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天狼星轻叹一声，“你知道他们其实更担心你好不好，德拉科。我这次来，主要是来看你的。茜茜很担心你，老孔......卢修斯也是。” 德拉科垂下眸，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很抱歉，这么多年来，总是让他们为我担心。从前我忙着训练比赛和他们聚少离多，前两年又......” 他没有再说下去，在他精神和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时间里，他变得易怒且极具攻击性，那时候他朝父母发过很多次脾气，甚至说过不少伤人的话，但平日里高冷傲慢、精明疏离的马尔福夫妇在面对患上严重的创伤性应激综合征的儿子面前，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包容与耐心，以及直率而炙热的真情流露。 那甚至一度让德拉科都感到惊讶，他自幼与父母的相处模式一直是那种典型的英国老派贵族家庭模式，足够克制，足够优雅，虽然偶尔也有真情流露，但得体和内敛还是占据了日常的主流，即使他知道他的父母其实已经非常溺爱他。 但那不代表着他能料想得到，当他因为过度的痛苦、自厌和暴戾打翻了纳西莎带来的饭菜、朝父母大喊“出去”时，他们只是拉着他的手，拥抱着不停啜泣、难以控制情绪的自己，一家人紧紧的依靠在一起，就好像不论有什么样的风雨，他们都会为德拉科抵挡一样。 马尔福们从不轻言爱意，这是卢修斯对德拉科的自幼教导，但卢修斯却成了那个最先破例的马尔福，他那张在无数人眼中傲慢冷漠、高高在上的脸，第一次在儿子面前表现得像个普通的父亲，他伸出手抚摸德拉科的头顶，轻轻的，神情温柔而悲伤，“德拉科，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骄傲。而这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爱的家人，无关其他。” 他本想将所有人远远的推开，因为他的骄傲已经系数崩溃，他本以为所有的人都会离他而去，因为他已经是个废人。 但在见证了他最绝望、最无助、最狼狈的模样之后，他的父母依旧选择了陪伴在他身边，选择包容他竖起的、伤人伤己的尖刺，即使他一度选择放逐自我。 他不知道如果没有父母，他能不能走出那段他人生中最黑暗无光的岁月，那实在是太过痛苦了，痛苦到不论自己想什么，都会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冷嘲热讽、极尽羞辱。 而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却是他的骄傲。 他太骄傲了，天之骄子的骄傲就像是天上的太阳，肆无忌惮的展示着自己的万丈光芒。 他的骄傲曾一度是他攀登高峰的羽翼，但在一切都无可挽回之后，却成了他心灵的枷锁，将他的灵魂牢牢锁在他自己铸就的牢笼之中。 其实他本来就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从小就是，只是他的前半生太过顺风顺水，骄傲又掩盖了这些性格的弱点，如果单单靠他自己去走出去，那或许是一条更为荆棘的心灵之路，他并不敢去想，他会不会在中途坚持不下去而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或是选择更为过激的自我伤害。 虽然他的心灵创伤依旧不曾痊愈，但他依旧无比感激他的父母，感谢他们陪伴他熬过最痛苦的时候。 小天狼星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宽慰温和的笑，“都过去了，德拉科。你现在很好，就足够了。” 德拉科压制住自己喉咙与鼻尖泛上来的辛辣酸涩，轻轻点头。不过他的内心还是不自觉感到一丝讶异，为他今天与小天狼星相处时发现的东西。 