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兰商会番外 大漠鬼影
（一） 月湖城外二十里，连绵的雪山山脉流出的雪水所连接的很小的一片绿洲，有一处石丘墓地，埋葬的都是北兰商会以及与北兰商会有渊源的女人们。 王沛洋在石丘墓地第一次见到鬼影，是在她加入北兰商会的第二年。 王沛洋初到北兰商会的时候刚满十五岁。她和北兰商会的大多数姐妹不一样，她并非来自西北一带，而是来自中原的一个小村子。 在她很小的时候，中原那一带发生了旱灾饥荒。她记得她肚子很饿很饿，饿到她睡不着，晚上数着星星，肚子咕咕叫，连星星她都想要吃掉。 有一天，娘亲给她煮了rou汤。她们吃着rou汤，一连吃了好多天。而她也就再没见过那个叫爹的男人。 可娘亲后来还是死了。 当时还不叫王沛洋的她就成为了孤儿。在再次快要饿死的时候，她被一个尼姑捡了回去。 尼姑住在一个破旧废弃的尼姑庵里，王沛洋也就跟着一起在那里住了好多年。 王是她母亲的姓，是她所记得的不多的事情之一。而沛洋这个名字是尼姑给她取的，因为她很喜欢听尼姑说各种惊奇历险故事，尼姑又说她的命是福泽她人的，就叫了这个名字。 尼姑教她识字，教她中原以外的地方的话和文字。她学得很快。尼姑也开始带她去见一些其她女人，并告诉她，她曾是青郡主手下的一名战士，在离开军 队之后，加入了暗堂。 于是还年幼的王沛洋就开始为加入暗堂做准备。 在她即将满十五岁的时候，尼姑忽然旧疾复发，弥留之际，对她说：“孩子，你留在暗堂太可惜了。要不就往西去吧？前日青郡主传信来，西边，需要人去，我却不行了……” 在葬礼之后，王沛洋就启程往西去了，加入了北兰商会。 尼姑教给她的那些中原以外的地方的话和文字，大多是西域一带的。她不知道青郡主给她的旧部下传的是什么信，但她大概有一个猜测。她也猜测，她们的计划，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就在进行了。 她所加入的这个北兰商会，就和青郡主的母亲，长河公主李慕兰，有着很深的渊源。 北兰商会的前身之一，是曾在大漠戈壁一度十分活跃的沙铃帮。 沙铃帮，最早是一群被从中原流放到西域的女人。她们中的大多数，都身怀武艺。她们婉拒了天石城的收留，联合在一起，成立了这个帮派。 沙铃帮打劫商队，只会带走商队中的男子。（那时一度传出了大漠中有女妖专拐中原男的传说。） 后来长河公主李慕兰在北部领军作战时，曾寻求过沙铃帮的协助。因为这件事，沙铃帮受到了关内政·权斗争的波及，遭受了相当严重的围追堵截。 再后来，在李慕兰的暗中帮助下，沙铃帮中的一部分姐妹往天石城方向去，另一部分姐妹则变换了身份，来到了月湖城，加入了当地一个当时规模还非常小的女子商会。 所有这些，都是王沛洋根据她所知道或听说过的信息，结合她在北兰商会的地下藏书室读到的一些信息，总结出来的。因为她会的话和文字比较多，平时不跟商队的时候，会做一些文本古籍的翻译工作，在藏书室能接触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比较多。有很多文本，因为需要保密的原因，是特意用天石城的文字写成的。 在她加入北兰商会的第二年，她为了查一件事，去了月湖城外二十里的石丘墓地一趟。并不是北兰商会姐妹惯例去石丘墓地扫墓的日子，所以墓地一个人也没有，看起来比她之前去的时候还要冷清。 王沛洋并不是会害怕鬼神的人，更别说这里埋葬的都是她会感到亲切的女性先人和姐妹，于是她也没太在意风吹草动，直接就往她有事情想查的那处亭子走过去了。 亭子没有名字，后边紧挨着的就是沙铃帮某位帮主的墓。为了隐蔽，墓碑上并没有写任何文字。但王沛洋知道，亭子梁架上的绘画里是藏着一些信息的。 王沛洋走到了亭子里，抬头就去看那些绘画。绘画内藏了一些天石城的文字，她努力去辨认，看了半天，却实在是看不清楚。 她没办法，只好站到了石桌上面，再抬头去看。 她将辨认出来的那些文字都记了下来，用特别的口诀串着记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之后，才从石桌上跳下来。 