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珠 - 中 （强龙）
“哥，咱们现在开过的这条街是建工两年前开发的，强哥为了拿下这个项目，和城建局的老大喝了十几次酒…”飞驰的宝马上，唐小虎开着车，给刚出狱的唐小龙介绍着。 2000年，唐小龙进来后的第一个月，就在探监时间见到了被高启强救出来的唐小虎。 送走心心念念的弟弟后，唐小龙躺到牢房的床上，解开囚服上的几颗扣子。他看向自己胸口威风凛凛的狼王纹身，本该凶厉的右眼处被烟头生生烙上了淡粉色的疤。 值了。 唐小龙双手叠在腿上，往车外望去，笔直的的柏油马路宽阔平坦，他看了几眼，视线回到车内，不确定地开口问道：“这个方向，这里以前是土塘街么？” 唐小虎盯着路，乐呵呵的，“改了，现在这条路叫新发路了，强哥说寓意好，特意让我带你走这条路。” 唐小龙的手背绷紧，揪着裤缝，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小虎，强哥这些年，对你好么？” 唐小虎唾沫横飞地讲道：“好啊，我探监的时候不是都和你说了么？咱们当年那些老兄弟，京海这么大，他们一人管一片，可气派了！强哥最器重我，当我是亲弟弟一样，什么事都带着我！白金瀚，现在开到五家店了，强哥全交给我管！还有…” 唐小虎讲的越是美好，唐小龙越是心里没底，他喃喃道，“那他怎么没来接我？” 这六年里，高启强来看过他一次。 穿着囚服剃着平头的唐小龙看着衣着光鲜亮丽、头发烫的平整、一点胡茬都没有的高启强，气势上天然就矮了一截。他隔着窗户不敢开口说话，来探视的高启强瞧见他耸动的嘴唇，主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拿起电话道：“小龙，我要结婚了！” 高启强看上去宿醉未醒，脸颊泛着红晕，他亢奋道：“昨天兄弟们都来家里庆祝，我左右看啊，总觉得缺点什么。” 他用手指指指唐小龙，“少了你！” 喜悦是会传染的，唐小龙的面部肌rou放松下来，随着高启强笑了。他低着的头稍稍抬起，瞄了高启强几眼，又快速低下。他不懂高启强穿的是什么领子的西装，香槟色的绸缎面反射着耀眼的光，透过监狱窗口的玻璃，映着一身囚服的他。 高启强喋喋不休讲了半个钟，半醉的他说话也是极清晰富有调理的，他一点一滴为唐小龙描述着这三四年京海的变化，和他们的蒸蒸日上。 末了，他趁着狱警没注意，从小窗口丢了点什么过来。 唐小龙赶忙接过来，他摊开手掌一看，是块包装精美、写着他不认识的外文的硬糖。 “这回可别丢了啊！”高启强看上去想摸他的脸，但被玻璃阻隔，他眨了眨眼，“好好表现，我等你。” 唐小龙攥紧手中的喜糖，重重点了点头。 触到口袋中包装纸淡到看不清字的喜糖，唐小龙的忐忑和惶恐放大了百倍万倍。 他从唐小虎处得知，高启强娶的人，竟然是当初他和自己撞车杀人的目标，白江波的老婆，陈书婷。 宝马驶入人员密集的闹市，速度越来越慢，唐小虎烦躁地按着喇叭。 相反的是，唐小龙并不急，他恨不得这趟车程永无止境。 可到了地方，失望的找不到高启强的影子后，他又急了。 唐小龙木木地伸开胳膊，任由几个造型师拿着尺子在他身上比比划划，他双眼盯着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时间缓慢地流过每一个刻度。 他焦躁地灌下半瓶啤酒，第五次开口询问：“小虎，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 “小龙！” 高启强从远处走来，他穿了一身剪裁得当的黑色风衣配深紫色的裤子和锃亮的皮鞋。风衣周围处橙色的走线为整体添加几分亮色，烘托着里面暗花的领带。 他在唐小龙前面几步停下来，和造型师们说起话。 唐小龙放下酒瓶，嘴巴张了又闭。 小时候的高启强，就是爱漂亮的。同样是职工小学发的肥大校服，高启强的那身总是干干净净，配上他白白嫩嫩带婴儿肥的脸蛋，惹得家属院里的阿姨都爱胡噜他的小卷毛，而他们一群脏兮兮不修边幅的小男孩嫌弃地叫他妞妞。 后来，干干净净的变成了高启强的弟弟meimei，他则是穿着破旧耐脏的夹克和牛仔裤，带着鱼腥味谄笑地挤进他们满是烟味酒味男人味的世界。 