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向着大海星辰
盛夏，山里的虫鸣尤其在入夜之后变得十分聒噪。 又是做试验到结束时所有师姐妹都灰头土脸的一天。不过虽是灰头土脸，所有人的精神都很好，在屋子外边坐着，边吃食堂那边送过来的饭，边聊天。 明海公主的及笄礼，将在初秋的时候举行。在那之前，她们将尽力做好所能做到的所有事。 夜深了，吴空才从后山观星台出来，跟在晓天师姐她们后面走着。从高处的栈道上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刚从寺外回来的万山师姐，提着灯笼牵着马，正往马厩的方向走。 去后厨拿了点夜宵，回到住处，就看到万山师姐在门口坐着睡着了。 “师姐。”吴空叫醒她，说，“下次直接进来吧。” “好。”万山师姐笑着说。 因为都很忙，不多的见面机会，大多是在夜里，面对面或是并肩坐着，一起吃夜宵。 吴空想起来之前画的画，起身去拿，一边问：“师姐，喜欢看烟花吗？” 万山师姐点头。 她将画拿了过来，画的是前段时间在南边的某处海滩上，看紫云女子烟花会的姐妹放的小小烟花（点燃后升空仅三五米高的那种），还有更早之前论术会上她们放的小型烟花。 未来，还会有更多为了庆祝胜利而放的烟花，在她们所策划的许多的火光与黑烟之后。 数日后，吴空和晓天师姐，还有武堂的成言师姐和成闻师姐一起，暂时告别了南无寺的师姐妹们，和从南边来的殷十以及从石鲤会来的几位姐妹汇合，一同往北面去。石鲤会的玉音，吴空见过的莺歌之外的另一位神木仓手，也是同行者之一。 北边，南大将军的势力范围内，也新建了一个工坊，此前也有南无寺观星台的师姐过去了。但因为地理位置比较特殊，规模并没有南边发展的那么大，进度也并没有南边那边快，到了即将正式开场的时间点上，才开始要加快。 她们在往北边去的路上，一路都选择了最快的方式前进。 再次从马车换乘行船，是到了神女渡的势力范围内了。 和南方比起来，这一带的山基本上都只是非常平缓的小山丘。 下了船之后，是到了一个小县城。顺利过了城关，进入到小县城内，她们开始往某家客栈那边走去。这家客栈在几年前就由神女渡的姐妹实际控制了，是她们此行的休息补给点之一。 清晨还有些清冷的空气在阳光照射下很快就热起来了。她们走到某个巷子口的时候，吴空注意到几只苍蝇飞了过去。她们所走的巷子，一边的墙上杂草丛生，似乎这一带的宅邸多是荒废或是疏于打理的状态。 再往前，走过了一棵柳树，能看到那些苍蝇是都聚在某个废宅的院门口——已经有一些人聚集在那里了，嗡嗡嗡地说着话，比苍蝇的声音大多了，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院门梁上，那里倒挂着一个，或者说一大段，男孩的躯体。 她们没有停留，只是经过。到了客栈，才听后来进来的客人们聊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县城里的某家人想洗女，以求唯一的幺儿男丁能从疾病中康复过来，结果却是将唯一的幺儿男丁给洗了。幺儿的躯体就倒挂在传说闹鬼的废宅院门梁上，面目狰狞，而且还不是完整的。 而被那家人丢进郊外废井里的小女孩，今天早上活蹦乱跳地从城外的树林里跑出来，在城关大门打开之后，第一个就跑回了县城里，将那家人全部吓得尖叫。街坊都说不知道是不是神仙救的。 当然了，也有人猜测，会不会是那个全员恶女的暗堂做的。 不过吴空大概已经判断出来了，这不是暗堂，而是神女渡祭台做的。 虽然从未到过神女渡，且大多信息是从师姐妹们那里听说来的，她知道，暗堂做事大多讲究目的性。暗堂只是清除目标的话，一般会同时清除相关线索，经常看起来就是无缘由的，数量多了才会被怀疑和暗堂有关。当然有时候也会有降罚性质的展示，但手段还是以很强的目的性为主。 神女渡祭台行事则讲究仪式感，降罚，回归自然天道，重塑创生母神的威严，在将洗女仪式变为洗男仪式这一件事上是充满了仪式感的。她们路过那个废宅现场的时候，她只是看了一眼，知道是哪些部位缺失了，如果了解神女渡对创生母神信仰的推崇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她们所做。 随后，吴空了解到，这一带，尤其这几年，凡是想要进行洗女仪式的人家，最后仪式都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洗男。她也了解到，这些确实实际上都是由神女渡祭台所做的。暗堂有时也会给予一些辅助，并且她们之间的消息网都是互通的。 在县城休整了一天，期间也和成闻师姐一起出去逛了一会儿。桥边的集市上，吴空听到有南方来的行脚商说，难道是南边的山姥姥也跑到了北边？