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子书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开口说话的女孩身上。 油灯光线照射不到的阴影之中，女孩的神情看不清，但语气很平静，只听她接着说：“我偶尔半夜会偷溜出家门，来这里看书习字。某天弟弟他发现了，说要告诉爹娘。我就拿了楚二姐给我的糕点给他，让他不要告诉爹娘。应该是因为这个，他以为我是在这里偷偷藏了零食吧。” 女孩说完了。 接着是沉默，没有人再开口。 游凡看看越云，又看看小柳，再看看对面的还不知晓姓名的女人女孩们，并看不出她们是相信了女孩的话，还是有所怀疑。 游凡自己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听起来很合理，但她又觉得似乎女孩的讲述太过平静，太过合理了。 也或许，女孩并不喜欢这个弟弟，所以对弟弟的意外离世，她并没有什么触动？ 身为独生女的游凡，并不太能理解姐弟关系之类的东西。她偶尔会想自己有个哥哥或者弟弟的话，那自己……一定会尊重他们的性取向的。同性恋有多苦，她看过这么多原耽BL小说，可太清楚了。 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越云，她问对面的女人和女孩们：“县衙的人来了之后，你们打算怎么做？如果他们查到了这里，你们要如实相告吗？” 女人和女孩们相互看了看，没有回答。但游凡从她们坚决的表情和她们将那个卖菜胡家的女孩隐隐护在身后的身体姿势来看，她们是很坚定地要保护她和这里的。 “是因毒而死，这对仵作来说应当不难查。”越云说，“你们所做的毒，和市面上能买到的毒，是否相似？” “大抵……相似吧。”红发带的女孩说，但语气并不确定，“我们是按照这里的某本书上写的方法做的。” “这本书，我可否一看？”越云问。 红发带的女孩看了身边的同伴一眼，转身走到了书架之间，从一侧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翻到了某一页，走回来，然后递给了越云。 “请。”女孩说。 越云将书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翻到的那一页，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道：“如果仵作技艺不精，或许并不能察觉其间不同。若是怕万一……” 这万一会是什么，越云没接着往下说了。但她们都听懂了。 而游凡又惊讶了一次，这越云，在乐音之术和剑法之外，也懂得制·毒之法吗？ “道长，您刚才说可以帮助我们……”看起来像是领头的女人说。 越云点头，“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和小柳都可以帮忙。” “我们……不希望这里被发现。”红发带的女孩说。 其她女人也纷纷点头：“还有好多书，没有看。” “我还想学更多的字。” “那本航海图册，我才看了一半。” “我还想学更多的药草医理。” …… 游凡看着一半站在光线之中一半站在阴影之下的女人和女孩们，看着她们说着这些话，忽然就感到，好像哪里被触动了。 从小学到大学，她从来没有过特别想要学习的想法，一切都是顺着走就是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只能像这样偷偷地学习，会是怎么样？ “让我帮你们，一起守住这里的秘密。”越云说。 “道长您……打算怎么做？”她们问。 “你们现在先回家去，就像平常一样，装作不知道这里。”越云说，“平常在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行了。” 女人和女孩们相互看了一眼，应该是决定相信越云了。 “多谢道长。”她们说，转身往来时的暗门走去。 “等等。”越云喊住了她们。 她们停下脚步，转回身看向越云。 “南边有一些比较大的女子书会，比如兰香会，你们同她们联系过吗？”越云问。 她们相互看一眼，都摇头。 “嗯，知道这些女子书会的人并不多。”越云说，“我可以帮你们联系她们。” 确实，在古代，女子聚在一起读书学习的女子书会什么的，这种有违妇道的东西，那肯定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吧？游凡想。 “那就多谢道长了。”女人和女孩们说。 “不必谢。”越云说。 女人和女孩们都离开了。 在那扇暗门归位了之后，小柳问越云：“师姐你说，她们之中会有神女渡的人吗？” “不知道。”越云摇头，“有或没有，也不重要。” “哦。”小柳点了点头。 游凡听得一头雾水，首先，这个什么渡，到底是什么？ “这个……什么渡，是什么？”游凡问。 越云转头看她，“清清姑娘没听过吗？” “没有。”游凡说。 “神女渡，江湖上的一个信奉女娲的小门派，知道的人并不多。”越云说，“她们偶尔会送书给想要读书的女孩子，会做一些诸如此类的善事。” 游凡点点头。原来江湖上还有这么个门派，她以前可从来没在任何小说里看到过，感觉有点像那个什么慈善工程的样子。 在离开之前，越云在地下藏书室的四角贴上了某种符，然后写了两张简短的字条，一张放在了木桌上，另一张放进了袖中掏出的一枚信封里，又放回了袖中。 “我们从这里走。”越云说，带着她们从女人和女孩们来的那扇暗门那里离开了地下藏书室。 这一道暗门的出口在书院后边小竹林里的一块大石头的后边。随后，游凡在越云和小柳的帮助下，跟着两人一起翻墙回到了书院内。 荒废的书院后院里，石桌边，游凡和越云相对坐在石凳上，小柳则跑到了边上的一棵大槐树上坐着。 也没太久，只听前头一阵喧闹，听动静，应该是县衙的人来了。 “一个捕头，一个仵作。”越云望着动静传来的方向，轻声说。 游凡惊讶，也不知道越云是用了什么办法探知到的。 紧接着的事更是吓了游凡一大跳，只见越云抬手在空气中写了一个什么看起来很复杂的符咒，接着就看一个黑影从杂草丛生的碎砖碎石之间钻了出来—— 是一个脑袋特别大的3D立体人形黑影，短胳膊短腿的。 有点像在废弃尼姑庵看到的女婴女孩鬼魂，游凡忍不住鸡皮疙瘩起来了。 “这是……召鬼？”游凡小声问，声音都有点抖。 “那只是幻影啦。”小柳从槐树上跳下来，小声说。 “嗯。”越云望着这个“鬼”幻影，没有回头，只应了一声。 “走吧。”越云说。 只见“鬼”摇摇晃晃地往书院前边走去，她们保持距离地跟着。 “鬼”从墙角探出头去看前边，紧接着就听一声惊叫，连着好多声惊叫。 “鬼”忽然往前边窜了出去。 越云带着小柳和游凡紧跟在后。 绕过墙角，就见那“鬼”跑到了男孩的身边，蹲下来伸手去拉男孩的手，又去碰碰他的脸，一副好像很不舍的样子。 而一个背着个大布包、手里拿着一把细细的铁剪子一样的东西的女人，低着头一脸淡定地望着就在脚边的已死去多时的男孩……和“鬼”。 看女人的衣着打扮，像是官府之人，大概就是仵作了？游凡惊讶，这仵作，竟然是个女的。 还有另一个男子，两眼翻白地直挺挺地倒在距离男孩不远的地上，看打扮应该或许大概也是官府之人……难道是捕头？ “他……”游凡震惊。 “只是晕过去了。”仵作说着，走过去，掐了一把晕过去的捕头的人中，又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子，打开了塞子，放在了捕头的鼻子前边，扇了两下风。 捕头“啊哟”叫了一声，浑身一抖，然后醒了过来。 身为捕头，大白天就见鬼了，这经历……还真是挺特别的吧？ 胆子超小的捕头，和面无表情地吐槽的仵作……这，如果仵作是个男的的话，然后捕头的颜值再高一点的话，写成BL小说应该还蛮好看的哦？游凡心想。 此时“鬼”又有了动作，只见它的两只手变长了不少，然后从男孩的身体下方穿了过去，接着竟然搬动了男孩的身子，往书院后边的方向一点点移动着。 从影壁后边探出头来的胆大的围观群众们一阵哗然。 这“鬼”确实太大胆了点，这是在公然抢人啊，虽然抢的是一个死人。 越云终于有了动作，只见她从袖中掏出两张符，一甩手，精准地打在了“鬼”的额头和胸口。 “鬼”嗷呜一声惨叫，立即放开男孩窜开了，一路窜到了屋檐下的阴影处，却还不死心地探头看向地上的男孩。 越云紧接着又丢出一张符，“鬼”身上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冒出一块白烟，嗷呜一声，往后院的方向窜去。 越云带着她们紧跟在后边，仵作也跟了上来（而捕头没有）。 只见“鬼”一下窜到了小竹林里，转眼就没踪影了。 “我与师妹在此等候许久，总算是等到它出来了。”越云说，“奈何没能捉住。” “看那样子，没伤人就好。”仵作说。 她们又回到了前边，此时捕头的脸色稍微不那么苍白了一些，仵作就跟他说自己看到了什么。 说完了，捕头看向越云，问：“道长是来自何方？怎么称呼？” “越嵋山，姓越。”越云回答。 小柳没说话，游凡也就没有。幸好那捕头看起来也只是礼貌一问。 “这位越道长，是为了，额，捉鬼来的？”捕头问。 “途经此地，凑巧罢了。”越云说，望向“鬼”逃窜走的方向，又道：“那应是一类喜欢引孩童戏耍的山鬼，应是本无恶意。” “那看来，这小孩会跑这里来的原因找到了。”仵作说。 “怎么说？”捕头问。 仵作在男孩的旁边蹲下来，一边指着男孩被掰开的手掌里躺着的半张蜡纸，（那半张蜡纸上面还沾着些粉末），一边说：“他是因毒而亡。您去屋里看看，应该还有这样包着的粉末。” 捕头立即跑屋里去搜了一番，果然搜出了几件这样的蜡纸小包，还有一些死在一边的老鼠干·尸。 “看来，他是误服老鼠药了？”捕头说，“这书院荒废了这么久，这老鼠药还能这么毒，真是意想不到。” “看来是了。”仵作说，“假定是那山鬼引他来这里玩耍，然后他不巧误服了用于老鼠的药粉。” 捕头搓着自己的胳膊，估计是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大白天的，哎哟……要不我说是小孩贪玩呢，这个年纪的男孩嘛。不过刚才……哎，还是多谢三位道长了。” 越云微微颔首，道：“那山鬼，也许是想带他回山里去吧。也许是想救他，也许是想他再多陪伴自己一段时间。” 游凡不得不承认，这越云瞎说的一番胡话，听起来还怪感人的。 “无事的话，贫道就先告辞了。”越云说。 捕头看了看仵作，又望了望天，道：“这，万一那山鬼……” “不会回来了。”越云说，“我所用之符，伤它甚重。” “那就好那就好。”捕头搓着胳膊说。 就这么好像很简单地，越云在所有人面前演了一出驱鬼的戏，然后就这么坦然淡然地带着小柳和游凡从书院大门离开了。 过程顺利得游凡几乎不敢相信。 一直到她们在渡口登上一艘往西南边去的船，她还在想着，就这样，真的就瞒过去了吗？ 不过，越云或许有布置什么后招吧？这个女人，深不可测啊，游凡想。 船开动之前，忽然有一个女人从邻近的小船上跳到了这边，走到了越云身边，坐下了，却又不看她。 越云从袖中掏出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里边装着的，应该是在地下藏书室的时候写的那张字条了？游凡想。 女人接过信封后，又跳回了邻近的小船，很快那小船就往和她们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她是……？”游凡忍不住问。 小柳像是没听到一样地盯着水面发呆。 越云倒是笑了笑，道：“她是神女渡的人。她们有时也会做一些帮人送信的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