如今，面前的高启强重新变得白皙又精致。 却再无人敢嘲弄。 唐小龙拽了拽自己的T恤，他抬眼扫过高启强梳上去的大背头，低头佝偻着背，怯懦着开口：“强哥。” 高启强在黑衣保镖们的簇拥下朝唐小龙走来，他捏了捏唐小龙紧张的肩膀，郑重道：“小龙，你在里面缺的，我全给你补回来。” 他腕上金色的手表冰冰凉凉的，贴在唐小龙脖子上。唐小龙的眼底混杂着委屈、自惭和激动，眼泪从眼角不争气的滑落。 温暖的手掌拂过他的面颊，高启强拍拍他朴素水洗的黑T恤，冲他一笑，“走，你嫂子给你买了个礼物，我带你看看。” 他被带到旁边的游戏厅，保镖全部停在门口，高启强朝着游戏厅内的女人伸开双臂：“小龙，叫嫂子。” 唐小龙鞠躬道：“嫂子。” 陈书婷一身白色大衣，踩着高跟鞋，由高启强抱了几下才推开他，“小龙，不用这么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 唐小龙不敢看她，心虚地应了几声。 高启盛摇头晃脑地窜了出来，“小龙哥！” 唐小龙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又听高启盛道：“你怎么不好奇这个商场一个人没有的？是不是送了个空的游戏厅给你？” 扶着他的弟弟大声道：“因为今天封店了，这整个商场，都是高家的！” 俩人一唱一和，敲着游戏机狂妄地大笑。 高启强揽着陈书婷的肩，怡然自得地看着高启盛和唐小龙闹。 “走，里面才是重头戏呢！” 高启盛扫过他哥搂着老婆的手，怨毒的目光一闪而过。 高启强只作不见，等高启盛介绍完赌场，道：“小龙，谢谢你嫂子。” 唐小龙又鞠了一躬：“谢谢嫂子。” 陈书婷挽起他，“都是自家人，客气了，谢你大哥。” 听到话，唐小龙转身朝高启强深深弓下腰，眼眶又红了，“谢谢强哥，谢谢强哥！” “小龙啊，”高启强也弯下腰，宽厚的大手包住了唐小龙的，他扶起唐小龙，“好啦，有业了也要有家，我带你去看看给你置办的房子。” 唐小龙起身，看着高启强的笑容，再也忍不住，眼角一酸，眼泪哗啦哗啦地留下来。他扑到高启强的怀抱里嚎啕大哭，“强哥，我就怕你不带我玩了…” 高启强被他扑的一个踉跄，拍着唐小龙的后背，他开玩笑道：“怎么，你也要把这六年的眼泪补给我？”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唐小龙不好意思地一把抹去泪水，望向高启强，听他道：“走，去参加我给你准备的大爬梯！” 唐小龙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高启盛等不及地把唐小龙从他哥身上扒拉开，“就是聚会，和旧厂街的老兄弟们，保你今天不醉不休爽翻天！” 他把旧厂街和兄弟咬的极重，陈书婷冷下脸：“我去接儿子。” “到时间了么？”高启强有些意外，他看了眼手表，还是把包拿起来递给了陈书婷，“接完晓晨，我派人接你？” 陈书婷摇摇头，她接过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她快出门了，高启盛拿起牌桌上的筹码用力一掷，“妈的脾气越来越大！” 高启强看了弟弟一眼，声音冷下来，“小盛。” 高启盛委屈道：“哥，她这是不给你面子…” “是你先故意激你嫂子的，你要给她道歉。” “我哪有，哥…” 高启强没再理他，招呼了下唐小龙，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高启盛一路小跑，“哥，你等等我嘛，哥！” 唐小虎拽着唐小龙落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小盛和大嫂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习惯就好。” 唐小龙感觉自己安稳的心又悬起来，在六年后的高家里无所适从，他拉了拉弟弟，“快一点，别让强哥等。” 再从车上下来的高家兄弟似乎已经谈好了，高启盛一脸便秘，他把手机递给高启强，求饶道：“哥，道完歉了。” 他眼巴巴地观察着他哥的反应，补充道：“向嫂子。” 高启强瞥了弟弟一眼，接过手机，手抚上高启盛和他一样梳的整齐的背头，摸了摸。 