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四）自作孽
“他还没醒啊。”姜之离在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大概昨晚睡得比较好。” 姜之离压低了声音：“他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吴邪揉着眉心道：“麻烦事。” 姜之离支起手肘撞了撞他，“我当然知道是麻烦事，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别装糊涂。”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吴邪最终还是把梦中所见和自己的猜测讲了出来。 “他们用麒麟血干嘛啊？炼丹吗？”姜之离的关注点有点歪。 吴邪摇头，“没听说过。那只狐狸不是知道很多东西吗，你回去问问他。” 姜之离斜睨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开口：“我记得谁和我说过，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呆在一起……” 吴邪轻咳一声，还没说话，屋内就传来了同样的咳嗽声。 姜之离瞥了吴邪一眼，越过他走了进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麒麟的脸上已经多了三分血色，眸光也不再那么刺人，他看了看姜之离，又看了看随后进来的吴邪，说道：“谢谢，好多了。” “那你要吃点东西吗？麒麟吃rou还是吃素……”姜之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少年的眼神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她忙指着吴邪道：“是他说你是麒麟的。” “嗯……”吴邪有些头痛，“你吃rou还是吃素？” 麒麟身上的防御尖刺还没有彻底竖起来就又软了下去，“……素。” 他说完，吴邪便转身下楼去叫吃的了。 独自面对麒麟的姜之离感到些许的尴尬，她挪到案桌前坐下，垂眸拒绝和他对视。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救我。”他这句话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因为……嗯……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会很危险。” “你抓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危险了？”姜之离晃了晃手腕。 麒麟抿着唇，小声道：“抱歉。” 姜之离觉得他死气沉沉的模样颇为碍眼，可也知道他是事出有因，只好无声叹气。 “换成是我，那个时候肯定也只想着活下去，有什么好抱歉的，总不能再把你扔回山上去。” “也可以。” “？”姜之离瞪大了眼睛。 “你们可以丢下我。”麒麟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好像除了兽类天生的反应外，根本就没有任何别的、像人类般的情绪。 姜之离忍不住走过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在想些什么，那我们岂不是白救你了？” “抱……” “抱什么抱。”姜之离迅速打断他。 “抱？什么抱？”端着盘子进来的吴邪闻言瞬间皱起了眉。 “你问他什么抱。” “……”麒麟沉默了。 麒麟开始进食，米饭和素三鲜。 他似乎并不会用筷子，但是调羹也不好舀起切得大块的蔬菜，于是他右手拿着调羹，左手用筷子把菜戳进去，然后吃掉。 姜之离和吴邪都看得新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吃饭。 终于麒麟受不了了：“能不能，别看着我。”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有着同样的尴尬，不约而同地别开了视线。 然而没一会儿他们又看了过去。 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姜之离开始和麒麟搭话：“我叫姜之离，他叫吴邪，你叫什么名字？” “麒麟。” “就叫麒麟？” “嗯。” 姜之离想，她不能，至少不应该当面说他的名字过于随意，于是她道：“这名字……挺好。” 麒麟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吴邪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麒麟的动作顿了一下，“我会离开。” “你去哪儿啊？”姜之离问道。 麒麟吃了一口菜，没有答话。 “你知道家人在哪里吗？你一个人在外面会很危险。”吴邪略显担心。 麒麟还是没有说话。 姜之离：“万一你又被捉回去了怎么办？” 吴邪：“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 “你还小呢，”姜之离伸手比了个长度，“本体也就这么丁点儿。” 吴邪点头，“之之这么小的时候只会哭。” 姜之离瞪了吴邪一眼，“吴邪这么小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 吴邪哽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如果实在没有去处，就跟我们回家吧。” 姜之离说完，就见吴邪笑着松了口气。 “我吃好了。”麒麟放下了筷子和调羹，却没有对他们的提议给出回应。 吴邪看出麒麟需要思考，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一手端着碗碟，一手拉着姜之离走了出去。 “阴险。”姜之离骂他。 “这怎么能叫阴险呢？” “明明你也想让他留下来，偏偏要我说出留人的话。”姜之离皱着鼻子，“这样就成了我想留他，倒不是你的主意了。你就是阴险！歹毒！” 吴邪挑眉，“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等着我来说那句留人，然后变成我的主意。” 姜之离知道自己胡诌的本事比不过吴邪，要不然那句话也不会轮到她说，想到这里便更气了。 “哼。” “一家人的事情，分这么清做什么。”吴邪揉了揉她的头发，“别气了，嗯？” “那你回去把那片竹林铲了，我要种桃花。” “桃花有什么好的，你就是因为你那些莺莺燕燕喜欢桃花……”之前吴邪就拒绝过姜之离种桃花的想法。 “吴——邪——”姜之离拖长音调喊他。 “好，种，回去就种，让小麒麟一起种。” 两人在外面逛了小半个时辰，给麒麟买了一大堆吃的、穿的、玩的东西，然而回到客栈的时候却发现麒麟不见了人影。 “他不会是跑了吧？”姜之离甚至往床底都看了看。 吴邪道：“他知道留下来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真是的，”姜之离皱起眉，“那就别倒在我面前啊……” 吴邪叹气：“他这样子走不了多远，走吧，去找人。” 他们兵分两路，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开始寻人。 南边是前往燕地的方向，虽然理论上一个出逃的人不可能往回跑，但是也说不准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没能被他们发现的暗咒，让他不得不回去。 姜之离则是往北又上了长白山。 她并不是一个圣母心泛滥的人，吴邪也不是，许是这麒麟出现得太过凑巧，又实在是太过可怜，这才勾出了他们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 姜之离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在雪地中缓缓行进的小黑点。 “喂！站住！” 那人步子一顿，回过头来。 “你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了？”姜之离快步追上他，面露不虞地说道。 麒麟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她，不动，也不说话。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们会担心你啊？”姜之离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跟我回去。” 姜之离没拉动他。 “那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去。” 麒麟摇了摇头，“不知道……” “？” 姜之离松开他的手，绕着他走了一圈，问道：“难道你当初是在长白山被人抓走的？所以你想回家，但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麒麟垂眸点了点头。 “唔……长白山，我怎么没见过这里有麒麟……你是什么时候被抓走的？” “好像过了很久了。” 姜之离意识到他此前恐怕一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面，根本没办法搞清楚时间到底过了多久。 她突然灵光一闪，“你跟我来，我知道有个人，他肯定知道长白山哪里有麒麟。” 姜之离带着麒麟一路上到了接天峰，“就在这下面。” 从峰顶往下看去，甚至能够看到山间缭绕的雾气，悬崖深不见底，麒麟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害怕了？” “没有。” 麒麟否认得很果断。 姜之离挑眉，扯着麒麟的衣服把他拽了过来，接着把他的手臂环在了自己腰上。 “抱紧了。” 麒麟耳边响起了破风声，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下坠的失重感，整个世界变得模糊，漫无边际的恐惧将他紧紧包裹了起来，他好像正在和死神擦肩。 察觉到腰间力道松弛，姜之离连忙将他搂紧了，“你别松手啊！” 姜之离的声音被扯成了碎片，麒麟根本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但莫名的，即将游离四散的魂魄就这样被拉了回来。 在虚无缥缈的幻影中，他看见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