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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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浓刹,风刺骨地冷,门口的婢女已经被支开,墨燃说在外面,就真的守在门口,焦虑地来回踱步。 他不是不想进去,也不是不能进去,哪怕他如今灵力减弱,也有一万种对付楚晚宁的方法。 可他不能像从前一般无所顾忌地进去。不能像从前一般将楚晚宁强硬地按在身下,逼他迎合,逼他堕落。 不能。 如今看着楚晚宁脸上痛苦的表情,他会心痛,像是生了锈的沉铁重新被刀剑擦出火花,楚晚宁重新唤醒了他麻木的神经,连同心脏都开始重新跳动。 他似是醒了。 昆仑山上的血冰冷彻骨,却将他带回了人间。 至此,迷梦中的人终于睁开双眼,唤醒他的人永世长眠。 巫山倥偬,海棠蒙尘,血沾了踏仙君的袍角,却也染红了踏仙君怀里的白衣。 命当如此,他和楚晚宁注定缘薄。 这一番兜兜转转,原来他对楚晚宁,爱恨皆错,爱不了,放不下,恨时刻骨,悔时断肠。 想忘时难忘,想见时不见。 眼看就要晚了一步,可踏仙君不信命。 他拼尽全力终于将人找回来,如今只捧在手心里宝贝着。他不想楚晚宁记起,可当楚晚宁真的记起时,他又感觉架在脖子上的那把刀终于落了下来。 这种心情很复杂,既担忧,又欣慰,他怕楚晚宁恨他,又希望楚晚宁恨他。 他想与楚晚宁天荒地老,盼着楚晚宁忘却前尘,可当他注定要背负数不清的血债时,他又不能让楚晚宁和他一同背负。 若是必须在“与楚晚宁在一起”和“让楚晚宁一个人活”中间选一个的话。 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夜雨姗姗来迟,噼里啪啦浇了一通,他双手交叠,指尖藏在袖口中,从前灵力丰沛的时候,他甚至随手便能化出一枚棋子, 华碧楠不知道,他已经无法再造出棋子了。 甚至是从前的棋子,也被他遣走。 他此刻用药控制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他一直在找方法,只可惜他于药修了解不深,找了数本典籍也无济于事。 夜雨滂沱,丝毫没有要停的架势,他只能靠在门口,绝望的等待着这场雨下过去。 屋内是截然不同的光景,榻上柔软舒适,干净温暖,仿佛还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帷幕放下,转眼只剩了楚晚宁在榻上辗转反侧,他的眼睛虽是闭着的,双耳却不动声色地在关注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墨燃关上门。 墨燃呵退宫女。 墨燃靠在门口,似是走了很久,很疲惫。 夜里安静,他听的很清楚。 他陷入了天人交战的疆土,一举一动都难以抉择。 不想让墨燃待在巫山殿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墨燃,他想不通——那个温柔的,炙热的,央他写字弹琴,陪他看花练剑的墨燃是谁。 他感到既陌生,又害怕。 他害怕自己动摇,可还是按捺不住,悸动的嫩芽悄悄探出头,叫嚣着要爬上高墙。 他试图为墨燃的行为找出合理的解释,昆仑山上,他最后剩下的残魂尽数渡给了墨燃。 也许是他的残魂起了作用,也许是他的死亡唤醒了墨燃的良知。 他一把蒙上了被子,头埋在枕头下,脑子却依旧都是墨燃,过往的暴虐凌辱和这些日子的温柔甜蜜交织在一起,越纠缠不清,却越是忍不住去想。 如果…如果墨燃一直是如今的样子,似乎也很好。 抛却他们之间的过往,让他待在墨燃身边,重新教导他,补偿他,引他向善。 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屋外大雨倾盆,闪电霹雳而下,一道道刮破黑暗,将原本漆黑的夜映的如同白昼。 