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温白开
这一觉仿佛沉睡了很久很久，再次睁开眼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迷茫感，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感觉脑袋空空的。缓缓撑着坐起身，瞬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床上人难受的捂住头，缓了一会，慢慢清醒过来，记忆随之涌入脑海。 我叫伽白冽，是兰开斯特学院的高二学生。我出生便患有白化病，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互相都组了新的家庭，后来几经辗转波折，如今和同父异母的哥哥住在一起。我的哥哥叫伽暮晚，在自己的学校里当校医，也是一家酒吧的老板，大家都习惯叫他伽老板。 耳边响着熟悉的起床铃，回忆逐渐变得清晰，回过神来，室友们几乎都已经在下床洗漱了。虽然头晕晕的还有点困，想再躺一会，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身体的本能不允许我这样做。 于是利落的戴眼镜叠被子，下床后快速的洗漱起来。拧洗脸帕时无意间瞥到镜中的自己，感觉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或许昨晚做了什么梦今早忘记了，再加上头晕没睡醒，现在才会觉得有些奇怪吧。她想。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伽白冽在食堂吃了早饭，到教室时人才来了一半。 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点不爽——都因为今天早上起床浑浑噩噩的耽误了些时间，不然我该是前几名到教室的。 伽白冽的座位在教室正中间的第二排，是整个班的黄金位置。因班主任的要求，他们班是单人单列的座位，伽白冽没有同桌，这也是她想要的。 正在座位上看书，忽然仿佛心灵感应一般，她向教室门口的方向抬起了头。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位蓝色短发的男生，刘海有些长，遮住了一边眼睛。 这人她当然认识，温淮安，是她的后桌。不过两人的交集并不多，温淮安是很安静的性格，伽白冽也没有课间扭过头和人聊天的习惯。 可不知为什么，看见他的一瞬间，心底突然有股莫名其妙的喜悦，真是奇怪。还没来得及揪出这突如其来的感情是怎么回事，门口的温淮安这时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 ——发现攻略目标！任务：努力让自己的cp达成happy ending吧！? 伽白冽是真的吓了一大跳，她感说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没这么失态过，震惊后回过神，难以言喻的注视着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这一行字。 ……我草。 伽白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到底是什么？什么攻略目标？？什么cp？？还有什么happy ending？？问题是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啊！？？ 伽白冽仔细的分辨了一下，这确实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它就是这么凭空出现在了自己的脑子里，并且还挥之不去。惊讶过后，伽白冽却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有一丝兴奋，她可从没在小说之外听说过谁的脑子里会有突然跳出来的文字发布任务的。 ……太酷了。 伽白冽试着和文字对话。 ——攻略目标是谁？温淮安？ 那行字闪烁了一下。 ——是的。? 伽白冽眼睛都快要发光，她完全不在意什么攻略对象是谁，她只是觉得一个不明生命体在脑子里和自己对话很酷。 ——cp达成he是什么意思？ 伽白冽当然知道cp和he是什么，只是当这些和所谓的攻略目标连起来后，她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和温淮安…是cp？那个“自己的cp”也很让人在意…… 可这次脑中的文字并没有回答。 伽白冽皱眉，正想继续在脑子里说些什么，身边忽然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 “那个…伽白冽，我刚才在讲台上看到了你的卷子，就是昨晚上的作业，但课代表已经交过去了…你的卷子有可能被谁拿去抄后直接放在讲台上了。” 温淮安站在伽白冽的身边，整个人呈现着一种温吞的气质，手上拿着伽白冽昨晚第一节晚自习就已经写完交给课代表的试卷递给她。 