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饼干、鸣蝉、泡桐和半个夏天
【一】草莓饼干、鸣蝉、泡桐和半个夏天 —————————————————— 又一次，德拉科趁着午睡偷偷跑出来，溜到隔壁的小学部。 穿着圆头小黑皮鞋和白袜子的小脚丫轻轻踩在走廊上，戴着幼稚园黄色圆帽的德拉科小朋友探头探脑，鬼鬼祟祟望了望四周，只能听到教室里传来郎朗的读书声和老师的讲课声，不见来去如翩飞大黑扑棱蛾子的斯内普先生，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斯内普先生不在，就不会又抓到他，掂着他的衣领把他丢回幼稚园部了。 德拉科这样想着，得意的扬起小脸，嘴角扬起一个标准的马尔福假笑。 可惜，在一个马尔福还是个奶包子的时候，再标准的马尔福假笑也会变得奶里奶气的，一点也不马尔福。 小奶包德拉科的脚步停在一间教室门口，他抬起头，看了看门牌上的字，三年级A班。 就是这里，德拉科深吸一口气，握紧小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从背着的小斜挎包里拿出来一个折叠小板凳，端端正正放好，带着婴儿肥的小手扶着门，战战巍巍站了上去，后门的门洞里，就冒出了一个铂金色的小脑袋。 他努力踮起脚尖，望啊望，视线先是落在了窗外盛开的泡桐花上，一树的紫花摇曳婆娑，投进室内成片的紫影斑驳。接着，是一堆红通通乱糟糟的头发，德拉科撇撇嘴，嫌弃的移开目光，他最讨厌韦斯莱了，爸爸说韦斯莱家都是穷鬼，能生还破事多。 接着，他的视线毫无防备的撞进一片笑意盈盈的碧波，温柔在无边的绿色里荡漾着，泛起一圈圈涟漪。 糟糕！又被发现了！ 德拉科的心狂跳起来，小脑袋飞速躲到门后，捂着胸口。 他悄悄探出头，与那双绿眼睛对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又缩回去。 像只躲在洞里探头探脑的小白鼬。 德拉科又忍不住从门洞里露出一点点小脑袋，浅灰色的漂亮眼睛忍不住往黑发少年的方向看。 黑发少年白衣黑裤，闲闲坐在课桌后，一手撑着下颔，一手握着笔，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那个小脑袋，笑容浅浅。 窗外的光被泡桐的花与枝割得稀碎朦胧，给逆着光影的少年镀上一层浅金色的轮廓，他的绿眼睛明亮而澄澈，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比身后的光更闪耀。 他笑的，可真好看啊…… 德拉科小朋友的脸立刻就羞红了，就像水蜜桃的汁水抹在了奶圆的脸上，他笨手笨脚跳下板凳，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高高的门洞，小胖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一袋小饼干，重重叹了口气。 还是不敢啊…… 德拉科懊恼的跺了跺脚，还是……明天吧，明天一定，一定要把饼干送出去！ 他把画着小蜜蜂和小蝴蝶的小板凳折叠，准备转身离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你……” 德拉科浑身一僵，回头与那双绿眼睛对视一眼，脸上慌乱又羞赧，他一把抄起小板凳往包里一塞，顾不上身后少年的呼唤，短手短脚灵活的像只受惊的小猫，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哎，等一下……”哈利的抬起的手滞留在空中，停顿了一会儿，才无奈放下。 他无奈一笑，“这是……被我吓跑了?” “那个小不点儿?”罗恩从门后走出来，拍着哈利的肩，叉着手靠在门框上，“他怎么那么喜欢你，天天跑过来偷看，跟只小跟屁虫似的。” “罗恩，别这么说，他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哈利笑笑。 罗恩耸耸肩，满不在乎，“小屁孩儿。”，拉着哈利跟人流一起走出教室， 这会小学部下了课，学生从教室里鱼贯而出，抓紧一点点宝贵的课间时间在走廊和中庭里撒泼玩闹，整个霍格沃兹的小学楼热热闹闹，嘈杂一片。 哈利走下台阶，午后刺眼的白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他用手在额前搭成凉棚，望着繁盛茂密的泡桐树间灿烂破碎的日光。 