广播。不过那时候我意识也不清醒...你也知道嘛，打瞌睡的时候就那样，我都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然后就听见有个声音说只有赢得游戏才能活下去，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什么的。我还以为是什么游戏的广告呢。”

    他越说表情越扭曲，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一样。

    “结果出了车站那个穿着玩偶服的怪物就一边大叫着‘来玩吧！’就冲过来了！cao！谁想玩这种游戏啊！”

    一想到追了自己一路的兔子玩偶被那个白发男人砍成两半后飞溅出来的是血rou和棉絮，泽冈昌就觉得恐怖。连人都不是，它到底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可一想到对方既然都跟灵异事件沾上边了，好像确实也不用讲普通人的道理啊。

    泽冈昌思及此，又把怀里粗壮的大腿抱紧了点，哽咽着哭了起来：“恩人，超人！拜托你们了，请一定要救救我啊！”

    但丁一撇嘴：“别把你的鼻涕擦我裤子上。”

    泽冈昌猛吸一下鼻子，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大佬，一般能用物理方式驱鬼的都不是凡人，您一定非常厉害吧！”

    王泽佞：“……万一他真不是凡人呢？”

    泽冈昌特别激动：“那他一定是天神下凡！或者是来自M78星云的奥特曼！”

    王泽佞：“？那又是什么？”

    要是太宰治在这儿，指不定得跟他再念上一段花朵、树木、天空、微风、云彩、太阳、彩虹、海洋、沙滩、森林、石子、沙砾、大地。

    这些话题一说起来只会没完没了，国木田独步赶紧把他往前一拉，催促道：“你先起来带个路，有什么我们路上说。”

    中岛敦其实也没有看过奥X曼，特别好奇地凑过去，跟王泽佞眼巴巴听泽冈昌滔滔不绝讲了一路的皮套特摄片。

    但丁抖了抖自己的皮衣，不怎么高兴地嘀咕了一句：“真魔人可比那个帅多了。”

    然后他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小声说了一句：“而且绝对不止三分钟。”

    国木田独步：“……”

    所以你跟孩子计较这些是干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又抬头看了眼头顶树叶间不怎么明朗的天空。不知是不是错觉，原本像是虚假青空灯一样笼罩在上面的那片蓝天越来越阴暗了。连云都不再有，像是一层笼罩在上方的蓝色画布一样，平滑又毫无变化。

    国木田独步习惯性地皱起眉，他有种迫不及待想要从这个奇怪的领域离开的感觉，不由得催促着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小朋友，一起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