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五）梦似幻
两人一走进深谷，万奴王极具穿透力的咆哮声就响了起来：“你他妈还敢回来！！赶紧把我身上的咒术解开！不然我就把你撕成碎片！！！” 姜之离捂着耳朵，侧眸看了麒麟一眼，“他脾气不太好……” 麒麟小声道：“我们还是回去吧。”他兽类的直觉告诉他前面的生物非常危险。 “安心，”姜之离眨眨眼，“他没办法对我们做什么的。” 麒麟并不能特别安心，经年累月的囚禁让他本是少年的身躯行将枯朽，他几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如果因为他的原因使他们陷入了危险，他不仅不能保护她，还会成为她的累赘。 姜之离牵着他往前走着，心里计算着和万奴王的距离，这里差不多是边缘位置…… 然而下一秒，一阵剧烈的罡风便迎面袭来。 姜之离连忙拉着麒麟后退，站定后她笑了一声，“现在你打不到我了吧。” “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给我滚！！滚！！！” “你先冷静一点……” “去你妈的冷静，老子给你下个咒术试试！” 姜之离又捂上了耳朵，她开始和万奴王对吼：“你不要不识好歹！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呸！让老子帮你忙，想屁！” “你要是帮了我，我就帮你解开！这样行了吧！” 麒麟忽然拽了一下姜之离的衣摆，“不能解开，他很危险。” 姜之离嘘了一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你妈嘘！老子听到了！！果然是近墨者朱，小崽子年纪轻轻就学了你一副蛇蝎心肠！” “什么近墨者朱啊，没文化就少说话！” 她话音一落，一块巨大的石头就飞了过来，然后在他们身前一米多的位置骤然掉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姜之离忍住了对万奴王对嘲笑，把笑意憋回去之后才道：“你别动手啊……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你知不知道长白山哪里有麒麟？” 万奴王发出一声怒音，“你旁边那崽子不就是？” “我是问别的，别的麒麟。” 万奴王没有立马出声，方才回音缭绕的深谷陷入了一片死寂。 “你告诉我哪里有麒麟，我就给你解开咒术。” “呸，老子不会再相信你了。” “那我也不去找西王母了。” “你敢！！你要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口中雌黄背信弃义三反四覆自食其言，你永远都得不到安生！！” 姜之离被万奴王搞得有些烦了，“行了行了，知道你有文化了，赶紧说。” “ 长白山没有麒麟。” “嗯？”姜之离看向麒麟，“你记错了？” “老子怎么可能记错！” “闭嘴，没问你。” 麒麟紧抿着唇角，“不会。” “以前是有的，”万奴王咬牙切齿，“自从那死女人来过之后，长白山就没有麒麟了。” “那都是一百年的事情了……”姜之离忽然睁大了眼，“你多大了？” 麒麟摇摇头，然后很小声地说：“麒麟五百岁成年。”他还没成年，还不满五百岁。 “看来没办法了。”姜之离叹了口气。 两人迈步离开，万奴王的咆哮声再度响起：“不是说了给我解咒术吗！！” 姜之离步履不停，随意地摆了摆手，“你又没说哪里有麒麟，我干嘛给你解。” 万奴王疯狂的咒骂声被关在了封山大阵之后。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姜之离问麒麟。 麒麟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你之前说的话还作数吗？” “什么？” “带我回家。” —————————————————————————————————————————————————— 麒麟在鏖山住了下来。 他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养伤的时候他是一只被按在椅子上晒太阳的麒麟，伤好之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勤劳的麒麟。 