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错得彻底
卧室门被带上，寂静的黑暗中，张哲瀚蜷缩在被窝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颤如雷，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他止不住地战栗，在食指指腹上咬下一道深深的齿痕。 他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做了龚俊十八年的弟弟，以前是如此，希望将来也能是，在庇护伞下安稳地过一生，无论用何种方式。 若无绮念，怎生贪欲？兜兜转转，终归是他错得彻底。 最初只是单纯的崇拜。 龚俊从来就拔尖，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商场上如鱼得水八面玲珑，私下日复一日地健身学习，穿衣显瘦脱衣有rou，又向来洁身自好，倒追的人多似过江之鲫。近水楼台先得月，一起长大的张哲瀚没少对他颀长的身姿和肌rou的线条羡慕不已，可以说，张哲瀚打篮球的爱好有一半都来源于他，但戒不了的奶茶让他始终无法那般自律。 高三那年，一个龚俊难以拒绝的人出现在了家里，由此揭开了帷幔下的隐秘。 某集团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出了名的男女通吃，不知道在哪场商谈中看中了龚俊，殷勤都送到了家里来，合作还没谈成，龚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朋友招待。正巧龚俊下楼买饮料，张哲瀚打完球大汗淋漓地回家，碰上陌生人，以为是龚俊同事，打了声招呼就去洗澡。 张哲瀚上衣脱到一半，小少爷就闯了进来，从上到下把他打量了一番，眼神轻蔑：“你就是张哲瀚，龚总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张哲瀚只觉得这人没礼貌极了，随便点了个头想应付过去，没想到那人环视一圈卧室，一语中的：“啧，睡一间屋子啊，难怪龚总连个床伴都不找。” 张哲瀚再迟钝也听出他话里有话：“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少爷冲他努努嘴，“听说你还在读高三？年轻就是好啊，哪用费心思，想要什么勾勾手指就到了。” “……什么？你是我哥公司的同事吗，还是……” “当然不是，你哥最近一项重大合作的成功与否，全靠我一人拍板呢。前几回在聚仙阁吃饭喝酒，我嫌太破费了。你瞧，这不，龚总就请我来家里小聚一下。”小少爷玩着指尖的戒指，“要是今晚待的久了，还要麻烦你收拾间屋子出来呢……你们有客房吗？” “走廊尽头有一间。” “哦。那……那间屋子是？” “是我的房间。” “那你现在睡这？” “……呃，是的，我哥说要监督我别熬夜来着。” “好理由，我怎么没想到呢。”小少爷上前两步走近了他，声音极轻，却像一声炸雷响彻他耳旁，“你哥cao你一次用几个套？” “你……”张哲瀚的脸猛得涨红。 小少爷后退一步，一脸无辜地摊开了手，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大门外龚俊拎着塑料袋进来：“方谨，你要的橙汁。” “来了。”小少爷欢欢喜喜地前去迎接，还不忘给张哲瀚留下一个暧昧的笑容，“龚总，真是麻烦你啦，正好是我最喜欢的牌子，上回聚会也是你记得我不吃芹菜，我的前几任对象都没你这么细心……” 张哲瀚生平第一次被危机感笼罩。向来平静的生活骤然被打破，他怎么才想到，龚俊已经到了要成家的年纪，要接触同龄人要相亲要恋爱结婚，而他只是一个存在感极其明显的拖油瓶，只会给人留下话柄。 入睡前他试探性地发问：“哥，今天那个人，你……怎么看？” “你说方谨？算生意上的朋友吧。” “那他有跟你说过什么话吗？” “都是些合作上的事情。”龚俊有些警觉，“怎么，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什么。”张哲瀚声音闷闷的，鼓起勇气问，“哥，你……是不是喜欢他？” 龚俊好气又好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张哲瀚，你乱想什么，没那回事。” “哦。”张哲瀚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那哥，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啊……” 末了，他像急着掩饰什么似的：“现在时代不同了，我身边也挺多这样的同学，陈歌，我跟你说过的陈歌，他上个月就和他男朋友吵架来着，我们还去劝架呢……”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懂什么，闭嘴，睡觉。” 