正是夏日晴空，空蝉嘶鸣。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用粉彩和各色瓷砖装点拼凑出卡通图案和五颜六色斑点线条的幼稚园部，鲜艳的颜色碰撞在视线里，就像是糖果、彩纸和蜡笔的颜色。 哈利是在一个月前遇到那个小男孩的。 那天天很阴沉，哈利起得晚了些，跑出家门几步就被莉莉mama匆匆叫住，她追上来，把一把雨伞塞到他手上。 “今天会有雨，带上伞吧，哈利。” 他答应了一声，把伞往书包旁的口袋一塞，嘴里还叼着土司片，给自行车开了锁，推着车往前几步，就翻身骑了上去，顶着头上阴沉沉的乌云，一路骑到了校门口。 他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快到打早铃的时间，看门人费里奇提着一根木棍，脚边趴着他的那只黄眼睛黄毛的老猫，两双眼睛齐齐瞪向哈利，让哈利一缩脖子，赶紧从车座上跳下来，他可不想因为进校不下车被费里奇抓住，去扫走廊和厕所。 费里奇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气声，仿佛很惋惜哈利没犯错似的，他瞪着他那双骇人的眼睛，凶巴巴的看了一眼哈利，“臭小子，你再晚点来，我就把你关在外面。” “抱歉...先生，我早上不小心睡过了头。“ “现在的学生，哼，一个个都懒懒散散的，毫无学生的样子。”费里奇哼哼唧唧的说，敲了敲手里的木棍，“想当年——在前前任校长还在的时候......” “我就拿着木棍在校园里到处找那些不安分爱惹事的麻烦精们，用棍子敲打，再罚他们擦干净整个走廊和礼堂阶梯的瓷砖......”哈利翻着白眼在心里默默背诵出声，费里奇每天翻来覆去就是这些话，想记不住都难。 他百无聊赖的拽着衬衫衣角，默默在心里祈祷费里奇能快点放过自己，.再不让他走他就真的要迟到了。 费里奇还在絮絮叨叨嘟囔着曾经体罚学生的美好时光，校门外传来了一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哈利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上一只小黑皮鞋探出车门，在空中晃了两下，才颤巍巍踩上车门栏，一个小小的身影跳了下来。 “都说了，别碰我，我自己会下来！”细细软软的声音飘了过来，带着孩童独有的奶音。 “小少爷...太高了，摔着您怎么好...” “哎呀烦死了，烦烦烦！我摔不着！”男孩双手抓了抓柔软的金发，不满的嘟着嘴，迈着小短腿儿大步走在前面，不理会跟在后面诚惶诚恐的佣人。 哈利有些好笑的看过去，在男孩被揉乱了的金发小脑袋上停顿了几秒，对上一张气鼓鼓又奶里奶气的脸，忍不住扑哧一声，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掩住嘴角，轻轻笑出声。 小男孩顿住脚步，抬起头，澄澈的浅灰色眼眸撞进一双无边温润的绿，半大的少年笑容浅浅，眉眼间都是善意的笑。 男孩突然就羞红了脸，他有些懊恼的拨弄了一下头发，轻咳一声，放缓了步子，摆出了良好的家教该有的不紧不慢的步调与得体的衣着容貌，骄矜又严肃的走在前面。 只是..哈利想，还是太小了呀，像个偷学大人的小孩儿，再怎么标准的礼仪，做起来也都带着一股子nongnong的违和感。 嘿，还是他刚才任性妄为的样子更可爱，哈利眉眼弯弯，笑意加深。 那天午后，刚吃过饭，天上就打了几个惊雷，淅淅沥沥下起入夏后的第一场雨，冲走了暮春的落花与残枝，在沉闷闷的天气里用湿热和哗啦啦的暴雨宣誓着强势而来的夏季。 哗啦啦啦—— 放学的时候，雨下得尤其大，瓢泼似的，下成密不透风的雨帘子。 哈利单手拎着书包搭在左肩上，一手插在牛仔裤兜里，闲闲走在走廊上看着雨幕，准备等雨下小了再回家，半小时前罗恩的爸爸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货车接走了一堆红头发的韦斯莱，一个接着一个钻进堆了稻草堆的车厢里，好几双手挥舞着和哈利告别，在雨幕里他也看不清谁是谁，只能看见一堆暖融融的、像火一样的红脑袋，乱糟糟挤在车厢里。 哗啦——哗啦—— 雨冲刷着走廊上的玻璃窗，流下一道道水痕，将远处各色霓虹灯的影子在玻璃上扭曲成一副染坏的颜料，在哈利的脸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倒影。 