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阳光透过天边淡薄的云层，照耀在润玉身上，折射出银色光芒，耀眼的让人难以直视。 润玉慢慢睁开双眼，如墨的眼眸有片刻的混沌，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就完全清醒了。他打量了一下周身，自己正枕在碧水潭岸边，往常休憩的那块礁石之上，周围空荡荡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润玉眼底却闪过了一丝犹疑。 为何自己这一觉睡得如此安稳，精神灵力也是从未有过的好，分明记得自己似乎被一股温暖安心的灵力包围着，醒来后四处却是毫无异样。 怎会无人？到底是谁？谁能对天界如此熟悉，不惊动守卫，甚至还能入我结界且不被我察觉？ 那人修为如此之高，会有何目的？是冲着天界，还是冲着自己来的。罢了，现下多思无益，那人若有目的，定会再来，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罢。 太微飘在润玉身旁，看着他面上神色变来变去，便知道他所有察觉，怀疑了，真是警惕又敏感啊，太微没有感到意外，但看他表情好笑之余却又觉得十分心疼。 看着润玉那双此刻有了神采，不再如一潭死水般的黑眸，太微有些怔愣，脑中更是难以自制的想像着那双黑眸里如果闪耀着喜悦，或是满足的迷离之色，那将会是多么难以形容的美好。 太微忽然僵在原地，不可能，自己怎么会对润玉起了这种心思，他虚幻的脸庞上浮现出几分慌乱，心底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坚定的说，承认吧，你早就爱上他了，你的长子润玉，你爱他，你逃避不了的。 神识中关于润玉的一切开始回放，润玉最初温润如水的笑颜，润玉最终面色冰冷的模样，润玉与锦觅相处的点点滴滴，最终定格在润玉成亲的场景，反复循坏。 太微心底的嫉妒与占有欲在这一刻猛然爆发。 不！玉儿，不！你不能成亲，她不配！你是我的！ 我爱你啊！ 原来，我爱你。 随着太微的承认，心底那个声音消失不见，而太微也从神识中清醒过来，润玉此时已然在九霄云殿会见诸仙家，处理各种事务，太微飘浮在他的身后，将他隐隐地环住，眼底那难以撼动的深情与坚定就快要溢出眼眶。 如若爱上润玉是对我以往种种作为的惩罚，那我认了，但亲生儿子又如何，既然把我绑在他的身边，那只要我还存在，就绝不会离开他，也绝不会放弃爱他。 润玉却有些不知所措，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身上落下了一股温暖的灵力，这感觉如此熟悉，润玉当即挥退诸仙，并极力维持面上淡漠的神色，环顾四周，喝道：“是谁！？躲躲藏藏的，还不给本座滚出来！” 太微又一次清晰的认识到了润玉的敏感与警惕，他无奈轻叹，他没有把握润玉能够看得到，但总要试一试，何况也该让他知道，有个神魂跟在他身边的事实。 下一瞬太微灵力聚指捻诀而动，润玉的前方顿时浮现了一句话。 “能看得到吗？” 看着眼前没存在多久就消散的妃色字迹，润玉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但他只淡淡道：“本座能看到，尔究竟是何人，为何不现身，又为何在此？” “我乃一孤魂，无人能见，亦无法现身，我因你而在，自你继任天帝位起，我便困于你身旁，无法离去。” 看着面前渐渐消逝的字迹，润玉猛地站起身，冷冷环视四周，却又无法确定那个魂在哪里，他的胸膛急促起伏了一会儿，片刻后才平静道：“尔可有解决之法？” “尚无，如此很好，我并不想离开你，玉儿可唤我青苍。”对不起，玉儿，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太微，必定对我千防万防，更不会理我，只有抛却太微的身份，你才会与我相交，也能让你重新了解我。 润玉看完眼前出现又消失的字，面色是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半晌才怒道：“放肆，天帝名讳，岂是尔能叫的。” 看着润玉此刻脸上生动的表情，听着他毫无威慑力的话语，太微轻笑，继续运用灵力。 “那又如何，玉儿，我比你年长，这样唤并无不妥，更不会有人知晓，毕竟没有人能看得到我，如今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的存在，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对这天界做什么，更不会伤害你。” 看到这些话之后，润玉心底莫名的安定下来，他沉思片刻，才淡淡道：“好，青苍，本座信你，那么，昨晚可是你助本座入眠的？” “是的，玉儿，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是否我的行为让你感到了困扰，若是如此，玉儿今后自做你自己的事，大可当我不存在。”太微现出这些话，眼底却闪烁着一抹狡黠之色。 润玉看完后，没有再言语，只是似乎有所沉吟。 