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上 小妹（小兰视角）
“高姐，早上好。” “早上好。” 一身浅蓝色职业套装的高启兰停好车，微笑着和新来的两个小同事打完招呼，拎着包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身后的两个同事小声八卦着： “高姐好有气质，女强人啊。” “看见人家的包了么？灰色爱马仕Birkin，至少十五万，再加上配货，比一辆车还贵呢。” “真的？我看高姐开的是奔驰C系，挺普通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家都在传，高姐是高家的人……” “高家？什么高家？” “京海还有哪个高家啊？强盛集团啊！” 高启兰隐约听到同事们的议论，早习惯了。 这个十五万的爱马仕经典款，还是她抗议来的呢。 今天吃早餐的时候，她哥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念叨着让她背她嫂子刚从时装周扫货买回来的新款。 幸好她英明的嫂子在场，及时制止了她哥。 更幸好她二哥还没起床，没法和她嫂子唱反调。 2008年，她刚从美国回到京海的时候，也试过背千元级的手包出门，可她哥的眼眶立马就红了。为避免引发她哥的絮絮叨叨、她嫂子对她哥的吐槽和她二哥的阴阳怪气，总之是为了家庭和平，高启兰被迫妥协。 但必须同意她自己一个人，不带司机，不带保镖，开家里最便宜的车上下班。 高启强答应了，他轻松笑道：“京海现在的治安啊，我放心。” 自那以后，高启兰就开始了简单又有规律的上班生活。 工作日早晨7点半起床，8点吃早餐，8点半出门，9点准时到医院。午休时走五分钟的路到最近的小区，她家在那有套房子，是她哥送给她的入职礼物。家里的保姆已经准备好了午餐，吃完后小憩一会，拎着果切回医院，下班后再开半小时车回家。周末或者休假呢，和同学朋友聚聚，或者全家一起去附近的度假村短游。 同学朋友经常羡慕到眼红，但高启兰觉得，除了有钱，现在的生活和她小时候是一样的。 她家以前很穷很穷，她哥为了养活二哥和她，还没成年就做十几个小时的工，白天在饭店帮厨，四五点的时候跑两个学校把他们接回家，给他们做饭，收拾完，再去理发店打杂。她那时候小，吃完饭过一会就困了，二哥会给她讲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哄她睡觉。她强撑着，可总也等不到她哥回来的身影就睡着了。早晨起来，她哥又早早地做好早餐，在餐桌旁等着他们俩了。 高启强把面包和鸡蛋推到他们俩面前，咬着嘴里的粗饼，站到她后面给她梳辫子，含糊道，小盛，把早餐吃完。 高启兰知道，二哥是故意的，想让她哥也吃。她把自己的推过去：“哥，你也吃好吃的！” 高启强熟练地给她扎完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吃过了，小兰你自己吃吧。” “哥你骗人！”高启盛和高启兰同时说道。 等到他们俩再大点，青春期了，生活开销更是飞一般的上涨。幸好高启强成年了，在工地打工虽然辛苦，但赚的多。二哥争气，初中高中都有全额奖学金，衣服拣哥的穿，将就将就。她呢，学习没有二哥好，虽然不用交赞助费，可每年的基本学费是免不了的，加上要另买衣服和女生用品… 她哥左手牵着她的手，右肩扛着三十斤的米回到了家。高启强千叮咛万嘱咐手把手教她煮红糖水，感慨道我家小兰长大了，又和她说准备去鱼档工作。 “可是哥，你最讨厌鱼腥味啊…” 高启强慢慢和她分析，他在工地当上小工头也没用，因为干工程的都是一家子或者沾亲带故的老乡，他单枪匹马，注定是干得多得的少。小盛和小兰现在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家买不起牛羊rou，鱼呢，便宜，营养高。而且在菜市场，离家近，每天接送他们方便，还能拿些不要钱的蔬菜水果回来。 