哈利斜靠在窗棂旁，无聊的摆弄着衣角，摆弄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干脆丢开，伸出手指划过玻璃，手上的温度让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给他指尖划过的痕迹留下清晰的线条，他百无聊赖随意在窗户上图画起来，与玻璃窗上扭曲的灯影交错成画。 画着画着，哈利的指尖就顿住了，天生对金色物体敏感的基因让他看到幼稚园的门口一个小小的金色脑袋。 还没走？佣人没来接小少爷？ 哈利推开窗户，伸出手朝外探了探，雨下小了。 他拿起伞撑开走了出去，室外地面上水流汇聚成浅溪，将被狂风打落的落叶浸润得翠绿欲滴。哈利踩在上面，啪嗒啪嗒，水花四溅。 哈利的视线随脚步不断变幻，透过低矮的冬青灌木和五彩斑斓的栏杆墙，他看到小小的一团身影，背着斜跨布包，踩着小皮鞋，穿着幼稚园统一的黄色小罩衣，在房檐下来回走动，不时踮起脚望一眼远处，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等哈利快走到幼稚园的门口时，看到一个撑着黑伞的身影匆匆赶来，伞下的男人一头耀眼柔顺的金色长发，长着一张冷漠精致又傲慢矜持的脸。 哈利顿住脚步，看来小少爷要等的人来了。 他站在泡桐树下，头顶是一树淡紫花苞，安静看着冷淡优雅的男人在看到儿子后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那笑很暖，很温柔，冲散了他气质里的盛气凌人和冷漠傲慢，也冲散了他身上雨水带来的冰冷。 男人摘掉手套随意塞进风衣兜里，将小小一团孩子抱起来，金发小男孩儿脸上咯咯笑个不停，双手环着父亲的脖子就朝衣领上拱。 男人的表情严肃了一瞬，有些不满的看着小男孩，张嘴说了些什么，小男孩儿的眼角拢拉下来，规规矩矩爬在父亲的怀里，不敢再乱动。 他怎么能这样呢？哈利想。 他多么可爱呀，像一只小天使一样，怎么能不让他撒娇呢?仅仅可能是因为这看起来很失礼？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儿子，他一定会把他宠到天上去，百依百顺吧？？ 不，这可不行，哈利又纠结起来，小男孩儿看起来还有些...唔，他是说，可能有一点点任性和骄纵，宠着归宠着，可也不能没底线放纵，不然也迟早会教坏他的。 不对，他怎么莫名其妙的想那么远，他连那个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哈利自嘲一笑，准备转身离开，就看到男孩儿随父亲向前走转了过来，看到了他。 雨幕变得稀疏，渐渐成了毛毛雨，哈利在薄薄的雨幕后弯起眉眼，朝他温柔浅笑。 男孩儿缩了缩脖子，躲在父亲的肩膀后，露出半个小脑袋，用大眼睛瞧着他，又探出头，朝他吐了吐舌头。 他抬起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侧，然后把手指放在唇间轻吻，朝男孩调皮眨了眨眼。 男孩看懂了他的暗示，看看父亲，又看看哈利，犹豫了一下，短短小小的手指交缠了一下，最后下定了决心一般，偏过头 吧唧—— 小男孩软软的在父亲脸颊上落下一个亲亲。 金发男人一下子愣在原地，他偏过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小男孩被父亲盯得手足无措，低下头不敢说话。 男孩儿的脸颊上被落下一个轻而笨拙的吻，带着古龙香水、烟草和须发水的味道，浅浅的胡茬儿扎得男孩微痒，咯咯笑着往后躲，他伸出手又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眼睛里都是一闪一闪的小星星，“Papa，papa——！” “Oh yes，my son.I ，m here，with you.” 哈利看着小男孩儿无声用口型作出一个“Thank you”的读音，笑着踢了踢地面的积水，手里的伞把转了个圈儿，斜挎着书包离开了。 身后，细雨停歇，斜阳从四散的乌云里出露金色一角，折射在绣球花欲滴的雨水上。 今夏的第一声蝉鸣，也是在那天的雨后开始出现。 也是从那之后，那只铂金色的奶包子总是会趁着中午幼稚园休息时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自以为躲藏的很好，其实来的第一天就被哈利看到了，天天坚持如此，就连班上一大半的同学都认识了他。 