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后记）
「好累……好冷，双腿几乎要冷的失去知觉了…… 远远几步之遥的黑色背影笔挺而稳健，却无情的渐行渐远，奔赴一片尽头的光芒。若是往日，只需一动便可追上，可现在却像所隔山海。 刃，你回头看看罢……到最后，都不肯再施舍我一瞬目光吗？ 罢了，饮月陨落之时，你想必是不想看见的，我也不希望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不过，哈，你看的还少吗？ 视线渐渐模糊，快要看不清了。向前伸出手，却抓不住他的衣角，想要喊出他的名，却发不出声音。那个黑色的身影晕开，模糊成一颗黑星，在难以触及的远方…… 刃，你回头看看……你为何走的那样快？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我丹枫一世尊名，半生都难以摆脱的职责、身份终于从丹枫身上剥离了。此刻我终于可以抛弃所有……任性一次，我想告诉你…… 我爱你…不曾后悔，无论将来…… 黑星和四周裹挟自己的黑暗融为一体，光芒尽数消逝了，意识就此断决……」 鳞渊境最深处，最隐蔽安全的地方，一颗持明龙蛋发着微弱的光芒。荧光明灭如同呼吸般起伏，正如生命的跃动。 其面前，黑发黑衣的男人单膝跪在地上，自言自语着。 “你还活着，对吗？”刃修长手指轻轻在表面抚过，他垂眸凝视着半透明蛋壳中沉睡的小小躯体。他那么幼小，只能看出一点点故人眉眼的轮廓，象征身份的龙角和尖耳已经在仪式后便消失了，他就像个普通短生种的幼儿，突兀的在龙蛋中沉眠。 刃扯了扯嘴角，恶狠狠地低语，“我等不了你了，饮月。之前你丢下我，现在我要丢下你。” “……”蛋内自是唯有沉默。 “骗你的……接受丰饶诅咒的我已不被仙舟所容，但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我们还会再会的，我会带你走。刃凑近了些，里面的身影仍然模糊不清，他落下一枚离别的吻，不留一点来过的痕迹。 他转身离去，从此奔赴星海。 …… 景元看向远方来往的星槎，辽阔的天空中川流不息，有没有哪艘星槎载着他带着丰饶诅咒的友人呢？他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收回的目光却落在了一个精致木盒上，他拿起来，又打开了它。 「“你可以打开看，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刃将手上的盒子递给他，让他在丹枫转世后交到他手中。景元低头看向盒中，是一只游龙臂鞲。 “单一只？”景元疑惑的看向刃。随后只得到了对方冷冷的一个“嗯”。」 “将军，持明龙师的人又来了。”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后放下盒子，跟着神策军离开了神策府。 与此同时，鳞渊境中那一颗覆盖青色龙鳞纹路的持明卵发出了咔的一声，悄悄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蛋中的纯澈灵魂，尚且不知等待他的，是百年的囚狱生活、是永远背负不完的罪孽。 记忆的枷锁和卵壳一起破开一条裂缝，一段段血泪和悲痛的故事涌入尚且年幼的他的脑海，将白纸涂上污浊的色彩…… 他簇着眉，纷繁的记忆挤去了他即将诞生的自我。 他第一次，萌生出一个朦胧的问，我究竟为何而生？ …… 噩梦困扰着于幽囚狱中的青年。 他在无限的狭窄通道步履蹒跚的走着，黑暗追逐着自己，远方的光明遥不可及，视线前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渐渐走远，没有一刻挽留。 自己想要喊他，喉咙却哑了，该喊什么？他是谁…… 别丢下我……好冷…… 青年猛然睁眼，从噩梦中惊醒。 又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又是前世该死的回忆，让人心里堵的慌，他抱着手臂搓了搓，驱散梦里未消散的寒意，拿起手边的书看了起来，好让自己的大脑不再被繁杂的回忆占据。 读了一会，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狱中的青年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这位与众不同的客人，自己并没有见过他，但凭借前世稀薄的记忆，他认出此人正是这座仙舟城市的统帅者——神策将军，是……“景元”？应该没记错。他对他的印象很好，百年的囚徒生活很无聊，所有打发时间的书卷听说都是他托人送来的。 青年没有说话，待来者说明来意。 “仙舟最终决定将你逐出罗浮，你可以走了。”语气是沉着冷静的，但青年听出了一丝疲惫之意。 在青年生来就唯有黑白的世界里，书本是唯一的色彩，其上描绘的万千世界是那样鲜亮却虚假，青年在这狭窄之地如井底之蛙，最多不过只能见到高窗中的一角天空。 他不曾亲眼见过太阳，但看着眼前人的金色双眸，却不自觉想到熠熠生辉的日光…… 神策将军笑了笑，“你可以走了，丹枫，离开罗浮吧。” “我不是……”青年皱了皱眉，却不知该如何反驳，自己叫什么呢？