自幼与家人聚少离多的生活也让他与小天狼星相处不多，在他为数不多与小天狼星有关的记忆里，他对自己的这个舅舅一直以来的印象都是大大咧咧不靠谱离经叛道，甚至他有时还会流露出几分幼稚顽劣的孩子气。但小天狼星明显要比他印象里的样子更为心思细腻和温厚稳重，这种隐藏在大大咧咧纨绔子弟表象下的性格，只有在与他相处时细心观察才能注意到。 小天狼星与莉莉是在收到德拉科的电话后临时调班匆匆赶过来的。詹姆斯因为最近伦敦内流窜的一个犯罪团伙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抽不开身，所以才不得不让自家好兄弟代替自己去看望哈利。 两个大人在陪伴哈利拿到奖章、又在两个孩子的陪伴下在莫斯科逛了大半个下午，欣赏了颇具异域风情的东正教圣瓦西里大教堂和见证了红色帝国苏维埃兴衰的莫斯科红场之后，就又要赶着航班回去了，毕竟他们一个还有病人在等着做手术，另一个还要回去帮助詹姆斯打击犯罪守卫城市。 临走之前，德拉科和哈利手拉这手送两个长辈坐上飞机，哈利难得流露出几分孩子气，抱抱母亲抱抱教父，哪个也不舍得先放手。 小天狼星大笑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哈利举起来，转了好几个圈，惹得哈利也大笑起来，一对教父子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眼光，亲密一如从前，虽然有人侧目而视，但也有不少人投来羡慕的眼光，很多人都以为发色相似的两人是亲父子，在以信教为传统、保守内敛的欧洲国家，少有父子能像这样如此热诚真挚的表露亲情。 “我的小尖头叉子，大脚板要走了，有空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小天狼星用留着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哈利光滑细嫩的脸，惹得哈利又痒又扎，止不住边笑边在他怀里扭着身子躲闪。 “我知道啦，大脚板，别蹭我啦，你的胡子好扎，哈哈。” “还要想詹姆斯，想莱姆斯，想莉莉，想我。咳，哈利，想我可以比他们多一点。”小天狼星眨眨眼，压低了声音凑在哈利耳边嗡嗡说道。 “嘿，小天狼星，我还站在旁边呢，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教唆我儿子！”莉莉再次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只要她和劫道者们在一起，这些好像永远也长不大的男人们总会让已经变得成熟稳重的波特夫人变回那个学生时代对男孩们百般嫌弃的伊万斯小姐。 德拉科置身修罗场外安静看戏，虽然一言未发，微微翘起的嘴角却泄露此刻愉悦的心绪。 “well，在先想过我mama之后，我会考虑考虑的，大脚板。”哈利眨眨眼睛说道。 “坏小子，你倒是知道谁不能得罪。”小天狼星故作嗔怒的瞪了哈利一眼，哈利憋着偷笑，绿眼睛眨巴眨巴，装着听不懂的模样。 小天狼星又换上一脸的受伤和可怜巴巴，就差捂着心口作心绞痛状了，“哦，多么可怜的大脚板，在为他的教子满足了他最大的心愿之后，就要被他无情的教子抛弃了......” 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德拉科一眼，哈利有些慌张的看了过去，德拉科正含笑看着两父子耍宝，看到两个人看过来，还下意识捂着嘴偷笑。 “咳，我会多想你的，比詹姆斯多一点点，大脚板。”哈利掰过自家教父毛茸茸的脑袋，不让他往不该看的地方乱看，认真的说道。 “真的？”小天狼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什么放荡不羁贵公子的形象统统都见了鬼，在自家教子面前宛如一只憨憨傻傻不大聪明的大黑狗，让德拉科不自觉抽了抽嘴角，他觉得他昨天的那点儿对小天狼星的改观纯粹是自己脑子发昏。 “真的，小尖头叉子保证。”哈利用力点点头，反正他只说了一点点，再微小的一点点也是一点点。 