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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面上的人物从不打扰,连一些吃板子进衙门如家常便 饭的青皮混混,登门一次后便再不出现,好似北京城内从未有过这么一群人物 。 如今那位贵人正在雅间独酌,每次前来只要一壶川地的「文君醪」,且不 需旁人伺候,自斟自饮,离开时酒钱照付,虽说行止怪异,但老板的生意经便 是不该问的绝不过问。 一壶一杯。 一身褐色直身的白少川坐在一张四方矮桌前,细细品咂每一口酒水中的滋 味,似乎嘴中只有淡淡的苦涩。 「落魄西州泥酒杯,酒酣几度上琴台。青鞋自笑无羁束,又向文君井畔来 。」白少川轻轻吟诵着这首,白玉般的脸庞上泛起一丝戚容,文君 夜奔,当垆卖酒,千古佳话,若是卓文君预知今后有作之时,曾否 后悔不该聆听那曲呢…… 「自怜自惜,自悲自叹,白老弟遇何不平不公之事啊?」 蓝布门帘挑开,身着便服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范亨举杯而入…… 「范公公?」白少川手托瓷杯,星眸微睐,面对这位名义上的内廷第二人 ,并无起身行礼之意。 范亨竟出奇地没有恼怒,自顾坐到白少川身侧,笑问道:「白老弟似乎有 心事,与咱家倾吐一番可好?」 垂首注视着手中酒杯,白少川蓦然一笑,「在下何时与范公公有了交心的 情分?」 「白老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范亨今日的涵养着实让人惊讶,和颜悦 色继续道:「东厂三铛头龙章凤姿,才华出众,便是王公公亦常为嘉许。」 「哦?白某何德何能,敢当司礼监诸位垂意。」白少川不露声色,缓缓将 杯子放置在了矮桌上。 「老弟何必自谦,咱家虽看刘瑾碍眼,但也知晓自他接手东厂以来,人才 大聚,耳目遍及朝野内外,可谓气象一新。」范亨凝视白少川道:「白老弟在 其中居功至伟。」 「此皆赖督公运筹,丘、谷二位公公谋划,东厂同仁鼎力协助,白某怎敢 贪天之功。」白少川水火不浸,若无其事。 范亨淡淡一笑,「恐不尽然吧,刘瑾等人随侍今上,无暇分身,柳无三目 无余子,雷长音超然物外,十二领班各怀鬼胎,若无白三铛头恩威并施,这东 厂怕早已是一盘散沙……」 「范公公莫非忘了四铛头?」白少川抬头扫了范亨一眼,「丁兄蒙万岁青 睐,督公信重,执掌诏狱,身膺重任,如今乃东厂得力干将。」 「丁寿?」范亨「哈」一声嗤笑道:「这小子倒真是个人物,官儿升得快 不说,这惹祸的本事也是一流……」 一口干了杯中酒,范亨不客气地自斟一杯,摇头晃脑道:「入仕不过一年 光景,便把文臣武将、外戚勋贵得罪了个遍,咱家这把年纪了,还是头一次见 到这般寻死的……」 「偏偏刘瑾还把他当个宝贝似的宠着,」范亨乜斜着白少川,若有若无道 :「这小子该不是老刘在外边的野种吧?」 白少川星目微寒,冷冷道:「范公公慎言,督主少时入宫,这脏水泼不到 他老人家身上。」 听出白少川语气不善,范亨微微蹙眉,凝望着杯中酒水,慢悠悠道:「文 君醪,好名字,卓文君当年先为孀妇,后又险些成了弃妇,不过比起唐门那位 苦命女子,前人算是命好的……」 白少川蓦地脸色一变,以掌在桌底一托,这张矮脚方桌却是纹丝不动,范 亨的一只枯瘦手掌不知何时轻轻捺在了桌上。 