他向从另一辆车下来的唐小龙，重新挂上笑，“小龙，这栋楼就是了，”他也补充道，“小盛挑的，楼王。” 高启盛跟在他哥后面，听到这话，欢呼雀跃且自豪地介绍道：“这座屋苑叫塞纳河畔，是京海最新最好的高级住宅区，一梯两户大平层！是我哥开发的！我给你和小虎选的这栋顶层十八层，风景最好！” 唐小龙扬起脖子，黑色的全玻璃外墙巍峨炫目。 楼栋口有几个物业人员候着，唐小龙看领头那个，有些眼熟。 高启强推推他，“老马的表弟，开音像店那个，你忘了？” 小胖子的脸对上号，小胖子向前几步，“强哥好，龙哥好。” 高启强颔首，对唐小龙说道：“肥仔比你早出来几个月，我让他先来物业公司上班。刚好，你在这小区住着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他。” 小胖子递上自己的名片，“龙哥，有事您尽管找我。” 高启强接过来塞到唐小龙手里，和小胖子寒暄了几声，领着人上楼。 唐小龙把物业名片收到过期的喜糖旁边，放好后，他抽出手，习惯性地贴到裤缝上，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他现在，在外面了。 唐小龙甩甩僵直的手，快步上了电梯。 两户打通后将近五百平米的大平层内，唐小龙看的眼花缭乱，听高启盛介绍着，“小龙哥，你看这里的家具，都是红木实木的，沙发是意大利手工制作的，家电是日本的，摆设是法国的…” 唐小虎接过高启强的大衣，挂到门口的衣架上，嘿嘿傻笑。 高启强朝唐小虎一努下巴，他马上会意地跑过厨房和门厅，推开通往客厅的大门。 彩带和花环铺满了客厅，十数人涌了过来，唐小龙猝不及防地被围在中间，他一个个辨认着，“骆驼！你怎么头发都白了？阿勇？穿的什么啊你。烂鬼东，带的金链子够大的啊…你是，浩南？肥的我都认不出来了。衰仔，我记得你！…” 高启强咳了一声，喧嚣的屋子瞬间静下来，一起望着他。 高启强拍了两下手，指了指唐小龙，众人心领神会，齐声道：“龙哥好！” 高启强把唐小龙空悬的心一点点拍回肚子里，在熟人的环绕中，高启盛和唐小虎举着准备好的香槟，一起拧开瓶朝唐小龙喷过去。酒精泡沫袭上，搞得唐小龙的眼再次红了。 酒过午夜，唐小龙在阳台找到倦了的高启强。 “怎么不喝了？”高启强坐在白色瓷砖上，眼神依旧望着窗外。 “太久没喝过酒，怕醉了，”唐小龙蹲在他旁边，等高启强拍拍身旁的地，才坐下，“强哥，你累了么？要不要休息。” 高启强回头看他：“你先说说，和你的老兄弟们聊的怎么样？” 唐小龙回道，那帮小混混们一一吹着现在市内三区，郊外六区四县，他们分别管什么地盘，什么行业。 他们说的眉飞色舞，唐小龙听的茫然若失。 只有他，什么都没有为高启强做过。 高启强用了六年时间，将唐小龙十年没走出去的菜市场，拓展为了整个京海市。 高启强显然也是自得的，他接过唐小龙递过来的红酒，一饮而尽，酒精上了头，声音响亮：“你以后，会比他们活的更好！这些人，你以后继续带。” 唐小龙终于等来了表忠心的时刻，他立即开口道：“强哥，我是跟您的。” 高启强靠近了些，把高脚杯放到一边。他点点唐小龙胸口的纹身，盯着唐小龙的眼睛道：“不然呢？” 他恰好触到了烟痕处，一阵痛勾起唐小龙更痛的回忆，他连忙道：“强哥，我一定帮您管好他们。” 高启强满意地点头，他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朝江景的上游处指指，“小龙，你看东面，我家在那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启盛嚣张的大叫打断了，“小龙哥，你随便看，哪里都是高家的！对不对？” 数个声音应道：“盛哥说得对！” 又是一阵开酒的声音。 高启强听着，重重叹了声气。 唐小龙问道：“强哥，小盛变化挺大的啊。” “小盛这几年性子有些…”高启强看着有些发愁，他憋出一个词来，“叛逆。是我的错，我太忙了，没空管他。” 唐小龙不敢插话，在旁听着高启强自言自语：“他们都没弟弟meimei，不懂当哥哥的不容易，你要帮我多盯着点小盛。” 说完弟弟，他抚上唐小龙的脸庞，轻松笑道，“暂时没什么大事，你就先跟在我身边，帮我开车，我带你认认人。” 