只是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难免可惜，小男孩儿像枝沾露的含羞草，哈利还没碰到他，他就害羞的蜷缩起枝条，留给哈利小小的一团背影，短腿短脚的，跑得倒是挺快。 如今半夏已至，夏蝉嘶鸣成不知疲倦的交响曲，泡桐也尽数盛开，开得肆意绚烂，开得香气袭人。 哈利的指尖拂过修剪整齐的灌木，刺拉拉的枝叶被拨弄的哗啦啦响，他百无聊赖的走着，视线落在一片灌木丛的树荫后，眨了眨眼，又忍不住勾起唇。 黄色的小罩衣，在灌木丛后可是显眼的很。 “你不困么，小少爷，天天不午睡可是会长不高的。”哈利轻声说。 灌木丛后的身影受惊了一般，差点跳起来，铂金小脑袋从灌木丛后面探出来，脸上和耳尖红红的，小乳牙轻轻咬着下唇。 “我...我就是...”他低着头搅着短胖短胖的手指。 “我知道，你就是想来找我的，不是么？”哈利大大咧咧坐在草地上，拍了拍旁边，自来熟的招呼他过来坐下。 “你怎么这么害羞，都来找我几回了，我几次想叫住你都没叫住，我有那么可怕么？”哈利用手指着自己，笑着说。 “才没有，你才不可怕呢...”德拉科的手在衣兜里蹭了蹭，似乎抓着什么，不敢拿出来。 “我...我就是...” “我叫哈利，哈利·波特。”哈利一只胳膊松松搭在左腿上，右手伸出来，“你叫什么？”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手，落在哈利的手上，握了握，“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马尔福？怪不得。 哈利就说他怎么觉得男孩的父亲那么眼熟，原来是校董，他曾在走廊里看到过卢修斯的肖像、 “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想给我，德拉科？”哈利看着德拉科犹犹豫豫的手，轻笑着说。 “没...没有...”德拉科手里攥着一个东西，把手背到了身后，捂得严严实实的，满脸通红。 “真没有？德拉科，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了......”少年好看的眉眼垂了下来，委屈巴巴的，像只小奶狗。 德拉科手里的东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别过头，留给哈利一个红红的耳尖，“我...我就是想....幼稚园的老师每天都会发点心，我给你...留了一袋...谢谢你...” 德拉科手里的饼干被摊开在手上，他却在看到后脸上又惊又羞，卷曲浓密的睫毛忽闪几下，大滴大滴的金豆豆就掉了下来，“哎呀，碎了...怎么碎了呀...” 德拉科用手背抹着眼泪，“一定是我刚刚跑得太快了，把饼干弄碎了....对...对不起哈利...我怎么能送你这样的点心呢......” 哈利一把拿过那袋碎成一块一块的小饼干，“谁说碎了就不能吃了呀，我mama一直告诉我要珍惜食物，就算是不那么好看的食物也该吃下去。是草莓饼干呀，我最喜欢吃了。” 他拆开包装袋，捏起一块碎饼干塞进嘴里，饼干渣沾在他嘴角落在他衬衫上，又掉进草地。 他把饼干袋递在泪眼朦胧的德拉科眼前，“来，一起吃吧。” 德拉科放下抹着眼泪的手，浅金色的睫羽蝴蝶似的忽闪，还挂着泪珠，“真...真的么？我爸爸从来不让我吃碎饼干...唔...他说一个马尔福必须凡事都享受最好的...” “可你不只是马尔福，也是德拉科。”哈利轻轻一笑，“我的小朋友德拉科。” “试试吧，看看碎掉的饼干和完整的有什么不一样。” 德拉科用手捏起一块，看了看哈利，犹豫了一下，在哈利鼓励的眼神下放进了嘴里。 “唔...还是很甜，很好吃，没什么不一样。”德拉科想了想，认真的说。 “不，我觉得...”哈利顿了顿，看着德拉科望向他迷茫又紧张的神情，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轻笑，“我觉得更好吃，因为是和朋友一起分享的。” “那...那我明天还能来找你，给你带饼干么？”德拉科小心问道。 “为什么不行？明天你给我带饼干，我就给你带棒棒糖。”哈利伸出尾指悬在空中，“来，拉个勾起誓一下。” 德拉科甜甜一笑，露出饱满漂亮的贝齿，两只粉嫩白皙的手指勾在一起，摇了摇。 “一言为定！” 夏蝉骄傲又肆意的站在叶片上，向整个夏天宣示着生命、轮回与不息，泡桐花开得满枝繁茂，汇成浅紫花海，这是半夏时节，一个平凡的夏天，草莓饼干、蜡笔、阳光和糖果，构成了今夏最绚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