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断剑重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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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这并不是他两之间的第一个吻,却是最纯粹的一次,然而还未享受这片刻温存,谢云流突然顿住,兀地放开了李忘生,而后脸色茫然地扶住头,眉头蹙起,瞳孔紧缩,一双眼盯着李忘生,浮出了痛苦之色。李忘生已从他怀中坐起,扶住了他肩膀,见谢云流的神情与先前被心魔突扰时无异,突然意识到自己识海中,已经许久没有出现那个人的声音了,轻声问道:“可是他回去了?” 两人亲吻时,气息甫一相通,李忘生识海中的心魔便被本体吸引,不受控制地回到谢云流身上,魂体归位,刹那间,心魔身上所发生的事,如潮水一般涌向了谢云流的记忆深处。 谢云流一时震惊错愕,感情剧烈波动,呆滞许久,终于理清了李忘生究竟闭关的症结,以及那日在论剑峰,李忘生为何会有那样悲痛欲绝的反应。谢云流心中大恸,顾不得那心魔是否是自己魂识的一部分,就要在识海中提剑将他大卸八块,然而心魔却凭空消失,只留下嘲讽的桀桀笑声和一句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话——李忘生他亲了我啦! 李忘生见谢云流面色阴沉,一想到那心魔的恶劣性格,也忍不住担忧这魂识归位后,谢云流的心绪是否会受到影响。 “可恶!”谢云流终于发现无论如何再也探不到心魔的踪影,心中怒气无可排解,忍不住以气凝剑,徒手切断了身旁的一块山石,“那厮在论剑峰上竟然对你做出那种事情,还有脸让你亲他,实在气煞我也!” 然而心魔消散得很快,识海中空空荡荡,再无迹可寻,只是这一出彻底打破了方才暧昧缱绻的气氛,谢云流又震碎了一块石头后,无可奈何,只能生自己的气。 “师兄,莫再和自己过不去了。”见谢云流那怒气攻心的模样,李忘生赶忙拉住了他又欲起剑势的手,总算是保住了华山的一角崖石,却更担心谢云流盛怒之下,又生出新的魔障。 “也就你看得开!”谢云流见李忘生一派平静,从前那无处排解的苦闷感又涌上了心头,终是忍不住问道,“李忘生,我对你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你就不怨我吗?” “师兄,忘生从未怨过你。何况当时是忘生自己一时想不开,才害得师兄替忘生挡下雷劫,若非师兄相助,忘生早已魂飞魄散,师兄莫要自责了。” 李忘生说得真诚恳切,一双眸子更是清澈,谢云流想到那日他醒来后见到李忘生的模样,脸上写满了后悔与自责,哪有半分恨意,便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可心里却更急了:“忘生,你合该怨师兄。若不是我强迫你,何至招来雷劫?你总是这般,好似万事都可轻拿轻放,背地里却又自己默默扛下,若非这次心魔实在过分,我又怎会知道你心里如此委屈?你什么都不说,叫师兄日后如何是好?我便是讨厌你这性子!” 此话一出,谢云流恨不得封了自己那张嘴,此番好不容易等李忘生出关,才说要和他结为道侣,转头竟又口出恶言,那点心魔魂识,果然还是不要了的好。谢云流担心自己的话惹来李忘生的不快,没想到他那毫无脾气的好师弟认真思考了一番后答道:“那忘生日后便多说些?” “你?!” 谢云流瞬间哽住,即使心意相通两情相悦,李忘生的反应依旧能精准地让他更加火大,李忘生怎么总是找不到重点?他们两人的嘴还是都封上的好,想到这些,他将李忘生拉进怀里,恶狠狠地堵上了那人的唇,将先前要“温柔以待”的念头抛至九霄云外,直吻到李忘生软倒在他怀里,气喘连连,方才满意。 “师兄,不气了罢。” 那人气息不稳,首先想到的却还是自己,谢云流终是叹了口气,再没半分火气。