墨燃还在外面。 层层帷幕将温软的床榻始终拢在暧昧的暖光中,榻前的熏香是淡淡的海棠气息,楚晚宁起身将熏香熄灭,随手系了件轻衣。 他的身上到处是撕咬的红痕,看着像刚遭受了一场凌虐,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刚才想要墨燃离开也是没力气和他周旋。 坐起来的时候隐隐觉得腰背酸痛,下身像被车轮碾过一样,又麻又累,他心里大骂外面的始作俑者。 可他现在还要去给那“始作俑者”开门。 他竭力挺直腰板,状若无事的向前走,双腿因为长久的动作而发酸发麻,软绵绵的没有支撑力,他心里从头到尾又骂了一遍门外的人。 床榻旁是一张檀木长桌,桌上是古琴,后面架子上放置各种门类的书,随手可以拿来翻看,踏仙君自然不会需要这些,这些东西是为谁准备的,自不必说。 楚晚宁环顾四周,除了长桌和书架,殿内还有许多他之前没见过的陈设。 他的记忆慢慢聚拢。 半扇青花镂空屏风隔出单独的区域,地上铺着鹅绒地毯,大大小小的盒子整齐地放在地摊上,盒子里分门别类地装着做梦游神的各种部件,旁边甚至还放着个圆筒,里面是各种图纸… “楚晚宁,你怎么把地上搞这么乱的?”男人一边皱着眉一边坐在地上乱糟糟的一团清理干净。 “我…我不知道。” “得了得了,你闪开,我清理好你再过来。” “我帮你啊…” 是另一个楚晚宁的声音,那个一张白纸般的人是他,也不完全是他,那是他的一缕残魂,在世间飘荡的时候被踏仙君召来,固执地保留着对踏仙君的爱意。 他心里有点酸涩,记忆中,墨燃叫那个他“晚宁。” 叫的那样顺口,那样亲密,仿佛他们之间有诉不尽的爱恨纠葛,又深藏着千丝万缕的缠绵悱恻。 他一眼扫过去。 不仅是梦游神,除了壁檐上挂着一颗夜明珠照亮,原来殿内金光闪闪的奢华摆件大多都不见了,换成了各种奇花异草。 走到最外间,圆桌上还摆着没吃完的糯米红枣糕… 他觉得心里压地越来越难受,记忆如潮水般倒灌,他看到了他“重生”后和墨燃的种种。 墨燃爱的是他吗? 是那个一张白纸一样的楚晚宁? 可哪里又不对,他记得墨燃有时也会叫他“师尊。”,然后跟他说一些那时似懂非懂的话,或者向他抱怨“从前”怎么样。 从前。 那时的他以为,墨燃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从前的楚宗师,以至于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他也只想与他谈从前。 他心里很难过。 若是换作如今的楚晚宁清冷骄傲,定会拂袖而去,可那时的他是个专心爱着墨燃的小傻子,所以再难过,他也只会安静地伏在墨燃怀里听着。 不管墨燃如何称呼他,如何与他说话,他都应着配合着,哪怕墨燃说的那些他根本记不起来,他也从来不曾驳斥。 如今楚晚宁全部记起来,自然明白了墨燃那些话的意思。 他心不在焉,看着桌前吃了一半的糯米红枣糕,突然不想给门外的人开门了。 堂堂帝君,不至于连个结界都开不出来。 他慢慢地将那口红枣糕吃完,正打算回去重新睡个觉,结果转身的时候脚不听使唤似地踢上了桌前的木椅,许是使的力气大了些。 “吧嗒” 木椅腿断了… “晚宁!” 大门推开,全身浇湿的帝君看着惊愕的楚晚宁和踢断的椅子,目瞪口呆。 “……” “你…” 楚晚宁和踏仙君不约同时出口,开头的称谓一样,想说的话却各不相同。 楚晚宁不再开口,踏仙君皱着眉,上前直接把他抱起来“脚疼不疼?” 楚晚宁腰酸背痛,左右这种状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索性没有挣扎,倚在踏仙君怀里,转头却发现踏仙君身上湿漉漉的,胸口湿了一片。 “你怎么浇成这个样子,不会开个结界吗?” 踏仙君低头嗅了嗅他的气息,勾唇一笑“你这算是关心我吗?” 过了这么久,楚晚宁依旧经不住撩拨,只能偏过头,一抹晕红爬上耳根“没有。” 