小天狼星心满意足的和哭笑不得的莉莉坐上飞机走了，德拉科与哈利站在机场透明的落地窗旁，看着飞机远去的影子与身后拖出的长长白尾。 德拉科看着爬在玻璃上一脸不舍的小孩，下意识伸出手，揽在哈利肩头，让他依靠着自己。 “圣诞节我们就回去，以后每年过年，我们都回去。”德拉科说。 哈利扬起小脸，先是一阵喜出望外，随即又问道，“可是，德拉科，你从前不是告诉过我，你当年训练的时候，好几个圣诞节都没回去么？” 德拉科有些出神的看向窗外，已是临近日落的时分，城市里不少灯火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在玻璃窗上投射出一片朦胧光影，那些光影在他眸中浮动着，变成一片温暖斑驳的海洋，“嗯，我从前，总是觉得圣诞节没有训练重要......但那或许是因为我从没有想过，训练每天都有，可圣诞节，一年只有一次......” 哈利拉了拉德拉科的衣角，“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在圣诞节的前后给自己加训，德拉科，我会兼顾好花滑和家人的。” 德拉科摸了摸哈利乖巧圆润的耳垂，笑了笑，“希望我没有做到的事，你能做的到，做的更好。” 时间就像冰刃在冰场上划出的美丽痕迹，一路蜿蜒向前，不曾停歇。 一眨眼，莫斯科红场的向日葵已经花开花谢一回又一回，唯有手风琴拉出的喀秋莎永不凋零。 哈利已经和德拉科在俄罗斯待了四年之久，这四年里，在冰场上不曾停歇的点冰旋转和挥洒汗水之中，哈利拿下了俄罗斯少年冰坛他所能拿到的所有冠军，他也因此以一颗冰坛新星的身份在国际冰坛上崭露头角，引起了英国冰坛和媒体的注意。 由于俄罗斯的国内比赛少有外国媒体能拿到采访资格，倒没有什么英国媒体能采访到他们流落在外的花滑小将，但这不代表他们对哈利·波特的报道欲就此被压制。 少年得志，长相出众，英国正统白人清教徒中产家庭出身，在花滑强国俄罗斯形成碾压之势，更重要的是，他的老师是德拉科·马尔福，不论哪一个单拿出来都足以成为新闻爆点。 即使哈利还不曾出现在任何一个英国媒体的镜头前，他们也早已将这名小天才的家世和履历扒了个一干二净，哈利·波特的父母家族、宗教信仰、冰坛履历，一切的一切都变成印在报纸上的铅字，出现在以各种“又一个天才的崛起？冰坛小将哈利波特斩获俄罗斯少年冰坛大满贯”；“俄罗斯少年冰坛上的英伦阴影——哈利·波特”；“冉冉升起的冰坛新星——前任花滑王子的接班人”等为标题的头版新闻下面。 媒体们对这个冰坛新秀的好奇和报道欲日益加深，哈利·波特本人在俄罗斯前的低调和谨慎也使得英国公众对这位少年越发的好奇。 不同于媒体与公众的窥探欲与好奇，英国冰坛则更关心的是哈利·波特是否会回到英国，效力于国家队。 这位小天才的老师德拉科·马尔福可谓是位让英国冰坛头疼不已的人物，在他十三岁前，他一直以独立个人的身份参加各大国际比赛，即使赢得了奖牌，这份荣誉也不属于英国。 他们想尽了办法，说尽了好话，才哄得这位大少爷回到祖国，代表国家参赛，但他平日里也并没有多乖巧的听英国冰协的话，总是一副随时准备单飞或是跑去其他国家的模样。 也是因此，英国冰坛一向对德拉科·马尔福颇有微词，当年眼看他就要斩获世锦赛世界冠军，却横遭车祸，冰协官方发言人在面对媒体时态度暧昧，并没有尽全力帮助他压下媒体的各种流言蜚语，以至于许多媒体谣言编排乱飞，都说德拉科·马尔福是因为大少爷脾气犯了，嫌弃安排的住所简陋破旧，非要在下雨天住豪华宾馆，才遭遇车祸。 即使有负责任的媒体和看不惯的英国选手辟谣，他离开安排的住所酒店是因为恰好身体不适，想要去医院检查才遭此意外，然而大部分的公众只会下意识相信那些离奇曲折的故事，而不是这样无趣平静的事实，他们更宁愿相信一个天才的陨落是因为自作自受和骄傲狂妄，也不愿相信这真的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但不论如何，英国冰坛与德拉科·马尔福之间关系微妙也是事实。 不世天才年少成名，又出身优渥，背景雄厚，难免说话嘴里没把门儿，十二岁的德拉科·马尔福就曾在接受英国媒体采访时公然声称，他之所以不回英国冰坛，一是因为不想收到拘束，二是因为英国冰坛式微已久，没有让他觉得足以抗衡的对手。 