自那次谈话后，润玉依旧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上朝，会见诸仙，批阅奏疏，探望锦觅，休息，偶尔得空了去碧水潭泡泡龙尾，看起来他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身边跟了一个魂。 润玉不跟他说话，太微也不甚在意，只是每每在润玉入睡时施术，用自身灵力包裹着润玉，让他睡的更深更好，更是肆无忌弹的抱着润玉，时不时偷个香，然后就一直微笑的看着他的睡颜，直至天明。 时间就这样过去，魔界局势却转瞬更替，现任魔尊固城王被查出是杀了前任魔尊的凶手，因而被废处死，卞城王顺势上位，如今已然是现任魔尊。 这一日，魔尊传来消息，说是在魔界虞渊发现了穗禾踪迹，鎏英跟踪后，推测旭凤的元灵很可能就被她藏在其中某处，只是鎏英怕被她发现，不敢跟的太近。 润玉听后，这日晚上，便隐匿身形气息，去了魔界虞渊，他一路疾行，避开鬼怪妖精出没的熙攘处，往偏僻的地方走，果然没过多久，润玉就看到裹住全身，行迹隐蔽的穗禾。 润玉当即小心的跟上穗禾，看着她一路行走，十分的警惕，穗禾最终停在一棵树桩面前，并且再次左右确认无人后，才伸出右手，用食指尖沾了边上草叶上的露水沿着树桩的年轮细细描绘了一遍。少顷，便见那木桩轰然从中间对半开裂，一条鬼火憧憧的通道出现在眼前，穗禾一个闪身，钻入其中，那木桩便迅速合拢。 润玉却并未急着进去，只是运起灵力在树桩边凝神倾听。 “旭凤，今日我手上的灵芝圣草已经用完，可如今能种出此草的只有锦觅那个贱人，可那个贱人竟然对你痛下杀手，又如何会救你，你这样副模样，我怕你撑不了多久，事到如今，我只有全力一搏，去老君那里，替你偷得九转还魂金丹。” 原是穗禾一人在里面自言自语。 “你等着我，旭凤。” 她的话语落下没多久，木桩突然开裂，穗禾犀利的目光左右警惕看了看，回身仔细将那木桩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认无丝毫破绽之后，又挥手移了些四周的杂草将其掩盖后方才离去。 润玉隐在一旁思忖，的确，若非细看谁人会在意这路边被伐断的一棵木桩，更不会想到这木桩下还另有玄机。 望着穗禾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她的身形隐入魔界暗红色不祥的天色里，润玉才现出身形，他俯身贴在那木桩圆圆的断面上听了片刻，确认没有任何响动后，润玉方才伸手沾取了一滴露水，依照方才穗禾所作描画那年轮，木桩豁然自里打开，一盏冥火倏忽点亮。润玉迈步踏入其间，木桩在他身后悄悄闭合，前方，旭凤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片悄悄燃烧的幽蓝冥火之中，他唇色惨淡，睡得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一动不动。 润玉望着，眼底闪过几分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望见三棵灵芝仙草在旭凤身下烧成一缕一缕淡淡的仙气，那仙气笼罩在旭凤周身慢慢汇入他的百会之中，而旭凤的胸口却并无一丝起伏。 润玉颦眉，唤出一枚仙气缭绕的丹药送入旭凤口中，看着旭凤的胸口渐渐起伏，又挥袖捻诀将旭凤周围张牙舞爪的护法魂魄化去，方才抱起旭凤虚无的魂魄，离开树桩，向着天界而去。 璇玑宫偏殿，润玉将旭凤安置在床榻之上，没有惊动一人，此时他盯着旭凤，眼神却没有落在他身上，显然已经出了神。 太微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对于找到旭凤的元灵，他应该也是高兴的，但那一丁点的高兴，远远不及对于润玉的心疼。 “你真的要救活他，你不恨他吗？” 眼前突然浮现的话语，让润玉醒过神来，怎么忘了，自己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叫青苍的魂，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大概什么都知道了，也都看在眼里，那么有些话，跟他说一说也无妨。 润玉看了看旭凤，面上神色复杂，半晌才道：“我是恨的，恨他什么都有，却还要来抢我唯一拥有的锦觅，可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啊，又一向待我不错，我是不希望他死的。” “那就遵从你自己的心，玉儿，你不要害怕，就算到最后他们都离开了你，我也会在这里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永远都不离开你，我说到做到。”太微郑重的幻出这一段话，运起灵力轻轻包裹住润玉。 看完这段话语，润玉微微怔了怔，感觉到身体被一股温暖安心的灵力包裹住，眼角渐渐发红，片刻后，他莞尔一笑，道：“好，青苍，那我们，一言为定。” 润玉这一笑，犹如枯木逢春，那一片死寂的万千生灵似乎有了新的希望。 太微望着，便也勾唇而笑。 妃色流光在他们周边慢慢消散，那是太微幻出的四个字。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