黑暗中，有轻如羽毛的吻像风吹过，落在他的额头，幻觉一般。 张哲瀚第二次见到方谨的时候已经临近高考，小少爷说要尝尝龚俊的手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不知怎的又溜达到了张哲瀚的书桌前，招呼起来已有了几分主人的姿态。 “弟弟，快别写作业了，今晚你哥要给我们做大餐呢。”说着说着，方谨又回头与龚俊搭话，“俊哥，是上回签合作协议时吃的那道清蒸鲈鱼吧？我只是随便提一嘴好吃，不用你这么费心……开瓶红酒吧，我今天特意带来的。” 他调笑着：“我酒量可不好，俊哥可要多看着我呀，要是发酒疯可对小孩子影响不好。” 方谨路过张哲瀚面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回消息，不小心带出了一个小物件，就掉落在张哲瀚脚边，他没想那么多，就弯腰捡起来。 ——上面清晰印着0.01超薄橡胶，他有一瞬的恍惚，魂不守舍地递给了方谨。 “谢谢啊，弟弟。”方谨仔细瞧着他慌张的表情，心满意足地笑了，“快来吃饭吧。” 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方谨同龚俊聊起自己家中的勾心斗角，喝多了酒捂着嘴要吐，手中的酒杯没拿稳，倒了龚俊一胸膛。张哲瀚见他脱不开身，就让龚俊去卧室换衣服，自己帮忙扶着方谨去洗手间。 撑着洗了两把脸，镜子里露出方谨格外鲜妍的面容，眼角湿红，颦笑生姿，勾着张哲瀚的脖颈，迷迷瞪瞪地认错了人：“俊，俊哥，啥时候把你弟叫走，在客房做硌的我腰疼……” 张哲瀚垂着眼没出声，那人又贴上来搂着他，yin词艳语一个劲往他耳朵里钻：“jiba好大，cao得小谨好爽，老公……” 突然一股大力握着他的肩膀直直往后拽去，龚俊的衬衫纽扣来不及系上，衣襟还敞着，将张哲瀚护在身后，脸冷得可怕：“方少爷，你爱怎么乱搞我不在乎，我弟还没成年，你敢对他下手，不怕我直接告诉方老爷子吗？” 猥亵未成年是方老爷子这辈子最痛恨的事情，方谨不是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流连花丛也不敢越雷池半步，此刻愣住了：“我，我没……” “恕我不留客，方少爷，请吧。” 方谨走后过了很久，张哲瀚还是苍白着一张脸，他低头喃喃道：“要不，要不我还是回自己屋子睡吧。哥，你迟早要恋爱结婚的，不管男女，来家里看了总归是心里不舒服的。” “谁说一定要恋爱结婚的？”兴许是喝了酒，龚俊一时半会也收不住情绪，重重甩上洗手间的门，发出一声极响的“砰”，“张哲瀚，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我……”他转开了话题，“其实刚刚没有……方谨，是喜欢哥吧？” 龚俊没有否认：“他是个聪明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了？” “张哲瀚，你真的要我说出来，不怕后悔吗？”龚俊用力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酒气随着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方谨看出来了，我根本不想只做你哥。” 他的脑子几乎被绕蒙了：“……哥，不做哥的话，还能做什么呢？” “你上回不是说了，陈歌和他……” 张哲瀚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和他的男朋友。” 如炸雷般，“轰”的一声击溃他所有心理防线，那些在黑暗中掩藏得很好的亲吻和喘息，温热的肌肤和荷尔蒙的碰撞，无论是视觉、嗅觉还是触觉的记忆，通通闯进他超负荷运转的大脑。 奇怪，明明没有喝酒，为什么眼前的场景开始模糊？ 张哲瀚怔怔的，一滴泪忽的砸在龚俊指尖。 “……哥，哥，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这是错的，你不能……” 是他搅乱了正常生活的轨迹，是他主导了这辆火车的脱逃，是他让相安无事的关系岌岌可危。 看见张哲瀚的眼泪，龚俊酒也醒了大半，他叹了口气：“你先去睡吧，先准备高考，考完我们再谈。” 他们再也没谈成，高考完后就发生了那回事。 自始自终，两个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直到龚妈打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