这确实是德拉科当年的真实想法，但往往实话更容易让人如鲠在噎、心生衔恨。 到底还太年轻，也被保护的太好，不知道说出口的话，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麻烦。当年这番话被多家英国官方媒体报道，甚至还上了BBC的早间新闻和泰晤士报的头条，即使他很快就后悔并道歉了，也在十三岁时回到了英国，即使大部分的人也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口出狂言也算不得什么，但公众对这位少年天才的争议也确实没有停止过。 英国身为花滑运动的起源之地，本该是最名正言顺的花滑大国，可惜在天赋和优势上，实在比不过被誉为冰雪之国的俄罗斯和加拿大。这也就算了，毕竟这两个国家不论是人口和领土，都比英国富辽得多，可近年来就连亚洲的日本和韩国都涌现出许多优秀的花滑天才，这就难免刺痛了英国民众的心。 毕竟虽然日不落帝国的辉煌远去已久，但骄傲总还在，如果说花滑这样的小众运动还不足已体现英格兰人民的爱国情怀，在运动界臭名昭著的英国足球流氓也足以说明这一点。任谁也没想到，以绅士礼节著称的不列颠人，会在每此国际足球比赛中变成口吐芬芳、摔瓶子干架的足球流氓。 当然，在面对人高马大、战斗力彪悍的俄罗斯足球流氓时，英国足球流氓也只有被暴打的流窜的份儿。 不论如何，英国冰坛，尤其是冰协对德拉科·马尔福都是又爱又恨的。在德拉科刚回到英国的时候，他们的确也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蜜月期，那时英国冰协极力推崇这位金发少年，甚至认可了当时媒体赋予他“冰坛王子”的称号，也竭力帮助他尽力挽回因年少时不当发言的负面影响。 也是在英国冰协官方的推崇之下，德拉科·马尔福一度成为英国知名度最高的国民级运动员，他那英国古老贵族家庭的出身、横扫俄罗斯少年冰坛的卓越成就，以及俊美精致得堪比任何一个影视明星的容貌，都让他得到英国人民、尤其是全年龄段女性的喜爱，哪怕是曾经对他批判的最为尖锐的太阳报也一度转变风评，将他多年来在外的单打独斗形容为“一个孤独的少年英雄为祖国荣誉而战”，看得德拉科牙直发酸。 在德拉科最风光无限的15岁，也就是他从少年组正式升入成年组的那一年，他甚至被英国王室邀请做客白金汉宫，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年轻的运动员得到王室的优待与青睐，虽然他古老荣耀的姓氏可能也在其中起了极大的作用。 彼时他刚刚斩获少年组的大满贯，又给英国冰坛带来了无限的希望，许多媒体甚至都以“德拉科·马尔福时代的到来”为标题来报道即将到来的世锦赛，并预言他将在1998年的长野冬奥会上获得他升入成年组的第一块奥运会金牌，刷新前俄罗斯冰雪之皇留下世界纪录。 但身为一个天才，一个脾气不小且还有实力有背景的少年天才，德拉科并不怎么能瞧得上官 僚 主义盛行、大多数人根本没上过冰场的冰协，有时他们对他的要求他权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除非他觉得有必要，否则他就会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反正冰协也不敢明目张胆得罪他，更不可能离得了他，但一些人对他的恨意与埋怨也就此滋生了。 所以虽然冰协惋惜于他的陨落，但却并没有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即使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算很有良心了，德拉科·马尔福就算真的心有介怀，在起起伏伏这么多年之后，也早该明白这一点。 但这也就造成了，现在英国冰协对着人家的学生望穿秋水，却对马尔福的态度惶惶不安的情况。 