唐小龙这辈子都没这么努力过。 他早出晚归，每天拉着弟弟练车，等到高启强一句赞：“小龙，你这车开的比得上专业司机了。” 唐小龙面上谦虚了几句，心里美滋滋的。他向郊外开去，问道：“强哥，咱们这是去哪啊？我看着要奔水库了。” 等了一会，见高启强没回话，唐小龙奇怪地从后视镜里偷瞄他，却见高启强脸上不见笑意，眼神阴着。 唐小龙心里一惊，不敢再开口了，他看向前面的路，专心开车。 到了目的地停好，唐小龙为他拉开车门，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像个做错了事被罚站的孩子。 高启强悠悠地开口道：“你要真是我的司机，明天就不是了。” 听到高启强的声音，唐小龙如释重负，马上认错道：“强哥，是我多嘴了。” “但你是小龙啊，”高启强话锋一转，随即亲昵地搂住他的肩膀，“我得和你解释。我去找老默，陈金默，小虎给你提过么？” 唐小龙松了一口气，但听到高启强的问话，他摇了摇头。 老默，他听过这个名字。有天唐小虎夹着腿回家，在厕所里不停骂人。 但他不想让高启强知道弟弟的不满。 高启强看着他的反应，没说什么，“没关系，我带你们认识一下，都是自己人。” 高启强指挥后面两辆车把路堵上，领着唐小龙往前走。 水库旁停了辆白色冷冻车，高瘦的男人悄无声息地从树荫下出现，脸上现出一个不搭的笑容—— 在看到高启强身后的唐小龙时，他的嘴角坠回去，阴狠冰冷的眼神占了上风。 高启强眉眼弯弯，仿佛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笑着同他打招呼：“老默。” 老默走到他身边，低着头，“老板。” 高启强闪身，让唐小龙站到前面，“老默，我的好朋友。” 老默的嘴角重新上扬，他审视着唐小龙，“唐小龙，唐家老大，我知道你。” “嗯，小龙是小虎的哥哥，都是旧厂街的。我的——”高启强故意停在这里，迎着两人或探究或期待的目光，“好兄弟。信得过。” 唐小龙对上老默的目光，腰板笔直。 高启强道：“认识一下，握个手吧。” 他刚说完，唐小龙便伸出了右手，出乎意料的是，老默伸出手的速度和他差不多。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分开。 高启强神情自若，问道：“老默，汽修厂的人去找你了么？” “去了，我挑了两辆报废零件装起来的桑塔纳，套了假车牌。” “嗯，前段时间莽村的事情闹太大了，我们做事要小心。” “老板，我会等您的话。” 高启强的手搭在老默的肩膀上，狡黠地眨了下眼睛，“现在是休渔期。” 高启强说话时的温热鼻息喷到老默的脸上，令人痒痒的。老默没有回话，但他的脊背弯的更低，脑袋俯在高启强厚厚的唇边。 高启强的手逐渐摸到老默的后脖颈，他稍稍提高音量道：“小龙，你先回车上等我。” 唐小龙想到唐小虎说过的老默负责的工作，有些畏惧，应了声往停车处走去。 保镖们的两辆车在更远处，唐小龙无聊的掏出烟盒，点上一根，不经意间隔瞟到了后视镜。 他一个激灵。 老默低着头跟在高启强身后，走到了冷藏车旁。 高启强拉开门，站到一边。老默双手支在冷藏车的脚踏处，将自己高大的身子弯成弓型。 高启强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压了上去。 冷藏车的门半遮半掩，唐小龙只能隐约看到高启强手腕上的金色手表和银色手链起起伏伏。 一朵云彩飘过来，遮住了阳光，阴影下，他看的不太真切。 云彩缓缓地飘过去，手表和手链埋在老默的发间，不再反光。 唐小龙蹬了蹬站的发麻的腿，从后视镜里窥见高启强起身了，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后视镜掰回来。 高启强放松地走过来。他嘴里叼了根棒棒糖，黑衬衫有些凌乱，腰间的皮带松松垮垮的。 唐小龙等着他走近，为他拉开车门，迟疑着开口：“强哥，我…” 未等他说完，高启强便轻佻笑道：“好好看着你的赌场，我不少你一个屁股。” 唐小龙窘迫的坐回司机位，又听高启强问道：“你吃棒棒糖么？” 见唐小龙摇头，他随手把棒棒糖丢到了烟灰缸里。 唐小龙从后视镜里偷看着，一脚踩上油门。 这些日子，除了开车接送高启强，唐小龙有空就去他当年小弟们的场子转悠。 