她哥就是这样，说的天花乱坠的，轻易就能把人忽悠的忘记原来的问题是什么。 高启兰又重复了一遍：“哥，你最讨厌鱼腥味的，而且，我记得你说过想自己拉工队啊…” 高启强没想到meimei这么执着，决定先画个饼：“哥没文化呀，怕被人骗了。等小兰大学毕业了，哥就换工作，不干鱼档了，好不好？” 因此，当二哥得意洋洋的来炫耀，他填了省理工大，可以在家呆着的时候，高启兰不明白，既然哥想要他们去大城市，那为什么不听哥的呢？ 她觉得是二哥背叛了他们的革命友谊，丢了个枕头过去，单方面宣布绝交三个小时。 熬到她高考完，她乖乖地填了上海，看到她哥眼泪汪汪的，觉得什么都值了。 她的成绩排不进前三十名，但她哥一样逢人便发利是，昭告天下，小兰考上了上海的医学院，我meimei诶！ 高启兰知道，大城市意味着更多的支出，她成年了，终于可以分担这个家的开销。她白净，形象好，去百货商场打了三个月暑期工，赚到了人生里第一笔钱。 高启兰精挑细选了一个卡西欧手表，跑去鱼档接她哥下班，当着街坊的面亲手给她哥戴上。她哥自不必说，又是骄傲且感动的。接过她准备的手工工具盒的高启盛则是嘻嘻哈哈的，掀开帘子，挠她的胳肢窝。 “小兰，你放心，我一定每周都给你打电话，和哥一起给你打哦～” “二哥，你别说的跟父母管孩子似的。” 父母话题一向是这个家的禁忌，在前几年她无意中引发了除夕夜二哥逆反她哥生气大事件后，他们就很少提了。可她二哥听到她的话后反而很高兴，美滋滋地躺回去睡觉。 瘦弱的高启兰背着大书包，拉着很重很重的行李箱，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往上海的绿皮火车。 她哥和二哥站在小电驴旁，拼命挥着手。她保证，她哥和二哥都哭了。 上海的繁华超出了她的想象，高启兰有些怯。她拿出行李箱里叠的整整齐齐、洗的干干净净的新衣服和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品放到自己的位置上，和来自全国的室友打着招呼，才知道自己一个月八百块的生活费竟然是宿舍八个人里最高的。 她盘算着，等寒假的时候，和家里说一声，不用给这么多。 可从那个寒假、那个新年起，高家的生活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知道她二哥被人欺负过。偶尔的晚上，听到她哥睡着了，二哥会拉开帘子，让她帮忙搽药，两个人再拉钩，保证不告诉哥。 也有男生作弄过她，她没忍住哭了，二哥掀开帘子，问明了对方的姓名长相。过几天高启强在家里炖了鸡腿，心疼地说有什么来要告诉他。 可她从没想过，自己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哥哥，会人被打到满脸是血地进了警察局…… 几年后，她二哥神秘兮兮地和她说，哥那次是渡劫，从此便一飞冲天。 可当时蹲在警局门口的两个小可怜虫想不到什么鲤鱼跃龙门，她喃喃道，我们真没用。二哥攥紧了她的手，默然不语。 幸好遇到了好人，高启兰敏锐的发现，市公安局的安警官心软，不仅分给他们年夜饭，还把电视台的声音调大，同意了她让她哥看春晚的请求。 她有些发散地想，要是她哥也发现了这点，让安警官多照顾照顾鱼档就好了… 当高启兰再次被高启盛叫回家的时候，她都想把自己的主意告诉高启强了。 可没想到，她的两个哥哥一通不明所以的争吵后，骗她说只是要告诉她给她涨生活费。 “鬼才信，”高启兰把枕头狠狠地砸到二哥头上，“高启盛你骗谁呢！” 高启盛接过枕头，再递给meimei：“哎呦，真没逗你，下个月开始，一千五绝对到账！” “我每个月四百块都用不了…”高启兰闷闷的，“哥都叫我小兰子了，他是喝了多少酒，你在家要盯着点哥…” “你放心，哥喝多了，疼的是我。” 高启兰不是很懂她二哥的胡言乱语，抬头看过去，就看高启盛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气的她再次把枕头砸过去。 