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行路莫问
然后妫环就又不往下说了。 姚英忽然想起来听过的事，就说：“我听师姐妹们说起过，南边有个兰香女子书会，最早就是几位侠女一起办起来的。其中有一位，江湖上称她为星月大侠，不知是这位李星月前辈吗？” 妫环点头：“她后来离开风城，去了南边。” “然后在南边，成立了兰香女子书会？”姚英问。 “应是了。”妫环说，“侠客云游，多是行踪不定。后来我在风城又见过她一次，此后再没见过。” 姚英的目光望回画上，那个行走在松林月影之间的道人，问道：“这个人，城主您知道是谁吗？” “是越嵋山的一位前辈，望宇道长，曾在乘风道观住过几年。”妫环说。 姚英听说的兰香女子书会几位创始人，其中并没有望宇道长。不知道李星月前辈为什么要追着她到风城来，又为什么要画下这么一幅画。 姚英想问这两人的关系，是友人还是别的什么，又想了想，没问。如果是恋人关系，妫环应该会说，不说的话应该就是不知道。在风城，女性之间，若是出自同一母系家族，那便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若是不同家族，便是友人，或是恋人。 说起来，越嵋山故事堂和兰香女子书会都出过一些女女相恋相守的故事话本，姚英闲的时候看过一点，还挺有意思的。 告辞前，妫环交待：“行程所需，妫珏她们掌事堂那边会全力助你准备。若有事，我又不在，可先找妫珏。” “好的。”姚英说。妫环给了她一些能与水惜通讯的纸符。联系水惜，也就是联系妫环本人，而妫环这样说，也就是有时候可能联系不上水惜或她。城主具体都在做什么，姚英并不了解，看样子确实近期可能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从城主馆回到武馆，一进门就被几个师妹拉去练武场，练习了几场棍法。很快日头高悬，她们也都饿了，就去食堂吃饭。 在食堂没见到承启和周锻，大概是各自有事，姚英就想着下午晚课结束后去找她们，先找周锻说去南边查水惜分身失踪的事。 除了出任务的时候，姚英是要上课的。因为姚英一来，就是各项物理数值点满的一个状态，所以很多基础的课业就不用修习了，偶尔还能做一做教学助理。不过很多装备她没用过，很多武术招式也是第一次见，还有真气的培养和使用，以及一些法术符咒的结合使用、法阵辨识与应用等等，也都需要学习，所以平时也是忙忙碌碌的。因她学习速度很快，近一年下来，基础课程大部分都已修习完成，现在主要是上一些高阶的课程。 晚课前的午间小憩，姚英左右无事，就先到了一间空着的练武室，掏出一本前几天刚拿到的武谱，对着窗外清风修竹，双手轻轻比划，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几遍。 困意上来，她趴在练武室的栏杆上眯了会儿，没想就做了个梦。 梦里，她追着几个小女孩欢笑着奔跑的影子，一路追进了耀眼的阳光里，到实在是睁不开眼了，就醒了过来。 本来以为也没睡着多久，一看外边光影倾斜的角度，吓了一跳，赶快跑去上晚课的地方，正正好赶上。 下了晚课，姚英就去找周锻。到了武器修理馆，随意找了下，就看到周锻坐在一间小室内，正在拆一把新式火器，一边放着一份火器图纸，边拆边仔细对比着看。 姚英在外边等了一会儿，见周锻拿起笔，在一本纸册子上写了几个字，随后她目光一抬，注意到了等在小室外边的姚英。 “锻姐，你这会儿有空不？”姚英问。 周锻又往姚英身后看了一眼，确定承启没一起来，放下了手里的笔和细铁钳子，道：“就找我一人有事？” 姚英点头：“这事，承启去不了。是要出趟远门，城主那边拜托的。” “哦。”周锻说，见姚英的目光在她桌上的新式火器和火器图纸上，就说：“这个是南无寺那边刚送来的。” “最近，送的比以前要频繁了？”姚英问。她只有个大概印象，并没有统计过。 “嗯，更新得很快。”周锻说。 姚英的感觉又更深了，南无寺那边应该有一位也是从书外世界来的姐妹。她并不懂火器设计，但她听周锻大概讲过，从前的火器是什么样的，近来又是哪些方面正在不断改良、更新。 新式火器，对接下来的行动至关重要。法术天才，武术天才，那都是少数的。而火器，能极快地提升任何一个人的武力值，不论初始武力值如何，只要能拿得动，加上一定的练习。对整体而言，推广火器使用，带来的更是战力上的一个飞跃。 “到底什么事，你不能找承启，只能先来找我了？”周锻说。也不是抱怨，就是单纯好奇。她们的能力各有偏重，周锻也很早就能独当一面了。 “城主说承启要留下来守城。”姚英说。 “原来如此。”周锻说。对城主的安排以及姚英的选择先后，她也没什么意见，虽说能力各有偏重，论出门在外的业务能力，那肯定是承启比较无敌一点。嗯，不止一点。现在情势远没有以前那么轻松了，承启这么重要的战力，肯定是要谨慎安排的。 姚英知道周锻明白，也就没就此多说。 周锻望了一眼桌上拆了一半的新式火器，说道：“走走走，能出去玩，当然要去！就是我这边有些事，要先安排一下。你也要做些准备的吧？” “哈哈，走！”姚英说，大概说了下是什么任务，问：“明日出发，时间够吗？” “够的，很够了。”周锻说道。 姚英接下来详细转述了城主告诉她的更多相关的信息。 她和周锻都没有灵力，因为是和灵兽相关的任务，就决定先一起去找承启问一下，除了城主交代的，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或是注意的地方。 