高启强才说周末不用他过来，唐小龙却意外接到了高启盛的邀约。 他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去了东湾区。 他进去前来过这里，那时这里还是一片片的水稻田和鱼塘。如今早已改头换面，几年的新楼和商业中心人头攒动，轮船的汽笛声清晰可明。 唐小龙把车停到鲤鱼门国际大饭店，走进大厅，一个圆头圆脑的男人带着几个服务生迎过来，殷勤的问好：“龙哥。” 唐小龙应了两声，他见男人穿了白衬衫和西服马甲，拍拍他的肚子，“阿辉，你热不热？” 唐小龙穿的是定制的军绿色T恤，肩膀开阔，冰丝的料子垂下来，休闲又凉快。 阿辉擦擦汗，笑道：“龙哥，香港人喜欢在室内开十六度的冷气，待久了很冷的。” 唐小龙心不在焉地和他搭话，问道：“小盛呢？” 阿辉领着他过去。 唐小龙穿过富丽堂皇的走廊，觉得前面带路的阿辉像一个圆滚滚的皮球。 他以前没少踹的那种。 阿辉比他们小了一轮，唐小龙进去的时候还没成年。说起来，阿辉没有跟过他几年，唐小龙以前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就知道他是楼下报刊亭大娘的儿子，跑腿很勤快。阿辉打牌从没赢过，唐小龙很开心，便衰仔衰仔的叫。 但高启强很看重阿辉，把东湾区的港koujiao给他管。私下里和唐小龙说了好几次，阿辉为人圆滑世故，让他多学学。 唐小龙从背后打量着阿辉倒着小短腿的样子，嗤了一声，是挺圆的。 不得不说，高老二是会拿捏他的，一番说辞下来，应了高启盛借场卖小药丸的唐小龙反而更加心神不宁。 高启盛手舞足蹈地开了88888块的冲天礼炮，拨通电话，叫妈咪带小姐上来。 唐小龙都有些奇怪，高启盛自己都不用小灵通了，也不想想还有多少人会买？ 高启盛搂上两个，轮到唐小龙选。 这种场面唐小龙不陌生，但他现在没什么心情，相中了角落里看着孤单的那个。 女人看着二十多岁，涂抹着厚厚的粉底和眼妆，被选中后靠近唐小龙怀里，她敬业地介绍自己道：“老板好，我叫阿may。” “小meimei，叫龙哥。”唐小龙揉揉女人的酥胸，弟弟给他带过几次外卖，他不像刚出来的时候了。 女人强调道，“龙哥，是叫阿May，May是英文。” 唐小龙头大，一个出台的小姐，还玩洋的。他收回手，有些扫兴。 女人却说，强哥这几年学英语，遇见就要给人起英文名字。她强调道：“我叫罗四妹，强哥是问过我名字后才起的阿may，不是随口一叫的。” 那边高启盛自觉大事解决，喝的飞快，已经有了醉意。他更喜欢自己左手边的那个有着深棕色头发的妩媚女人，搂着往客房走去，“黛西…” 阿May努努嘴，似乎在说，瞧，那就是随口起的。 金碧辉煌的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唐小龙还没在这么高档的场所来过，他搂着女人半裸地躺在长条沙发上，疑惑地问道：“你嘴里是什么？” 阿May伸出舌头，上面镶着两个冰冰凉凉的金属小球，“龙哥，这是舌钉。” 唐小龙没见过，端详着，拍了下阿may的屁股，“cao，你可真他妈是个敬业的婊子。” 阿may趴在他的胸口，觉得唐小龙不算是个难伺候的主，有心思说笑了，“龙哥，这是夸奖么？” 唐小龙站起身，四处找到裤子穿上。他扔下一万小费，走出包间的脚步还是停了，神色微动，“你在哪做的手术？” 嘴里的血腥划过冰冰凉凉的舌钉，他的身子惊恐地直打颤。 “你在帮他卖这个？”高启强一巴掌狠狠的扇在唐小龙脸上，唐小龙被他打一个的踉跄，耳朵嗡嗡的。 高启强的声音从天边落下来：“唐小龙，你太让我失望了！” 唐小龙耷拉着脑袋，连句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高启强一脚踹到骆驼的膝盖窝，把人踢倒。他气的咬肌鼓鼓的，拽着骆驼灰白的头发，一路把人拖到钓鱼游戏机上。 高启强又是一脚踢到骆驼的肩膀，指桑骂槐道：“四十万一个月，不够你花的么？啊？” 唐小龙吓的腿一软，跪在地上，哆嗦着开口，“强…强哥…和钱没关系。小盛说帮他的话，他就帮我，说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