自从德拉科·马尔福因伤黯然退出冰坛后，英国男单花滑后继无人，在1998年的长野冬奥会和2002年的盐湖城冬奥会上颗粒无收，世锦赛也少有人能达到他当年的高度，不少冰坛粉丝都曾在媒体采访和近年来刚刚兴起的互联网论坛上表达对当今英国冰坛的不满和失望，许多经历过德拉科·马尔福辉煌时代的冰坛老粉更是将矛头直指冰协，言语犀利的指出冰协就是个祸害，像马尔福那样的天才都是在国外成名才回到国内，如今英国冰坛的环境已经恶劣到抹杀天才的地步了。 近年来随着哈利·波特的消息不断传回国内，一些冰坛粉丝在私底下的聚会和BBS论坛上都开始讨论起了这个问题，这也是现在英国冰坛最关注的问题，那就是，哈利·波特会不会回到英国冰坛？ 今年英国即将举行英联邦花滑世锦赛，英联邦国家都会来参加，其中就包括花滑强国加拿大，英国冰协给哈利·波特送去了邀请函，同时这也是一个无声的询问，问他是否愿意以英国选手的身份参赛。 这是一个非常有技巧性的问题，如果哈利·波特答应了这次世锦赛的请求，也就意味着他在2006年于意大利都灵举办的冬奥会比赛中必须以英国选手的身份参加，这是一次巧妙的试探，试探他是否愿意回到英国冰坛。 不止英国冰坛对他抛出了橄榄枝，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也早已注意到了这个少年天才，纷纷在私底下向他发出过邀请函，并许以优厚待遇。 不过，大部分国家都会默认他不会留在俄罗斯冰坛，即使是俄罗斯冰坛也知道，所以他们对哈利·波特的心态最为冷淡，也最为平静，不做任何挽留，只是做好了他离开的准备。 即使笼罩了全世界大半个世纪的冷战阴云早已随着前苏联的解体而终结，遗留下来的对抗思维和欧美世界对俄罗斯的警觉却并不会随之消失，即便是在本应远离政治的体育界。 更何况就算哈利自己愿意，他也不可能在升入成年后留在俄罗斯冰坛，或是加入俄罗斯籍，除非他想给自己的父母带来麻烦。 但不论外界如何猜测，此时的哈利·波特都并不在乎，对他来说，不论去哪里参加比赛，其实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因为...... 他从书本中抬起头，偷偷看向坐在对面伏案书写、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的金发青年，好看的绿眼睛眯了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金发青年极为清瘦，泛着冷光的万宝龙钢笔被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轻巧握住，笔尖倾泻出一长串漂亮规整的俄文，图书馆的落地窗旁吊着几盆缀着长长枝条的绿萝，阳光从枝叶间隙透过来，形成点点光斑，跳跃在青年浅金色的碎发、细细的金丝眼镜和英挺深邃的眉目，一路落进他洁白规整的丝绸白衬衫和修身窄腰的长裤上。 任谁不经意路过，都会被这可入画的美景不自觉吸引目光，屏住呼吸，放慢脚步，不忍打扰他时而微蹙、时而舒展的神情，又被蛊惑般沉醉于他优雅冷俊的气质。 “总看着我干什么？课本上的东西都学会了？”德拉科推了推眼镜，头也没抬，将刚写完的一页翻过去，在新的一页上起笔。 哈利轻咳一声，“没，没有。我在看呢。” “要看就好好看，图书馆是学习的地方，你过段时间要回英国的学校考试，现在这个英语水平可不行，要是你到时候英语考的太差，闹笑话的可是你自己。” “嗯，我知道。”哈利点点头，然后又抬眸看了一眼德拉科。 “你学校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吧？如果忘记什么，你可就不好回去拿了，毕竟我们这一走，以后就不会在俄罗斯常住了。”德拉科手中的笔不曾停顿一下，一心二用，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当了小孩儿兼职保姆这么些年，又和作为mama的娜塔丽娅相处长了，难免染上了mama们爱cao心的毛病。 “嗯，都拿完了，柳德和娜塔莎送我的礼物我都放进行李箱了，其他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 “那就好，记得和你的朋友互留地址，以后你可以给他们寄明信片。” “德拉科，你从前离开英国或是俄罗斯的时候，有给你的朋友寄过明信片么？” 德拉科手中的笔尖顿了下来，软金笔头点在纸上，不一会儿晕染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抬起笔尖，将那一页直接撕了下来，重新撰写上工整的笔记，“我在俄罗斯没有朋友，倒是在英国有两个发小，但是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 “那德拉科，你这次回去，不就可以有时间去看看他们了么？能被你当做发小的朋友，应该对你很重要吧？”哈利的脸微微侧过来，明媚的午后阳光照在男孩介于童年和少年的脸上，显得有几分稚嫩的可爱，又在眉眼出露出几分依稀可窥见日后风采的英气。 “我不知道他们还愿不愿意和我联系。”德拉科摘下眼镜，抬眸看向窗外，外面一片是被阳光照耀得灿烂鲜亮的景色，云淡天高，绿树成荫，大片大片的草地上，三三两两的大学生坐在一起轻声笑谈，或是懒洋洋靠在一起小憩，在无忧无虑的象牙塔之中，少年少女们的友谊总是最纯洁，也是最真挚且最不吝于表达的时候。 “德拉科，你在想他们。”哈利笃定般说道。 德拉科微抿起唇，浅灰色的眼睛转过来，阳光恰好在某个角度照进来，就像照亮了一块美丽通透的灰色水晶，让哈利的心莫名跳动了一下。 良久，他放松了表情，颇有些无奈，“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了解我究竟是好是坏了，有时会让我觉得有种......” “有种没有隐私的感觉。”哈利补充。 德拉科摊了摊手，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起来，这个姿势的变化让他的真丝黑裤随之被牵动，在衣料的褶皱与平展的之间勾勒出他的双腿。 笔直，修长，恰到好处的纤瘦和流畅的肌rou分布，很像是一双舞者的腿，它足够漂亮优雅，也足够让人觉得充盈着力量和生机，就像它的主人，虽然看起来单薄苍白，甚至气质里带着几分脆弱的精致，但当他披上修身笔挺的西装、以从容优雅的姿势走在路上时，你依旧能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他隐藏在衣料下坚实的肌rou和长期锻炼练就的优秀体格。 就像一头优雅迷人，却依旧暗藏危险的云豹，当人们在真正认真观察了俊美的青年之后，就会不自觉的这样想。 “但是我觉得，如果我不逼一逼你，你就永远不会主动踏出那一步，你总是这样，不是么？你明明很想他们，为什么不试着主动联系他们呢？也许他们其实也很想你呢？”哈利又不动声色将身体向前倾斜了一些，一只手撑着下颌，脸侧对着阳光，让光线恰到好处的照进他的绿眼睛，变成两颗好似能蛊惑人心的祖母绿宝石。 “回去试着去找他们吧，德拉科，真正的好朋友总是会与你和好如初，哪怕你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而且你真的很想他们，这就够了。” 德拉科叹了一口气，将笔记合上，收起纸笔，“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明天我们还要赶飞机。” 哈利这才露出一个带着点雀跃的傻笑，就像是赢得了一场小小的胜利，让德拉科见了，忍不住摇头轻笑，“从小到大，笑得都那么傻，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还能跟谁，这笑得一脉相承的傻里傻气，除了和小天狼星学的还有谁，德拉科在内心很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儿腹诽。