整个乘风道观，除了承启，就只有另一位无沉道长有灵兽伴身。这位无沉道长是观主的师妹，也就是承启的小师姆。姚英和周锻都和这位无沉道长不太熟，如非必要，自然还是先去找承启。 夕阳余晖映照松林之上，姚英和周锻提灯前行，走过长长的石阶，来到了乘风道观。 路过的灵通道长和她们打招呼：“两位小友，来找承启？” 姚英和周锻行礼问好，点头说是。 “承启她在藏书阁。”灵通道长笑着说。 她们就往藏书阁那边走去。 承启经常被拉去藏书阁，做些额外的抄书工作，应该也是有想让她稍微沉静一点的意思。不过实际上，和风城其她绝大多数女人女孩们一样，再怎么沉静，也就是莽的方式看起来稍微沉静一点罢了。 承启不在藏书阁内。姚英想，应该也离得不远，因为从桌子上摆放的纸张墨迹和翻到一半的书籍来看，应该是抄到一半，就从窗户跳出去，透气去了。 反正到了时辰，抄没抄完，师姐们都是不查的，应付一下就可以了，姚英想起来承启这样跟自己说过。承启还说，尤其如果抄的书十分无趣，那就是一字不抄，师姐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那她会去哪里？”周锻就问。 姚英想了想，绕到藏书阁后面，就往山坡上走。 松林更深处，有溪流自山石之间蜿蜒而出。夜幕初降，只见淡薄水雾渐升。姚英带着周锻，在山道小路上走了一段，视线忽然开阔，就见不远处一块高耸的山石边，承启坐在一棵大树上，正在发呆。 是真的在发呆，眼神放得很空，又像是正在看着什么非常遥远的地方。 承启一身淡墨色的道服，姿势放松随意地坐在大树上。虽是发呆，但看着就无比正经，配合着这个朦胧的林间薄雾，枝杈间倾下的淡淡新月光，加上周边的松林涛声，感觉简直就是凡仙一位了。 姚英听承启说，上古之时，人间确实是有仙的。后来人间失序，母神殿堂崩塌，再怎么修，却也仙不起来了，顶多是法术厉害点，身体健壮一点，寿命长一点。 松林之上，清风徐徐来，承启回首垂眸，看向姚英和周锻两人，咧嘴笑了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 “水惜出事了？”承启看起来有些惊讶。听着姚英转述城主的话，她的眉头皱了一点，又松开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城主她说无事。”姚英说。 “那应该就是无事。”承启说，“即使只是分身，若有危险，也可瞬息遁入灵境。” 姚英知道灵境，理解起来，大概就是一个单独的小世界的意思，但具体并不太能想象。 “红狼。”承启唤了一声。 除了打架的时候，红狼一般很少出来，听承启说，一般都在她所结的内灵境内，要么就是到附近的洞天福地，到那些灵气充沛的地方玩耍去了。 和水惜活泼的性子相比，红狼略显高冷，但并不难以亲近，对风城的姐妹都很有礼貌，对和承启关系近的人，偶尔也会走到对方的身边站一会儿。 片刻后，灵兽红狼从她身后的松林之间踱步出来，走到了她们之间。 承启低声对红狼说了几句，姚英和周锻都没太听懂是说什么，只知道大概是上古古语的一种。红狼点头，随后承启念了个咒诀，掌心出现了一缕红色的光丝。 “手给我。”承启说道，指了下姚英的右手。 姚英有点莫名，但还是将右手递过去。 承启就将那一缕红色的光丝牵了过来，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姚英佩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那只银色指虎。随着她的动作，那一缕红色的光丝迅速融进了指虎中，应该是附在了上面。 “是红狼的一缕灵识。”承启说，“若事出紧急，通信符咒若赶不及，可用它唤我。我若去不了，红狼也可立即送分身过去。” “……多谢。”姚英说。她难得的有些语塞。这代表着，灵兽，以及与其相伴之人，都对托付灵识的这个人十分信任。 她知道，灵兽一道，并不常见，主要是因为灵兽十分罕见，尤其是厉害的灵兽。承启说，灵兽只会回应女性修道者的召唤。上古之时，部族皆是女性为首。女主宰生，亦主宰死，这也是自然天道，灵兽自然只与女子为伴。 然而在女娲等众母系神灵被（人族女所创造的）人族男背叛了之后，天地之间，人族秩序开始崩塌，灵气亦变得浑浊起来。许多灵兽就离开了人族所在的地方，去往了其她诸天。 留下来的灵兽，基本上都是从很早开始就非常喜欢人族（即人族女）的，所以才会恋恋不舍，不愿离去。 周锻拍了拍她的背，笑道：“看来这小家伙喜欢你多过喜欢我啊。我上次问她能不能给我一根鬃毛，我放木头人里边去，她都不理我。” 承启歪头看了蹲在身侧的红狼一眼，也笑：“她说她觉得你那个木头人不需要那么多灵力，就可运转得很好。” “她真这么说？”周锻说道，低头看向红狼，道：“那多谢了。” 红狼轻轻点了下头，站起身，就往承启身后走，须臾，身形就没入了微冷的空气中，不见了。 正事说的差不多了，三人的肚子不约而同咕咕叫了几声。三人相视一眼，都笑出了声。彼此都以为对方吃过了，不然就先去食堂，路上说事了。 “走，吃饭去。”承启说，带着姚英和周锻往乘风道观的食堂走去。 次日，姚英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行李，找几位师姐详细说了下出门期间的替代安排，这才去打铁铺，找了周锻。两人一起，牵马出城，往南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