伽白冽回过神，眉头皱的更紧了。她接过试卷，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又勾了一下嘴角笑了一下，表示自己很开心他能告诉自己这件事。 当然笑得非常没灵魂，因为不管是脑子里的文字，还是试卷被人拿去抄后发现课代表已经交了就直接把她的卷子放在讲台上这件事——她都一点也笑不出来，并且她生性就不爱笑。 她暂时没管脑子里的文字，拿着试卷就跑去了办公室。 “曲老师，这张试卷昨晚我第一节晚自习就写完交给课代表了，但是我今早发现它出现在了教室的讲台上，所以我再送过来一遍。” 伽白冽毫无感情的说完了这段话。要说是打小报告也好，或者实话实说也罢，她才不在乎科代表会不会因此受到责罚，不管他知不知情，这都是他的失职，她只是选择告诉老师实情，其他的该怎么处理就由老师自己判断，总之她不会因为别人而伤害自己的利益。 她明明昨晚很早就交了卷子，却因为别人的过错害得她第二天早上才来交作业，虽然可能撒个小谎说什么自己忘记交了，也最多会被老师说一句下次记得早点交，她在老师眼里也不是会撒谎的那种学生，老师也不会觉得她是刚刚才做完或者甚至才抄完，她的成绩摆在那里，也根本不屑于耍什么小手段——但是，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是第一节晚自习交的那就是第一节晚自习交的，我不会给任何拖累我的人开脱。 曲铭楠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虽然作为数学老师的他不需要在早读时间就来学校，但是作为班主任就必须得来了。他接过卷子，听了伽白冽的话脸上依然笑眯眯的。 “我知道了，快去准备早读吧。” “好的。” 伽白冽也不多说什么，径直回到了教室。看见后桌的温淮安，她又想起了脑子里的那个文字，她继续试着问。 ——那如果我不完成任务呢？惩罚是什么？或者我完成后的奖励是什么？我有什么好处？ 这次那行字回答的很快，可结果却让人颇为惊讶。 ——没有惩罚和奖励。? 伽白冽稀奇的不行，没有惩罚和奖励，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完成这个任务呢？想着也就问出来了，那行字又闪烁了一下。 ——你会的。? 伽白冽没忍住笑了，真有意思，为什么会这么确定，她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垂着头，眼神下意识的变得锋利。 ——凭什么？ 那行字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沉默，几秒后又出现了。 ——因为你对我的出现非常感兴趣，你会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人，再加上你也无法判断我说没有惩罚和奖励是真是假，出于好奇心你都会试着去完成一下的，因为这只是给你平淡的生活增添了趣味性。? …… 伽白冽沉默了。说实话，她现在脸色并不好看，被人看穿的感觉真是太讨厌了……那行字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并且她并不会因为被戳破后对其产生厌恶，反而激发逆反心理不愿意再完成任务——事实是，她感受到了一种威胁，一种对于存在于自己脑子里的拥有强大能力的非人生命体的抗拒。 ——我完成任务后你就会消失，对吗？ ——是的。? ——行。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时间一到大家就都开始了早读，语文老师和语文课代表站在讲台上，伽白冽目不斜视地盯着课本，这是她第一次在早读摸鱼。 伽白冽又问了几个问题，例如怎样才会被判定为happy ending？温淮安那边也会收到攻略我的任务吗？为什么温淮安会是攻略目标？“让自己的cp”中的自己是什么意思等等等等。但文字都没有再出现。 ……行吧，逃避可耻但有用。 伽白冽知道再逼问它也不会说的，便把心思放回了早读上。 第二节课的时候下了些小雨，到吃午饭的时间也没停。一上午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期间伽白冽没和温淮安说一句话。那行字也不急，硬是再没有出现过。 第四节课下课后，伽白冽花三分钟又整理了一下笔记，回顾了一下课上的内容，扭过头去果然温淮安还没走，他也刚合上书——两人都是班上成绩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也都是话不多的类型，这样看上去确实挺有cp感的，伽白冽默默想着。 “温淮安，中午请你吃饭，卷子的事情。”伽白冽扬了扬手中的饭卡，单刀直入言简意赅。 温淮安明显愣了愣，不自在的摸了下右侧的小辫，明显有些犹豫。 不知道为什么伽白冽有些想笑，她也就真的笑出来了。 “有人请你吃饭还犹豫？那你请我？” 一时间温淮安被伽白冽的笑晃了眼，忽然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他也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头，同意了伽白冽的吃饭邀请。 