自己究竟是谁呢？他不知道，在这座仙舟城，他终究只是另一个人的影子罢了。他只知道，自己不是他……丹枫的记忆突兀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就像阅读手上的书本一样阅读着丹枫的故事，作为一个旁观者。 他还记得那次，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一惊，那张脸竟和梦中水面倒影一模一样。有什么事情比发现自己竟然就是那书中人更为可怖的？那些血色纠缠的过往不是什么话本小说，而是血淋淋的现实！而如今这些都化作扣住他的枷锁，成为他肩膀上必须背负的罪孽。 “我该去哪？”他向将军发问道。 将军回头看他，递给他一顶斗笠，有些无奈的笑笑，“去无边广袤的星海，去当蜉蝣一隅、沧海一栗，没有人要求你必须做什么，必须去往何方了。” 于是，青年走出了这个关了他百年的囚笼。他穿过长长的走廊，黑暗尽头的光亮那么刺眼，是朝霞中热闹的罗浮市井，而青年终于亲手触碰到了那一缕晨曦的辉光。他顿住脚步，看着落入掌心的阳光，阳光如甘霖，润湿了他百年干涸的心。 同时，他想起梦中的那个“丹枫”，也一样渴求着这一片阳光……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再走下去反而引人注目，往星槎海去吧，有飞船送你离开。”将军一边对他说一边给了他两样东西，是一柄长枪和一只护腕，“别了，丹枫，后会有期。” 将军走了，消失在人群里。 青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拉着斗笠的白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过。他只在回忆里、在书本中见过这些，他听见嘈杂的人声、闻见从未闻过的美食香味，抓着斗笠的手背被暖阳照的发热…… 他伸出手挡住朝阳的光束，他不自觉的嘴角勾起，露出了此生第一个笑颜。 “！”一个少女从他身前跑来，她跑的很急，不小心撞上了青年的肩膀。两人一起被撞的坐在了地上，斗笠和少女手上的一打纸页一并飞了出去。 “哎呦，不好意思啊，我赶着上课……”少女揉着摔着的地方，蹲着捡起地上的斗笠递给他。 忽然注意到少女鬓发后的尖耳，是持明族人！？青年想起景元方才叮嘱自己需要警惕同族的追杀，连忙挡住自己的脸。 “你怎么了？长的这么帅不给人看啦？”少女反而凑过去仔细瞧了瞧，撇撇嘴说道，她低头捡起自己掉的纸张，有些上面写着《下辈子要做的事情》，有些写着《持明时调第一版（未完）》。 青年放下手，接过斗笠，却没有戴上，他试探的问，“你不认识我？” 少女点点头，“怎么啦？你是什么明星吗？” “我不过一介凡人……”他摇头，犹豫片刻，说道，“有人说我和饮月君长的有几分像……” 少女端详着他的圆耳，哼哼着沉吟了一会，“哦，但我没见过饮月君啊？不认识他啊。” “但是……他不是十恶不赦、千古罪人吗？” 少女似乎是懂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因为这个才遮面的？没必要吧？你就是你自己而已！你又不是他！” “跟你说，我前世超喜欢编戏曲，但很明显，我的水平远不如她嘛，根本不可能写出这样的词曲，不然也不用努力重新学习了，所以我和她不是一个人。你也是一样，只是长得像罢了，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十恶不赦的样子呀？” 那我究竟是谁呢？所有人都叫我丹枫，他们希望我是他，但我不是……我是谁呢？青年内心苦笑了一下，想到。 “你就是你自己而已！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亘古不变，如同，如同……”少女词穷，翻了翻手上的诗词，“啊！如同日之升、月之恒！” 将军临别之言亦在耳畔回响。“去做沧海一栗，蜉蝣一隅……与日月共生，与星海同眠。” 我是谁？ 我不是别人的幻影，我是我自己，我可以为我自己而活。我虽如月之恒，照古今来往，我却不再是昨日的我。世人只知今月曾经照古人，却不知今时不是古时月……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女拍拍纸页上的灰尘，问道。 “如月之恒”吗？青年重新扣上斗笠，嘴角却勾起一抹温柔笑意，他说…… “我叫丹恒。” 他坐上星槎飞向宇宙，如同游鱼一去入沧海，不曾回头。 下卷 星核猎手刃x丹恒 预告： “阿刃，这是你期待的，下一个任务的坐标。你猜错了，目标和罗浮不在同一标点，甚至，可以说是相隔甚远，咱们省事多了。”紫红发色的女子踏着高跟缓步走来，递给他一页文件，“难得见你这么在意，他是什么人？” “你会知道的。”刃接过，瞥了一眼，“呵，还真的放跑了，将军倒是费心了。” “艾利欧说，别玩太过了。我会和你一起去，确保任务的完成。” “多事……”冷哼一声，他闭上眼。找寻着记忆里渐渐难以清晰忆起的身影，那让人怀念却憎恨的青色身影…… 我来遵守诺言了，丹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