这简直让吴邪感动得痛哭流涕。 之前姜之离是根本不干活的，即便也没有多少活，然而她是连自己用灵气搓搓衣服也懒得做，所有事情都一股脑丢给吴邪。 吴邪能怎么办呢，自己捡回来的娃，哭着也要养下去。 另一个娃就不一样了。 挑水、劈柴、扫地、种菜、修缮房屋…… 麒麟除了在做饭这件事上是个黑洞，其他任何事情都能做到堪称完美。 不过有一个隐患——吴邪一直担心伤害麒麟的那些人会找过来。 于是他翻遍典籍，终于找到个可以掩盖他身上麒麟气息的法子。 寒潭，龙骨。 用龙的气息掩盖麒麟的气息。 虽然龙的存在比之麒麟更为稀有，这个方法或许会带来另外的麻烦，但是就现在而言，保住麒麟显然更加重要。 况且就算真的有人循着龙的气息而来，在发现根本就没有龙之后，多半也是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吴邪带麒麟去了北渊，两个月后回来的时候，姜之离发现麒麟长高了一截。 “你成年之后是不是就不长个儿了？”姜之离问他。 “应该。” “那你趁现在多长长，长得比吴邪高。” 麒麟唔了一声，继续挥着刀砍竹子。 那把吴邪替姜之离寻来的刀最终落到了麒麟手里。 姜之离踩在竹子尖上晃来晃去，看着麒麟光裸的手臂上展现出来的肌rou线条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只瘦竹竿麒麟了。 “阿离，这棵要倒了。” 姜之离换了棵竹子晃。 种桃花一事提上了日程，这片吴邪钟爱的竹林在麒麟的刀下慢慢消失。 吴邪面带悲切地把竹桩一个一个铲掉，“不是说好给我留一半嘛。” “那多丑啊。”姜之离毫不心虚地说道。 吴邪拿她没办法，只好责问麒麟：“她让你砍你就都砍了？” “嗯。”麒麟头也不抬，专注地给新栽上的小树苗浇水。 吴邪被他一个字堵得没话了，嘟囔道：“怎么就没见你这么听我话呢……” 姜之离凑到吴邪面前，“别不开心嘛。” 吴邪露出一个假笑，“我很开心。”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姜之离压低声音，“我们把挖出来的笋留下来了，昨天麒麟已经把他们种下去了。” 吴邪暂时还不知道该不该开心，他问道：“种哪儿了？” 姜之离往东南方指了指，“就后面那个山头上。” “昨天种的？” 姜之离点点头。 吴邪瞬间就跑得没了影，风中残留着他的声音：“那里有一大群食铁兽啊！” “我跟它们说了不要吃的。”姜之离对着空气说道。 她给了麒麟一个无奈的眼神，“吴邪真笨。” 麒麟笑了笑，说道：“分明是你故意吓他。” “看破不说破呀。” 春去秋来，第四年春天的时候，姜之离终于拥有了她理想中的一片桃花林。 这天下午，她正在桃花树下小憩，脸上搭着一张青色的帕子。 忽然一阵妖风吹来，她的帕子被吹到了地上。 “吴邪你干嘛啊。”姜之离被迫睁开了眼睛。 不远处在和麒麟下棋的吴邪疑惑抬头，“我干嘛了？” “你把我帕子吹掉了。” “怎么又成我干的了？” “上次就是你。” “这次不是我啊。” 姜之离的目光落到了麒麟身上。 麒麟执棋的手一顿，“也不是我。” 姜之离坐起身，盯着两人看了好半天，忽然抬起头看向头顶的桃枝，“成精了？” 几片桃花瓣落了下来。 她拈起一片花瓣，扬眉对吴邪道：“看吧，还得是桃树，你那竹子几十年都成不了精。” “至少竹子不会把你的帕子弄掉。” “哼。”姜之离把帕子捡了起来，揉成一团朝吴邪扔去。 吴邪看了眼落在自己腿上的手帕，“不睡了？” 姜之离走到麒麟身后，“被你气醒了。下这儿，封他路！” 麒麟落了子。 “观棋不语懂不懂啊？” 姜之离弯下腰把下巴搁在了麒麟肩膀上，“我长在麒麟身上了。” 麒麟笑出了声，反手揉了揉姜之离的脑袋。 吴邪扶额，嘴角却也是扬起的，“行吧，你说什么都行。” 接下来的半场棋局，姜之离一直挂在麒麟身上，偶尔提上几句，麒麟便照着她的话着哪打哪，惹得吴邪怨声载道。 多年以后，姜之离早已记不起那场棋局的输赢，她记得的，是那个明媚的春日，是桃树花瓣的纷纷扬扬。 可惜在岁月洪流的倾轧之下，谁也无法拉近和过往的距离，即便想在失落中寻找，却也是迢迢无垠路、蓬山几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