要不你们也往山里头或者河里头献祭点小男孩？多献一点，没准山姥姥的怒气就平息了。 第二天中午，由神女渡的姐妹带路，她们来到了隐藏在山林之间的神女渡。 神女渡的规模其实不小，但因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十分接近男 权父系文化最为浓重的区域，所以长久以来一直尽量保持着低调。神女渡的成员以非灵力使用者为主，但其祭台有着好多位十分厉害的法术使用者。 据说神女渡整体是由非常严密的古老法阵所守护着的。她们的法术体系中，有相当一部分法术传说是上古女娲大神仍在时的女人们所创造的，一直流传到现在。 历经数千年，几近湮没的创生母神信仰终于将再次回归大地，大地之上的一切荒诞都将被彻底修正。在行船进入神女渡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吴空心里就浮现了这样的想法。 接下来，神女渡当然也会使用火器，其中的灵力使用者和越嵋山的道长们一样，将使用结合了法术的火器，所以她们到这里的主要目的还是技术和火器使用方面的交流，休整还是其次。 当然了，她们也参观了一下神女渡，其中带着她们参观传文殿的是一位叫做赵宜宇的姐妹。 也是缘分，她们住宿的院子就在这位姐妹的住处边上。也是因此，吴空才知道了可能这里也有一位穿书者的存在。 在吴空坐在院子里借着油灯光线翻一本资料的时候，赵宜宇过来找到她，简单聊了几句，就直接问她了：“你和我的搭档一样，也是外乡来的吧？” 在参观传文殿的时候，吴空听赵宜宇说她的搭档现在在很远的地方，很久没回来了。 吴空看着她，没说话，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虽然直觉她说的这个外乡应该是指像书外世界这样的异世界。 赵宜宇没继续问，而是接着说：“你们望着星空的眼神很像，感觉都像是在望着我从未可能想过的另一重天。” “我的搭档，林听她，像是在那里迷路了的旅行之人。”赵宜宇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抬头望了一眼星空，接着道：“而你则像是，在女娲神上的神殿里拿起画笔的那个人。” 吴空也看了一眼星空，想，她所说的这个林听，是什么样的人？也是书外而来的话，是怎么来了的呢？ “抱歉，只是初次见面，就这样说。”赵宜宇说道，笑了，“其实是我读了法师你写的《物论》，读完之后，立即就托信使姐妹给林听带了一本。她回信，说这位法师可能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你的搭档，她，现在在哪里？”吴空问。 “她现在在西北边。”赵宜宇说。 “……天石城？”吴空问。 “嗯。”赵宜宇说。 那暂时是见不到了，吴空想。不过她也不太清楚北边一带的具体计划是怎么样的，也许接下来就会在北边的工坊见到也说不定。 在神女渡待了两天，她们再次启程往北面走。 路上有一些见闻，其中有几件，吴空在她随身携带的小册子上画了下来。 其中一件，是在某个临时歇脚的茶摊。茶摊边上，有两个女孩坐在树后面，在看一本破烂的书。不知从哪里捡的，可能是县城里学堂男学生丢掉的吧，有一半泡在水里过，完全看不清字了。 不一会儿，也在茶摊喝茶的一个男注意到了，走过去就厉声道：“女孩子看什么书？！” 吴空看了看身边的师姐妹和殷十、玉音她们，意识到自己现在反而是表情最冷静的一个，立即就走上前，对那个男说道：“施主，女子看书，于礼佛而言是有助益的。” 是她随口胡编的一句话。不过因为她们一行都带着佩刀等武 器，那个男看了她们一眼，立即就决定这句话是要听进去的了，回了茶摊，坐下来没多久，匆匆就离开了。 玉音起身，走过去，给了两个女孩一本书，是兰香书会印制的绘图识字书，她一直随身带着的。 女孩说了谢谢，将识字书小心藏进了随身的背篓里。其中一个女孩小声问她们：“几位法师大侠，你们是从明州那边来的吗？” 吴空她们都摇头。虽然她们确实都和明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具体来说也确实不是。 “好想去明州看看啊。”另一个女孩小声地说，“听说在明海公主那里，有许多女人不仅可以读书，还可以做官。” “以后都会可以的。”殷十对她说，其她人也都点头。 以后，不用去明州，在这里也可以。在她们的胜利之后，不论在哪里，每一个女孩，都可以自由地去亲手编绘那向着大海星辰的未来。 与两个女孩暂别，吴空与她的同行姐妹们一起，继续她们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