高启兰没想到，一千五只是个开始，很快，她每个月的生活费一路飞涨破万，比他们全班同学加起来都高。 她一开始是没有实感的：从大一到大三，她每年回家都还是住在他们旧厂街的老房子里，高启强会每天早早下班买菜做饭，耐心地倾听她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高启盛会一边拿着小账本算来算去，一边吐槽她的同学和她。 她知道她哥进了建工集团做项目经理，两个哥哥合伙开了小灵通店。可建工集团只是家中等规模的公司呀，再加上几间小灵通店，赚的有这么多么？ 高启兰疑惑地问：“二哥，咱家是中彩票了么？” 高启盛正带着meimei在新开的高级商场里买衣服，看着meimei在名牌店里紧张的样子，高启盛豪气的挥手，告诉她随便挑。 这家商场拖了大半年才开门，之前每次都是刚选好日子要开业就有意外发生，不是工作人员被人打了，就是门口有闹事的。等老板把下面的项目都包给建工集团的高经理后，巧了，剪彩开业一帆风顺。 高经理的弟弟meimei拎着大包小包正坐在冷饮店里分着冰激凌球，高启兰有些责备道：“二哥，你刚才刷了快十万啊，太贵了！！” 十万块，是他们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数。 高启盛不以为然，但今天他有大事求meimei，故而做出一副虚心学习的样子点点头，才道：“小兰啊…” “高启盛你干什么坏事了？” “你知不知道哥想和那个半老徐娘结婚？带着拖油瓶那个！她要把哥抢走了！” 高启兰喝下一口花里胡哨的饮料，点点头，“知道啊。” 高启盛痛心疾首：“小兰，哥最疼你了！！你为什么不反对！” 高启兰很奇怪：“二哥，哥说陈姐是你介绍的。” 高启盛喷了，一脸吃到坏东西的憋闷表情。 高启兰看着她二哥痛不欲生的表情，很是奇怪：“哥和陈姐谈了好几年了，差不多是时候要结婚了啊。” “玩玩和领证怎么能一样…”高启盛嘟囔着。 “你说什么？” 高启盛连忙摆手，“我就是觉得，她配不上哥，哥是全天下最有本事的人，谁都配不上哥…” 这个高启兰也承认，但她对陈书婷印象还是蛮好的：“我听哥说了，是陈姐介绍他进建工集团的，而且哥现在形象这么好，也都是陈姐打理的…” 定制西装大背头黑墨镜，在火车站台等家长的高启兰差点都没认出来那是她哥。 “而且，我每次放假回家，哥都会带着咱俩和陈姐晓晨一起吃饭呀，还会请陈姐带我去买衣服做美容，明显是想让咱们熟悉熟悉做一家人的。” 再多的理由也说服不了高启盛，他郁闷到了晚上，连他们哥都没咋理，闷着被子不知道想啥。 高启兰拉开帘子，试探着说：“二哥，你明明看出来的，哥看陈姐的眼神都不一样。” 高启盛闷闷说：“我知道。”所以才生气。 她走过去掀开她二哥的被子，看她二哥都要哭了，实在不懂她二哥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二哥，哥从小带咱俩，又当爹又当妈，咱俩什么事都依赖哥。但你有没有想过，哥也会累的？我看他在陈姐面前，很轻松… 甚至还很调皮，这让高启兰都震惊了，她可没从想过她稳重的哥哥还有耍无赖的一面。 高启盛又想到了新的理由：“陈书婷不爱哥，她就是在利用哥。” 这个高启兰就不知道了，在她和陈书婷的接触中，从来都是仰望这位高贵有气场的大jiejie的。 她下了结论：“哥会做对高家最好的选择的。” 她哥想做什么事，从来都没人拦得住。 开学不久后，她就在每周的例行电话里，听到高启强喜气洋洋的宣布，他和陈书婷订婚了，因为习俗不好办婚礼，等她回来一家里庆祝下就可以了，伴随着背景音里陈书婷亲切了许多的小兰和她二哥拉长了音的嫂子。 高启兰很开心，和家里说她申请到了后面四年去美国读书的交流名额——去年她和家里提过，两个哥哥都说不用担心钱的事，一年五十万，对现在的高家来讲轻轻松松。 她觉得她哥都要乐疯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