范亨举杯啜饮了一口酒,缓缓道:「白老弟若是想和咱家掀桌子,最好先 称称自己的斤两。」 白少川面色阴晴不定,最终将桌下手掌抽回。 「范公公知道得很多。」 「只怪三铛头风采照人,实是引人注目。」范亨得意道:「司礼监虽说丢 了东厂,可这耳目么,还不全是摆设。」 白少川嘿然不语。 「老弟若在刘瑾手下一帆风顺,哥哥我绝不说半句废话,可如今么……」 范亨摇了摇头,苦口婆心道:「那丁寿后来居上,刘瑾处处委以重任,还将他 直接引荐于今上,你为东厂效力多年,至今不过是个无官无职的区区铛头,那 小子已然执掌北司,独当一面……」 「督公对我有收容庇祐之恩……」白少川犹疑道。 「狗屁,那是你对他还有用,刘瑾若对你真心庇护,何不直接灭了蜀中唐 门,还不是想借着那帮人威逼你不敢离心离德,」范亨循循善诱,继续道:「 可而今刘瑾大力栽培丁寿,待那小子羽翼丰满,只消将你逐出东厂,哼,老弟 怕是连卓文君的下场都不易得……」 白少川剑眉紧蹙,凤目含愁,不发一言。 范亨直起身来,轻声道:「个中利害,白老弟自己思量,咱家告辞了。」 直到范亨挑帘出门,白少川还是不动如山。 良久,白少川才端起面前瓷杯,杯未及唇,剑眉一扬,眼中忽闪起一丝戾 色,五指用力,杯碎酒迸。 *** *** *** *** 东厂,内堂。 刘瑾懒散地靠在黑漆嵌螺钿花鸟罗汉床上,一手支颐,一手随意伸出,任 由坐在床前踏脚上的白少川帮他修整指甲。 白少川细心地用手中象牙柄的锉刀将刘瑾指甲一个个打磨得整齐光亮,好 似无意说道:「督公,下面探到消息,武定侯与英国公来往甚密。」 刘瑾闭目养神,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据探子说,似乎与四铛头有些关联。」白少川用柔软的拇指轻按打磨完 的指甲,探查有无毛刺。 「什么事?」刘瑾睁开了眼睛。 「武定侯府的小侯爷郭勋与九城大豪顾北归的女儿顾采薇青梅竹马,两家 长辈也有意撮合,不过近来丁兄与顾大小姐有了些纠缠,郭小侯爷似乎吃了些 亏,便诉诸长辈……」 刘瑾似乎来了兴趣,直起身子道:「那顾家丫头品貌如何,可配得上寿哥 儿?」 「这个……」白少川皱了皱眉头,只得回道:「顾采薇家学渊源,又得拜 峨眉名师,武功自是不差,容貌么,她母亲凤夕颜便是昔日武林中出名的美女 ,顾采薇传承母貌,性子温婉,不似其母般刚烈狠辣。」 「好。」刘瑾开心地一击双掌,「老谷说得对,这小子当真命犯桃花,那 小子什么时候办喜事,宣府那次就没赶上,这次怎么也得喝顿喜酒……」 「督公,」白少川急声道:「武定侯开国辅运,英国公奉天靖难,两家勋 戚在军中根深蒂固,我们夹袋中并无可以抗衡的人物,若是开罪了他们……」 「开罪了又怎么样?」刘瑾反问,随即不屑道:「他张懋上疏时可曾顾忌 过咱们,是疖子早晚要出脓,咱家倒要看看他们能蹦出什么花样?」 白少川垂下头来,嗫嗫嚅嚅道:「督公对丁兄果真另眼相待。」 刘瑾轻轻托起白少川的下巴,口气戏谑:「小川,你近来的牢sao越来越多 喽。」 第二百三十五章盐引之争 在大明各方势力勾心斗角互相算计之时,正德元年步入了金秋九月。 自初一日起,宫中便开始讲求吃花糕与迎霜麻辣兔,喝菊花酒,宫人们则 在各宫管事的指点下忙着糊窗纸,抖晒皮衣,做衣御寒,膳房里也开始加紧糟 腌瓜茄,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