伽白冽内心也莫名有些雀跃，结果就是两人下了教学楼才想起来，天还在下雨，都没带伞。 “我去拿…”“我上去…” 两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就歇着在这等我吧，我上去拿，你身体比我还不好，再上下个五楼，我可不想一会儿我们的目的地从食堂变成医务室。” 温淮安有些愣：“你怎么知道我身体不好？” 伽白冽眼睛都笑弯了，她发现和这人相处还蛮有意思的。 “我们都快成为大课间请假和医务室的常驻成员了，我会不知道？” 她边说边往楼上跑去，当然也不能跑太快，毕竟她的身体也不怎么好。 温淮安本想着说那就两人一起上去拿吧，结果伽白冽已经跑开了。他像个小媳妇一样眼巴巴的等在一楼，上下楼路过的总会下意识看他一眼，弄得他很不自在，最后还是决定慢慢走着上楼。 走到第三层就遇见了正在下楼的伽白冽，一问你怎么也上来了，他只好结结巴巴的说来找你，垂着头不敢直视伽白冽满是笑意的双眼。 伽白冽只拿了自己的那一把伞，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总之两个刚开始熟悉的人，因为一把小伞贴的很近。 其实原本伽白冽是故意的，她看到温淮安挂在桌边的伞了，估计是是看天下雨就拿出来了，提醒自己下课时记得带走，结果因为和自己说话就忘记了。但她就是只拿了自己的伞，想着可以拉近距离，可最终还是没忍住有些脸红，反观温怀安——当然耳朵都红透了。 伽白冽总感觉自己有些变化，好像和曾经的自己——也就是记忆中的自己不太一样了，但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可能是昨晚那个记不清的梦的后遗症吧。她也没多想，把一切因素都归结到了那个根本没有的梦里。 到了食堂，温淮安本想各刷各的卡，但最终还是没拧过伽白冽，因为她说如果觉得刷我卡不好意思的话，那你下次再请我一顿，吃回来就好了。 排队打完饭，两人走到食堂角落落座。一般来说两人应该是面对面坐，可伽白冽偏偏坐在了他的身边，两人并排着挨在一起坐。温淮安侧头看了一眼与自己距离极近的伽白冽，又红着脸转过去了。伽白冽悄悄扬起了嘴角，这其实也算一种心理战术，无形之中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营造出一种关系更亲密的状态。 伽白冽吃饭很快，像完成任务一样，而且几乎不挑食，很快就吃完了饭。而温淮安更偏向细嚼慢咽，吃个饭和他本人一样慢热，才吃了一半就看见伽白冽已经吃完了，赶紧加速打算吃快一点。 “慢慢吃，急什么，我又不是老师，一会儿也不上课，离寝室关门也还有大半个小时，不急。” 伽白冽笑着注视着温淮安埋头吃饭时的后脑勺，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垂。温淮安听了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转头继续吃饭时其实还是加了点速。伽白冽没有再说话，默默注视着温淮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吃完后两人向寝室走去，虽然伽白冽拒绝了但温淮安依旧陪着她将她送到了女生寝室楼下，他才自己一个人回了男寝。 今天伽白冽请我吃了一顿饭，晚上试着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吧，就刷我的卡，还她一顿。温淮安想着。 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了，因为伽白冽主动提出的那一顿饭，这段时间两人几乎每次都并肩前往食堂，今天我请你一顿，明天你再还我一顿。 伽白冽其实是很沉默寡言的人，和温淮安一样，都不喜欢说话。但区别是因为她的言语一般带有目的性，没有必要的人伽白冽就不会说多余的话，但是她面对温淮安时不太一样——虽说她确实怀着某种目的性，但抛开任务不谈，她确实是很喜欢和温淮安相处时的感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很多话想说。 就这样慢慢的两人关系越来越近，对彼此都越来越了解了，伽白冽这才发现，原来温淮安不喜欢说话的原因是他情感缺失，看上去温柔安静的性格之下是一颗早已冷却的心。他的父母在他小时候出了车祸双双离世，小小的温淮安就这样被寄养在了姑妈家。他从小就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他因病卧床时时常望着天花板发呆，思考着人生的意义。 越是了解他伽白冽越能感受到，温淮安有一种非常厌世的气质，旁人或许以为那只是与世无争沉默安静的性格，但只有伽白冽知道，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具尸体。 伽白冽本想对着脑子里那个存在打趣，说句“你确定要我攻略一个梦想是成为尸体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笑不出来，她说不出口。