她这一站，就是好久，没喝水，没进食，这一跳，就晕了一下。 就是在她晕的这一下，她恍惚看到一个影子从无字的墓碑前面窜了过去。等她不晕了，走过去看，就看到墓碑前面多了一朵小白花。 石丘墓地是有闹鬼传说的。月湖城一带的百姓都说，这里闹鬼，平时商旅也都不会往这里走。 王沛洋原来是想，这传说大概是北兰商会的姐妹特意传出去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这里的清净。现在她想，难道这传说还是有点根据的？那真是鬼影吗？ 小白花应该是刚采摘不久的，靠近的话，能闻到很淡的花香。 王沛洋忽然想起来，跟着商队往西走的时候，根据线路的不同，偶尔会路过一个绿洲。这小白花，和这独特的淡淡花香，很可能就是来自那个绿洲的。 王沛洋一下就想起，据记载，沙铃帮有一部分姐妹是往西去了，但真的全都在天石城住下了吗？还是有一部分仍留在这沙漠之中？ 大漠戈壁，从古至今自然是一直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看到了鬼影一类的传说，更是数不胜数。这其中，会不会有一部分，是真实发生过的？ 王沛洋当然是习武的，虽然算不上特别擅长。此时既然注意到了这古怪的影子，她握紧了腰间的刀，就决定还是跟着看看。 也很简单，她开始观察附近哪些墓碑前面出现了小白花，哪些还没有。 在墓地各处转了小半圈，忽然她就听到一声女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王沛洋转过身去，看到了“鬼影”的真身。 距离她十多步远的枯树之下，站着一个脸上有荆棘图案的刺青的女人，眼瞳的颜色很深，乍一看，确实有些像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鬼一般。 不过这是笑着的恶鬼，而且笑得还挺温柔的。 “你……”王沛洋有很多猜测，结果一个也没能问出来。 “你是北兰商会的？”女人问她。 王沛洋点头，“你是？” “我们早已不存在于这片大漠。”女人说，又道：“再过半日，会有沙尘，你早些回去。”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是沙铃帮吗？”王沛洋问。 女人的脚步暂停了一下，回头对王沛洋笑了笑，摆了摆手，很快就走远了，身影消失在了黄沙之中。 原来沙铃帮真的还没消失。 女人说“我们”，也就是说，不止她一个，还有其她人。 王沛洋望着女人的背影，一直到再看不见了，才转身，走向在石丘墓地外休息等候的骆驼，准备回月湖城。 回城的路上，王沛洋想了很多，一些她所推断的信息的缺失的部分，这一次，算是补上了不少。 比如说，从月湖城到天石城之间的一些地段，对于她们的势力而言，是有空白的。 现在来看，这空白实际上是由留在大漠戈壁之中的沙铃帮“鬼影”填补了吗？ 沙铃帮和天石城和长河公主李慕兰两边都有联系，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看：留在大漠戈壁之中的沙铃帮“鬼影”，实际上成为了天石城最外侧的一道屏障，也是继承了长河公主李慕兰遗志的、仍在中原暗中活跃的女人们的来自外围的一道支援。 而沙铃帮还依然存在这件事，在北兰商会之中是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意的。也就是说，现在的沙铃帮“鬼影”们，是直接和北兰商会之上的某些人联系的。 王沛洋当然有些推测。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她想起来尼姑在弥留之际和她说的话。总有一天，她有机会，会见到那位青郡主的。 当然了，多年之后，她首先见到了青郡主的女儿，南大将军南有默，并且更深地参与到了这开始时间甚至远早于长河公主李慕兰的一项惊天的计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