何况小天狼星可以说是他们所有的长辈里与哈利见面时间最长的，他这个从来不在乎别人看法、活得随心所以潇洒自在的表舅可是哈利·波特的头号粉丝，这些年来，哈利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人家硬是一场都没落下，简直是以烧钱的姿态买机票飞来飞去，有时航班延误就砸钱雇专机，这副恨不得把钱砸在航空公司脸上的姿态倒是颇有布莱克家族的遗风，或许这是小天狼星唯一乐意从自己家族继承的优良传统。 有时小天狼星因为工作调不开看决赛，也要看晋级赛，再不济也要看初级赛，总之每次比赛都必定到场，还要坐在观众席最前排的位置，喊得最大声，为自家教子摇旗助威。 有一次，他甚至一个人扛了个三四米高的应援旗，上面印着放大版的哈利小时候呆呆傻傻的照片和他的名字，一只脚蹬在栏杆上，把旗子舞的虎虎生风，就差拿个大喇叭对着全场喊“哈利波特必胜”了，看得德拉科恨不得捂住脸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哈利倒是一遇到小天狼星就仿佛智商也被传染了，顶着旁人各种欲言又止哭笑不得的表情，傻乐着朝教父挥手，就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他和他家教父一起犯傻是件多丢人的事。 不过，德拉科从来也没有因为顶不住旁人的议论和侧目对哈利和小天狼星说过什么，虽然确实......有时候他会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起来，但每次看到两个人傻乐的表情，他就会想，算了，随他们去吧，别人说什么又怎样，难道还有当年自己受伤时英国媒体说的话过分么？ 即使他碎碎念一样的安慰自己，丢人的是那两个玩意儿不是自己，我德拉科·马尔福依旧是那个优雅高贵的马尔福，他唇角眉梢的笑意和心里隐隐泛起的羡慕也做不得假，在不经意的某几个瞬间，他会忍不住去想，其实，如果能有个人和自己一起犯傻，也是件很幸运的事。 不，其实也并不是如果。在德拉科的记忆里，是有这样和自己一起犯傻的人的，德拉科与哈利坐在回去的公交车上，靠在玻璃窗旁，双眸出神的看着窗外，这样想。 只是，那真的是很久远的记忆，如果不是哈利今天突然提起，或许他就真的想不起来那些早就被他深深埋藏的片段了。 那真的很傻很傻，他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傻过，黑发短裙、别着草莓发卡的小女孩，巧克力肤色的黑发男孩和金发尖脸的男孩，相拥在伦敦的机场里，抱成一团嚎啕大哭。 “德拉科，你不要走啊呜呜呜，我把我抢布雷斯巧克力都给你，你别走好不好......” “呜呜呜，德拉科，你走了潘西就只欺负我一个人了，你这个大叛徒......” “我会想你们的......呜呜呜.....潘西，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上次弄坏你洋娃娃的是我，你冤枉布雷斯了......” “呜呜呜......德拉科，你为什么不早说......” “德拉科，你老实说，上上次我的八音盒呜呜呜......是不是也是你弄坏的......” “那个......呜呜呜.....其实是我和布雷斯一起弄坏的......” 小孩子们哭得歇斯底里的模样惹得周围过往的人频频侧目，甚至都有多愁善感的中年大婶以为这是什么生离死别或是几个孩子的永别了，不由得捂着心口道，多么可爱的孩子们，多么纯洁的友谊。 唯有几个随行的家长，嘴角都快抽筋了，纳西莎最后忍无可忍拍了拍哭成一团的孩子们，“德拉科又不是不回来了，他下个月就得回来一趟，孩子们，别哭了。” 结果就是，孩子们哭得更大声了，家长们在风中凌乱，路人在凌乱中无语。 他记得后来，黑发女孩和巧克力男孩其实也经常坐飞机飞到世界各地看他比赛，甚至坐在前排为他加油助威，虽然没有小天狼星那么财大气粗张扬肆意，但每次他完美的做完动作，一抬头就能看到欢呼的人群中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真的是件很快乐的事情，那种快乐有时甚至让他觉得，即使是他得到奖牌的那一刻，也比不了。 