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无缘跑了一趟南渚星海，自然没得到任何结果——天工阁可是独霸南渚星海的大门派，南渚星海不论大小世界要么由天工阁弟子直辖，要么就是依附于天工阁，就算心中畏惧妖皇，也不敢流露出想要离开的意思。

    至于天工阁中人，没动手把他打出南渚星海已经是看在他身为一界之主的份上了，但接待他的长老话里话外也没少提他当年被叶明华所胁迫之事，明说他委屈求全，暗地里指他和叶明华呆久了，变得为虎作伥起来。

    无缘几番苦劝无果，也只能叹息着离开了。

    他一回九玄界，东皇太一便行离开，紧接着叶明华便指了自己寝宫左边的配殿给他住。

    她左边的配殿和右边的配殿一样一直是空着的，但名义上已经换了两任主人，一任临渊，一任东皇太一，临渊得宠的时候是跟着她住在主殿的，失宠了便在月来宫一处比较偏僻的偏殿居住了；东皇太一是打来到她身边后就没离开后，同行同坐；因而左配殿一直是空着的，如今无缘来了，总算是有了正经的主人。

    右配殿也差不多，之前是归竹秋，后来又归了应龙，反正都是没人住的，叶明华对着空着的右配殿想了想，索性叫流光也搬了进来。

    温雅和如意，则还是住在月来宫主殿后挨着的偏殿中没有挪动。

    应龙对自己的地盘被流光占了自然不高兴，但是他对作为时祖转世的流光颇有几分惧怕，并不愿意去和流光理论，至于和叶明华理论？他还没蠢到这个地步。再加上他平日里也不住在右配殿中，因而被叶明华扯着龙角威逼利诱了几句，也就轻轻放过了。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于是当天右配殿就成了惜雨阁，左配殿外表虽然没改，内里也成了佛堂的模样。

    流光之前为讨叶明华欢心强行窥视未来，颇耗了些修为，搬进惜雨阁后就没出来过，一直窝在阁中休养，叶明华便如对雪融璃龙一般，想起来就过去看一眼逗一下，想不起来，也就罢了。

    应龙本是个叶明华去哪里也就跟去哪里的性子，却不敢在流光面前碍眼，他自己不去，也拘着如意和温雅不许她们去，如意和温雅见他对流光都如此忌惮，哪里还敢去招惹流光，忙不迭地连声应下。

    和搬去左配殿后就一直安安静静、若不是南浔界每年送来供奉用度差点被人遗忘的流光相比，无缘就要碍眼得多了。

    无缘主身在右配殿诵经念佛，分身在九玄界传道扬法，明妃教本出自佛门，所传之道和佛教差不多，无非劝人行善积德弃暗投明以求个好转世或者涅槃解脱罢了，只是不禁情爱，允许门下弟子嫁娶生子，也允许他们为自己或求心中挂念之人能有好结果而行善。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明妃教的教义比佛教宽容，供奉的又是九玄界界主叶明华，九玄界中便有不少修士愿意信他，长年累月下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原本叫温雅打压得十分惨淡的西华宫越发惨淡起来，因他们本是恶了叶明华才沦落至此，又见明妃教因无缘而兴盛，不免又生了献宠悦上之心，

    这一次，便连苏悦也没话说了，答应会在设法恢复容颜，献身于叶明华。

    九玄界中并无医道圣手，倒是新来的无缘佛尊于医道造诣极深，西华宫中人思来想去，最后居然求到了他的门上。

    “你是说那自作多情的丑八怪要你医治他，而且你还答应了？”应龙不喜欢和情敌说话，因而叶明华与他人聊天的时候极少插口，只是安静地抱着她发呆。

    但他听无缘提起西华宫求医之事后，还是忍不住诧异道，“你们人族是都有毛病吧。”

    无缘端茶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顿，抬头看他，“医者当持仁心，以父母之心对待病人，西华宫既然出面求医，我为何要拒绝？”

    应龙啧了一声，“我没有小龙，也不需要小龙。”

    他和叶明华，是不可能有小龙的。

    但他也不需要与叶明华无关的小龙。

    无缘将手中茶盏递给叶明华后，又低头斟茶，斟了一盏后继续递给应龙。

    应龙的手黏在叶明华的肩上，没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无缘的手在空中固执地停着，并不收回。

