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王泽佞并不能隔着手机听到佐佐山南望的心声，自然也不知道他有多崩溃。

    面对年轻议员的询问，长发少年的眼睛下意识往马路对面那座公园瞟了一眼。

    “那个有‘六眼’的孩子……包括他们这一届的学生都还不错，”他说，“天赋又好悟性也高，稍微指点就上道了，我只是教他们怎么处理灵魂这块的技术，特任教师这个名头是他们非要塞的，我又无所谓。”

    对哦，佐佐山南望又擦了擦流到这里下巴的冷汗，还好王泽佞先生虽然总是做出人意料的事，看似很叛逆不服管教，但其实人很好，每次他问事对方都会好好解释回答。

    只是对于讨厌的人阴阳怪气，没有以貌取人真的太好了。

    佐佐山南望三十几年来第一次感谢自己有把素质教育记在心里。

    不过想想也是，王泽佞迟早是要离开这里回四市的。

    就算高专给他挂个特任教师的名头，那些对少年慕名而来的新人最后出来了，也是到跟王泽佞关系更近、甚至可以说是参与了创办的特别行动部工作。

    “原来如此，不愧是王泽佞先生。”佐佐山南望长舒一口气，又试探性地询问：“那，您去横滨是……？”

    王泽佞眯起眼睛，一脚踩灭了那颗试图爬走的煤球，笑盈盈地说：“佐佐山君。”

    “在！”

    “你是离不开mama的断奶期三岁小宝宝吗？”

    “啊这，这……”

    佐佐山南望结结巴巴，试图解释：“不是这样的王泽佞先生！主要是横滨那边情况比较复杂，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出手帮助您！”

    王泽佞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你帮我擦屁股……你想当我爹？”

    “不是的！！”

    佐佐山南望欲哭无泪，不管是会议、谈判还是演讲上都能说会道的年轻议员头一次觉得自己跟不上节奏，甚至接不上话。

    “那、那……”他带着哭腔说：“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独自离开呀？”

    那头的王泽佞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佐佐木南望使劲把耳朵凑近听筒，隐约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几个女孩的声音，似乎是在询问王泽佞是否是哪个公司预备出道的偶像。

    “我只是游客而已。”

    少年笑着说：“我还在和别人说事情呢，小meimei，现在也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漂亮的五官因笑容而更加明艳，还穿着制服的几个小姑娘差点被晃瞎眼，纷纷捂着脸长叹可惜。

    其中一个烫着齐耳卷发的女孩捧着脸说道：“哇，你真的只是游客吗？日语说得真好啊！”

    另一个长发染成栗色的女孩感哀叹：“外国人日语都说得这么好啊……我国语还老不及格呢。”

    “小哥你考虑一下呗？要是你当偶像了我们就可以为你花钱啦！”

    王泽佞微微偏头，长长的黑发向一侧散落，在阳光下就像闪烁着璀璨星光的银河。

    “谢谢夸奖。”他再次晃了晃手中还亮着通话界面的手机，“但是我的朋友还在等我，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哦对了，以后记得多给自己花钱，少给那些臭男人。他们就是要骗你们这些女孩子手里的钱，好去养别的女人。”

    “诶——对哦！”

    几个女孩子齐齐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叹。

    佐佐山南望：“……”

    谢谢你王泽佞先生，可你也是你口中臭男人中的一个啊！

    送走念念不舍的小姑娘，王泽佞再次接起电话。

    “抱歉，让你久等了。”

    佐佐木南望心情复杂：“……没事的，王泽佞先生。”

    “你不用太担心，我只是发现这边有异状才过来的。”

    一听这话，年轻的议员顿时严肃起来。

    “异状？是咒灵么？”

    王泽佞摇了摇头。

    “不，应该是种叫怪异的东西。”

    他转身凝望不远处的公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片片漆黑浓郁的雾气潜藏在行人脚边的阴影中。当王泽佞看过去的时候，它们就像被路人发现的野猫，嗖的一下窜进树丛中。

    “……”

    王泽佞顿了顿，又说：“可能不止一个，也不只是怪异。”

    佐佐山南望一愣，道：“那您需要帮手吗？我可以联系咒术高专那边，那几个学生肯定愿意来帮忙的。”

    “不用，让年轻人先好好学习吧，这些我来处理就好。”

    佐佐山南望闻言叹了口气。

    “王泽佞先生……真的十分感谢您，这样的恩情，我们根本无以为报。”

    “不，佐佐山君。”