李忘生天生便是做得多说得少的性子,叫他什么都挂在嘴边,也是难为他了,何况是他从未相信过,李忘生寡淡漠然的模样下,捧出的是一颗炽热真心。 “忘生,师兄不如你这般想得开。” “师兄,过去的事莫再多想了,”李忘生轻轻拉住他的手道,“放下吧。” “师父也劝过我,莫再沉沦伤怀,可我如何能轻轻放下,”谢云流牵了他的手,难得犹豫了一下道,“忘生,师兄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你。” 少时,谢云流经常下山,每次下山,总要带些东西送给他,两人修道重逢后短短几日,谢云流又送了他扳指和茶叶,末了连佩刀也让他带着,这些李忘生都记得,甚至从前谢云流送给他的每一件东西他都小心收好,但这些,对于谢云流来说,却像是吃饭睡觉一般,是最普通的习惯,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 但像这次这般郑重提出,倒还是头一回。 谢云流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剑鞘,剑鞘甚短,更像是一把匕首的鞘,剑鞘表面如白玉一般,镶了金边,泛着沉沙似的暖色流光,李忘生虽对兵器的研究没有谢云流那般深,但也认出这鞘乃是用乌金陨铁锻出来的。 谢云流会锻造也不奇怪,李忘生心想,他那般喜爱刀剑,少时还亲自下山,替洛风锻了一把好剑,见那剑鞘的做工,锻工又似精进了不少。 但谢云流并没将剑鞘给他,只拉着他走着,没多时,便到了九老洞,进了九老洞,光线被挡在外面,洞内幽深暗沉,更有一处寒潭,水冷刺骨却从未结冰,这也是李忘生选中的灵脉地之一,合了这处地势,谢云流早在寒潭中铺了雷剑镇魂势的凌太虚。 那气场之下,更能见寒潭中泛起一层剑气般的雪色白光,光晕的中心插着一把短剑。 李忘生目力极佳,一眼便认出那是何剑,一时惊讶,谢云流已运气将剑拔出,放在了他的手中。素银的剑身上缀了点雪纹样,仿若寒山飘雪,但剑身甚短,昔日唯有谢云流用此剑时,能从剑刃生出半截雪样剑气。 “本来残雪在我渡劫时已碎成了残片,我舍不得将其丢弃,便将残片带至了昆仑,你闭关后的一日,我教谢晓元习剑,没控制好力度,将剑震碎,这倒让我想起了残雪。后来我便让张钧将我从前收集的龙晶陨铁玄晶和残雪都带过来,顺便选了一把好剑赔给谢晓元。” “残雪非是凡物,我试着用沉沙玄晶和金沙龙晶将剑身拼接,又用灵气将其固着,将它镇在这九老洞的千年寒潭水中,如今总算是将剑身修复,还好赶上你出关。” 李忘生细细摩挲那剑身,剑身虽已拼接完好又成了剑形,但还未彻底养好,细看下表面还有几处断痕。 “这剑表面还有些裂痕,师兄锻工不精,只能修到此状。日后用灵气长养着,或许有朝一日能复原。这剑原是神兵宝刃,如今也只能做个寻常挂饰了。”谢云流说着将剑拿了手中,又加了一层灵气,将剑收进鞘中,这鞘与剑严丝缝合的,恰到好处,他又低头将剑小心地别在李忘生的腰间,“残雪本是我从你手中抢来的,如今算是物归原主了。” “师弟,我们……”剩下的话实在牙酸,谢云流觉得矫情至极,话到嘴边实在有些说不出口,抬起头却和李忘生的目光对个正着,他正安安静静看向自己,眼中波光闪动,映出的全是自己的倒影,一时间心里悸痛,忍不住将人拉入怀中,剩下的话便没什么说不出口了,“是师兄不好,这些年,让你辛苦了。” “忘生不觉辛苦,只是……很想师兄。”怀中的人环住了他的肩膀,轻轻回抱。 谢云流抱着这块温润的暖玉,只觉得这暖流从四肢百骸一路流到了心里,抚平了心中的褶皱,这一刻,他漂泊许久的心终于从浮空中落回了归处。 两人相拥良久,终于分开,李忘生又忍不住将剑抽出,仔细看着,那剑刃虽有裂痕,但锋刃依旧雪亮。来来回回把那剑摸了好几回后,李忘生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剑收入鞘中,道:“师兄,忘生以为,残雪修成这样便好,这纹路倒像是修饰剑身的花纹一般好看。” 