她知道温淮安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她也没有那种多余的情感，她只是……忽然有点心疼。 她从没感受过真正的母爱和父爱，所谓的家人在她这里的形象没有一点正面的东西。但当她听温淮安讲出自己的故事，说到爸爸mama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去世时，他那时的表情或许比当年宣告他父母死亡的医生还要平静。可伽白冽能感受到，他毫无波澜的面孔下隐隐作痛的心——伽白冽这辈子都屈指可数的共情竟然在这里出现了。 或许温淮安甚至骗过了自己，他以为他已经不是那个只会躲在被子里不敢哭出声音的小孩了，他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曾经的那些灾难。可当他抬起头望进伽白冽那双碧绿的眼睛时，他承认他的心都颤了一下。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算少，包括他的亲戚们，还有他曾经或许信任过的主动讲述过这些事的人们，他们的眼里几乎无一例外饱含着怜悯，或是一些极少数的例外，笑说着“我比你更惨！我爸妈从小把我打到大，我恨不得他们出个车祸呢！” 温淮安见过很多双眼睛，也见证过很多人的反应。但只有伽白冽——她异常的平静，甚至眼里还带着一丝听故事般的探究，好像只是听人讲了一个非常平常的故事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觉有些失落，究竟为什么呢？难道你甚至怜悯都不打算像那些同情心泛滥的人一样施舍我吗？原来你真就这么冷漠吗？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来主动接近我呢。 温淮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无论心里想的再多，脸上的表情也只有眼皮向下垂了大约两毫米，羽毛一样轻轻的遮住了少年的心事。 可就在这时，伽白冽忽然开口了。 “怎么办，我有点心疼你，可以吗？” 温淮安真的愣住了，他睁大了双眼，企图从伽白冽的眼里看见点什么——而伽白冽，她只有略微的苦恼和担心冒犯他的自然而然的询问，像是在说：有点可惜，今天中午烤rou饭没了，吃鸡腿饭可以吗？ 温淮安忽然好想哭，鼻头酸的不行，眼睛也感觉胀胀的，他赶紧撇过头，努力眨眨眼睛，想让那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小水滴快回去，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变得这样不像自己了。 结果当然是他没能答上来，他不知道“我可以心疼你吗”这样的问题该如何回答。而伽白冽给了他答案——就在他不敢再直视伽白冽偏着头想把快要流出来的泪水收回去忍住不哭的时候，忽然感觉头上一暖——是伽白冽的手。 她轻轻抚摸着温淮安的头顶，像在给小猫顺毛一样，一路轻柔地拂到发尾。温淮安扭过头，这次他终于很明显的在伽白冽的眼里看见了——看见了她溢出眼眸的温柔，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后来，就在当天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时，温淮安忽然收到了前桌伽白冽悄悄递来的纸条。他赶紧接过来，打开之后看见的这段话，温淮安想，他可能这辈子也忘不了。 “小安，我想了想，我的家人不要我，你的家人也离去了，我们或许能互相做彼此的家人吗？我思考了一下，如果要成为你的家人好像只有妻子这一条路，不过妻子太早了，所以，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女朋友吗？ 哦，其实原因不是上面那些，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伽白冽等到快要下课都还没收到回信，心中不可避免的有些慌乱起来。 不会吧……都这样写了，如果被拒绝好尴尬啊……伽白冽抿着嘴唇，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错题本，心里却一团乱麻。 下课铃一响伽白冽就赶紧转过了身，一通腹稿诸如什么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一类的话，全堵在嗓子眼了。温淮安像是早有准备，一看见她转过来便把脑袋凑过去轻笑着说—— “一起回寝室吧，女朋友。” 后来，其实伽白冽有问温淮安，你为什么不直接写纸条传给我，让人担心了好久，生怕以为自己被拒绝了。 而温淮安的回答是，一是觉得不知道怎么用文字表达，拿了几张便利贴下笔最后都被揉成了团，二是这样重要的纸条，当然是要收藏起来好好保存，可不能再还给你啦！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