    王泽佞声音平淡地说道：“不必为死人的所作所为买单，它们本来就不该来干扰生者的世界。”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不如想想怎么把国家变得更好，让大家能幸福平安的生活，这是你的梦想吧？我很看好你哦佐佐山君。”

    佐佐山南望顿时鼻头一热。

    一直不被看好的梦想，坚持了这么久的目标，就算是同事，也会拿这个打趣他。

    但看过了真正的桃源乡后，谁又不会心热呢？

    “谢谢您，王泽佞先生！”他热泪盈眶，声音哽咽，“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呜呜！”

    王泽佞：“……”

    王泽佞：“倒也不必如此。”

    王泽佞挂掉电话，把手机塞进新买的外套兜里，在绿灯亮起的时候穿过人行道，慢步走进盯了许久的公园中。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门口的保安打了个哈欠，看有人走进公园，懒洋洋地喊了声：“早点出来哦，最近有特别规定，本公园八点就要关闭，天黑后禁止入园。”

    王泽佞把这话记在心里，对着保安点点头：“知道了。”

    他一路走进公园深处。

    越往深处走，潜藏在阴影处的黑气就越多越浓郁。王泽佞左右观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这倒是件好事，毕竟大多数人会本能排斥这些阴郁气息浓郁的地方，他担心的是那些特殊体质的群体和没有防备心的小孩。

    所幸公园里的儿童乐园都是空的，秋千被风吹着微微摆动，角落里放着几个脏兮兮的、瘪了气的儿童足球，看着似乎有段时间没小孩儿来玩过了，颇有股萧瑟的味道。

    在一个岔路口，王泽佞看到一块指引路牌。

    他仔细的从上看到下，发现这公园的中心有一片湖泊，旁边还写着一段介绍，说湖泊中心供奉着一个庇护生育、带来丰产的龙神神社。

    孕妇若是在祭典诚心向龙神祈愿，便可保佑安产。农人则是在祭典上祈求风调雨顺，秋产丰盛。

    哪有那么好的事，不过能求个内心安稳也是不错的。

    王泽佞摇摇头，从指引牌面前走开，向湖泊行去。

    他刚到湖边，就望见那个伫立在湖中岛屿上红檐青瓦的小房子。

    王泽佞走到湖边的围栏旁，扶着栏杆看了看这片清澈见底，能清楚看到黑气如水藻般摇动的湖泊。

    一些乌龟和金鱼在其中穿行，看水面上多出倒影，以为是来投喂的游客，纷纷游了过来进入营业模式。

    ……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水里能出龙神啊？

    王泽佞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他甚至看到有几尾红白兰寿，头上凸起的rou瘤或红或白，隐隐显出一张扭曲的婴儿脸。

    见岸上的人在注视自己，婴儿脸笑弯了眼睛，原本就皱巴巴的脸又多了几条鼓起的rou纹，像暴起在脸上的rou筋。

    面对它们热情的欢迎，王泽佞眨巴眨巴眼，也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你们好呀。”

    小金鱼和头顶的婴儿脸听到他在给自己打招呼，顿时开心地张合嘴巴，吐出一溜儿气泡，啵啵炸裂在水面。

    若是有旁人在，也只能看到这些金鱼在吐泡泡。而王泽佞却听到一群稚嫩的声音，在他脑袋里此起彼伏地喊mama。

    王泽佞：“……？”

    他对着水里的金鱼指指点点：“叫谁妈呢？没长眼睛吗！”

    他哪里像女的了！？

    小金鱼甩甩尾巴，歪着两个脑袋看他。

    “长头发……mama……抱抱！”

    王泽佞凶巴巴地大声哔哔：“抱你妈，我是你爹！”

    一群小金鱼被脏话吓得委委屈屈，齐刷刷扎进水草里，不出声了。

    它们数量并不多，但因为品种的缘故，就算还是小鱼体积也不小。这么一团一团的rou瘤挤在一起，钻开了如头发一般纠结在一起的水草。

    水草和黑气中顿时露出一只脚，很快又被淹没在暗色的阴影中。

    王泽佞眼尖瞟到那只露出的人脚，还以为是之前被拖进来的尸体，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门口的保安时，他看到那只脚在被水草重新缠上，神经反射地抽搐了两下。

    他立刻脱下身上的外套，手撑在栏杆上轻巧地越过去，直接跳入冰冷的湖泊。

    “噗通。”

    水面溅起白色的水花，粼粼的波光向四周散去，聚在岸边的乌龟和金鱼在少年入水的瞬间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