谢云流的嘴角浮出笑意:“你惯会安慰人。” 却不想李忘生又道:“其实忘生也有一把短剑,很久以前便想要送给师兄。” 这倒换成谢云流好奇了。现在想来,他有意或无意送给李忘生的东西不算少数,但李忘生喜欢他这么久,却把一颗心藏得严严实实,除了生辰时和别人例行公事一般送的东西,就再没送过他什么礼物了。从前他虽偶有不满,但不明其因,也就罢了,现在两人已挑明心思,他总算是明白从前那些不满因何而来,忍不住怨道:“李忘生,你总这样藏着掖着,也不能全怪师兄不信你。” “……师兄教训得是。” “你又敷衍我!” 直到李忘生牵住了他的手,谢云流才消停下来。两人从九老洞一路向太极殿走去,山中风雪正浓,风景如旧,心境却又大不一样。两人走得极慢,终是能敞开心扉,相互诉说着许多对方不知道的往事,等走到太极广场,已快到晚上,谢云流留下的生太极和吞日月已经失效了,又有三三两两的弟子在广场上切磋。 到了太极殿,卓凤鸣等人已经离开,李忘生带着谢云流走进卧室旁的一偏房,却是个储物间,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全是一些旧物。当年他送李忘生的诸多物品,居然还被那人妥帖摆放收藏着,连某一年上元节,他送的花灯,已经褪色泛黄,也没被扔掉。 谢云流大受震撼,又不禁美滋滋道:“师弟,你便这么喜欢我?” 李忘生任由谢云流在屋内打探,只是白净的脸皮又红了。 谢云流更在衣柜中,发现了一件玄黑的道袍,心道这便是李忘生穿着教谢晓元剑法的衣服了,拿出来隔空往李忘生身上比划几下,暗想,师弟还是穿白衣好看。见李忘生正弯着腰,衣服勾出腰背姣好的线条和好看的蝴蝶骨,一时心动,走到李忘生身后,不管不顾抱了上去。 李忘生已经从柜子里找到了那柄短剑,小心将包裹在外的布解开,露出了黑色的剑鞘,一见那剑鞘,谢云流从他背后伸手一捞,迫不及待地将它夺走,霎时剑已出鞘,谢云流拿在剑手中挽了几个剑花。他很少使这么短的匕首,倒也觉得有趣,再仔细打量,这剑比残雪还长了几寸。剑锋不似残雪锋刃雪亮,只泛着冷淡的青光,幽深沉静,忍不住问道:“师弟在何处寻得此剑?” “少时在空雾山寻得的。” “我怎从未听你提及过?” 李忘生道:“那日师兄下了山,我练剑时误入了空雾峰,在山中捡到此剑,当时心里觉得此剑惊奇,又想着师兄喜爱收藏刀剑,定会喜欢,本想送给师兄的。” “那你为何没送?”谢云流心里不是滋味。 李忘生叹道:“师兄,你仔细瞧瞧。” 谢云流将那剑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也没发现什么端倪。这剑自是不如残雪那般的神兵,然而比起一般的玄铁剑,却又好上太多,几十年也未生锈,便可看出乃是上品。李忘生年少时,还未见过许多神兵宝具,定也不会因这剑普通而送不出手。 谢云流又将剑插回剑鞘后,打量起那剑鞘的凹凸花纹,终是发现剑鞘上发现用小篆刻着的两行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猛地看向李忘生,却见李忘生些难过地别过了脸。 “正如师兄所见,便是这两行字,叫我怎么也送不出手了。”百般情绪涌上了心头,李忘生缓缓道,“被这两行字道中了少年心思,不知该如何解释,亦不知师兄知道后会如何看待我,便干脆将它藏了起来。” “现在想来,当初要是送给了师兄便好,或许……” 或许依旧阻止不了谢云流的出走,但是否能让他相信,他的师弟一直深深爱慕着他,绝无可能构害他,那他在异国他乡的漂泊中,便不至在怨恨中度过,至少,纯阳一直都是家。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李忘生的思绪被谢云流打断,那人已经红着眼睛朝他扑了过来,将他推至墙边。 李忘生心道,他果然又让师兄生气了,却不想谢云流的吻已如狂风暴雨般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