踏仙君将他抱回床上,伸手就要给他脱下鞋袜,楚晚宁连忙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可怕的行为。 “我看看。” “不用。” “让我看看!” “真的不用。” 两人抓着鞋袜僵持了一分钟,踏仙君根本不能理解楚晚宁这种别扭的心理 “你身上哪我没摸过,脱个鞋有什么不行的?” “闭嘴。” 踏仙君不禁有些怀念前段日子温柔乖巧的楚晚宁,虽然都是害羞,可前者总是温顺的任他为所欲为,而后者,如今的楚晚宁… 算了,如今的楚晚宁没把他踢出去就算是温柔了。 他想了想那个椅子的下场,身上都不由自主的觉得疼,可是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他采取了其他的策略。 首先要沉下脸,眼神要冰冷,要阴狠,然后目光淡淡的扫过楚晚宁的脸,双腿交叠,手指一勾,将帷幕的帘子放下来,慢慢开口。 “晚宁,你今天很奇怪。” 楚晚宁一愣,踏仙帝君以为他还是那个“失忆”的小傻子。 他正不知如何开口,又听踏仙君淡淡地道“最近战事频繁,你要是不听话,我不保证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比如把薛蒙抓来然后……” “你…不要” 楚晚宁抓住踏仙君的手,声音有几分颤抖,每一次听到墨燃说这种话,他的心就往下坠一分。 他怕墨燃走的太远,而他拉不住他。 踏仙君察觉到他的动作,心中不忍,可除了用薛蒙威胁,他不知道用什么才能留住楚晚宁。 于是他硬着心肠,表面上波澜不惊地道“不要?你用的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 “如果是楚妃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楚晚宁不语,半晌道“无论我愿不愿意,我都已经是了,不是吗。” 那一缕残魂将他心中所想暴露的一清二楚,他已经心甘情愿成为踏仙君的楚妃了。 失忆的楚晚宁像一场梦,他有时候自己都难以确定,那场梦是否真实存在过。 “是的,你已经是我的了。” 踏仙君看着楚晚宁失神的模样,心中不甘,可是他也不忍心再像从前般逼着楚晚宁哀求他。 于是他竭力像往常一般拽过楚晚宁抱在腿上,脱掉他的鞋袜,将雪白的脚踝握在掌中。 这种感觉很羞耻,隐私的地方被人握在手中揉捏。楚晚宁全身通电般战栗着,瑟缩着想收回脚,踏仙君却抓的很用力,不给他丝毫动弹的机会。 “晚宁今天不乖,要受惩罚。” 脚背已经肿起来了,踏仙君手掌沾了药膏一点一点揉搓,他的手掌很暖,很温柔,揉在脚上有点酥痒。 楚晚宁咬住唇,看着面前人专注认真的神情,与这段日子里温柔的踏仙君重叠,这段日子里,他们像极了一对亲密爱人。 此刻竟也与记忆中时分相像,渐渐地,他放松心神,忍不住呻吟出声“唔…” “怎么了?” 踏仙君看他一副隐忍的神情。 “痒。” 楚晚宁眼睫低垂,耳根红晕未消,不好意思道“我怕痒。” 踏仙君看着他,此刻的楚晚宁又害羞,又急促,不说话时沉静如水,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模样,竟与“失忆”时的楚晚宁像极了。 踏仙君坏心眼地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脚心挠了两下,果不其然引来了巨烈的挣扎。 “别…啊…别动…” 踏仙君怎么可能不动,他抵着脚心最敏感的地方一捻,逼的楚晚宁惊叫一声,他观察着楚晚宁的表情,故意变换位置,又逗着楚晚宁笑了很久。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楚晚宁没有记起,这个人还是那个爱着他的楚晚宁。 外面枫叶微凉,风莎莎的响,可他想,也许他的秋天还可以再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