    茶盏中的茶水弥漫出甜腻的香气，不只是茶叶，还有鲜血的味道。

    “这是什么？”应龙低头，在叶明华耳边问道。

    “牛奶煮茶叶再加血。”叶明华抬手揭开茶盏的盖子，将手中茶盏递到他的嘴边，“味道不错，要不要尝尝？”

    应龙一脸嫌恶地拒绝了。

    “我才不要喝那个人族的血。”他说，“要喝你自己喝。”

    只一句话，无缘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将茶盏收回，放在自己面前，微微低头，看着雾气从茶盏与盏盖接缝处泄出，“叶尊者许我留下，是要我做什么呢？”

    角落中的温雅微微睁大了瞳孔。

    她以为叶明华对无缘多方优容，许他在九玄界传道，又时常到左配殿来和他闲聊，与他品茶，是因为对他余情未了，为此还在私下小醋。

    没想到，是因为他对她有用。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危机感来。

    叶明华之前开白骨铃廊，是为取世界本源助雪融成长；如今她需要无缘，又是为了什么？

    有什么事，是她和如意不能为叶明华做的，也是东皇太一和应龙做不到的，必须要无缘来做？

    叶明华神色不变，抬手轻按在应龙环着自己的手臂之上。

    绝丽女子轻声抱怨道，“笨应龙，早知道就不要你知道了，一盏茶就叫他试探出问题。”

    语带娇嗔，又带着说不出的亲近。

    应龙将头搁在她的肩上，有些苦恼地道，“我哪里想得到人族如此狡猾，而且你不告诉我，我多半会直接杀了他。”

    他抬眼看向无缘，语带威胁，“你若是同意，可以晚一点死；你若不同意，现在就得死。”

    “死有轻如鸿毛，也有重于泰山。”

    无缘不看应龙，只看着叶明华，“叶尊者若是不能说清缘由，请恕不能无缘从命。”

    叶明华想了想，唤住准备离开的温雅和如意，“你们去把临渊叫来，我懒得说两次了。”

    临渊来得很快。

    他虽然时常需要处理九玄界琐务，但和温雅无缘一样，会永远留着主身在月来宫中，以备叶明华召唤。

    叶明华见人齐了，便道，“你们都听过烛龙这个名字吧？”

    在场之人自然是听过的，烛龙乃是洪荒大能，曾和龙祖一起执掌龙族不说，还曾和清叶一起抚养叶明华。

    “九阴对我和哥哥便如另一个兄弟，十分重要。”叶明华换了个姿势，将整个人都窝入应龙怀中，“他死于龙凤之战后，我和哥哥都想要复活他，也都付出过一些努力。”

    叶明华做了什么临渊已经知道了，但清叶做了什么，临渊还一无所知，这位清叶尊上，自龙凤之战后，便一直沉寂着不曾做过什么，但叶明华既然这么说，只怕清叶所为不在她之下。

    “本方宇宙中有资格执掌毁灭法则的，只有三个。”叶明华幽幽道，“一个罗睺，一个我，另一个就是烛龙。”

    无缘忍不住面露骇色，他终于明白，为何佛门会如此忌惮叶明华。

    不是因为龙族，不是因为妖族，而是因为叶明华本身。

    他面前巧笑倩兮的女郎，永远缠绵多情的女郎，其实注定要将这个动荡不安的宇宙搅得天翻地覆，甚至，还有可能将之彻底毁灭。

    “而创造法则，却只有巫祖盘古凝结过。”

    温雅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意识到哪里不对，无缘已经从桌边站起，临渊更是昂首冷声道，　“只为一己之私，便坐视本方宇宙衰落，女君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本方宇宙创立不久，其实远远没到该死亡的年限。

    但它尚未达到最兴盛的时候，便要无可阻拦地死去，临渊一直以为是盘古开天辟地时做错了什么，又或者只是本方宇宙的生灵命数不济，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缘故。

    创造法则和毁灭法则是一对孪生的权柄，而这个宇宙注定执掌创造法则的清叶，却因为想要复活浊龙，压根不愿凝结创造法则。

    他所最在意的，一个浊花，一个浊龙，都是有资格执掌毁灭法则的人，宇宙越快衰弱，越快走向毁灭，他们的力量就会越强大。

    “不觉得。”叶明华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临渊，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温柔至极也冷酷至极的微笑。

    “巫祖盘古为洪荒长久计较，坐视罗睺挑起龙凤之战，杀死我和烛龙。”叶明华笑意微微，声音低柔，“他既然不想要毁灭法则，便连创造法则也不要想留了。”

    图穷匕见，满室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