后来，他的朋友们课业越来越重，也就再难像以前那样跟着他飞来飞去看他比赛了，他们不同的生活方式与人生轨迹也渐渐如交叉的直线渐行渐远，共同话题越来越少，但这也没什么，毕竟这么多年的友谊放在这里，即使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共同话题，即使他们中间横亘了天才与普通人、世界冠军与平凡学生的距离，也都算不得什么，因为友谊从来都不会在意他们之间的差距与不同，友谊是这世界上最挑剔、也是最不挑剔的情感。 可是这样珍重的友谊，却被他亲手弄丢了。 德拉科闭了闭眼，不愿去回忆那些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友好的记忆，哪怕只是无意间推开记忆之门的一条缝隙，那些从深渊里伸出的，无数阴暗的、窃窃私语的手，都会缠绕住他，将他向无尽的毁灭拖去。 德拉科不再去想那些对他来说过于危险的事情，开始为接下来的几年思量计划。 明天，德拉科就要和哈利一起坐上飞往伦敦的飞机，从此结束在俄罗斯的定居生活，哈利的学籍已经提前转入英国的一所公立学校，他自己也已经提前修完大学的学分，只等自己将最后的结业论文提交上去，几个月之后，他就能在伦敦收到从莫斯科国立文化艺术大学寄来的学业证书，前段时间他考下来的体育教育从业资格证也已经发下来，他是回英国本土考的，可以直接为今后的工作所用。 其实这些年，德拉科的旧伤已经恢复了不少，一些难度系数不大的技术动作已经可以做出来了，但也仅限于此而已，医生并不建议他强行练习高难度的花滑动作，那对他脆弱的骨骼和多次受伤的肌rou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卢修斯还是没有放弃让他回家族接班的打算，但是他觉得，在哈利还没有独立成长起来之前，思考这些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他现在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培养哈利身上，也没有去深思在哈利不需要自己之后，他会不会一直去做花滑教练。 晚上是他们待在瓦季姆大叔家的最后一夜，今后哈利特训会主要在加拿大，毕竟英国冰协与俄罗斯冰协之间关系并不算多好，所以如果刨去比赛和一些特殊情况，或许这会是他们在俄罗斯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 瓦季姆大叔很舍不得德拉科和哈利离开，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是真的把德拉科和哈利当成子侄辈，总是把哈利当小哥哥的娜塔莎也舍不得，在吃晚饭的时候父女俩一个劲的给两个人加菜，德拉科是实在吃不下那么多，哈利倒是来者不拒，一副永远都吃不饱的模样，让德拉忍不住侧目，这小子，个头和体重都没涨多少，还是显得轻轻瘦瘦的，倒是真的能吃。 瓦季姆大叔还给他们的行李里打包了一大堆的俄罗斯红肠，个顶个的rou质扎实用料实在，是他自己做的，热情开朗的斯拉夫大叔生怕他们回英国吃不好，甚至还想把一整块比盆还大的腌rou塞进去，直到德拉科推说带得多机场不好托运才作罢。 在前段时间他们就已经与伊万诺夫和娜塔丽娅告别过，也是被带到家里吃了一大桌的丰盛饭菜、被半强迫的装了一堆的各种风仪土产，德拉科嫌那些东西不好带，干脆直接整个打包提前空运了回去，结果瓦季姆大叔又送了一大堆，明天他们去机场的时候还得提前托运。 晚上，德拉科的房门又被人轻轻敲响，德拉科放下书本，摘掉金丝眼镜，打开房门，一点也不意外的看见抱着枕头站在门外笑得一脸傻气的哈利，他无奈扶了扶额，将小孩放了进来。 TBC —————————————— ＊本章依旧是少年哈，12岁谈恋爱早了点，但是心智已经成熟了，心动还是可以的 ＊英国冰坛那段是我编的....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就当平行世界看了别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