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听她们说那些故事（一）
这一方菜田的杂草终于都除好了，游凡双手撑在锄头上，歇了两口气，抬手擦了一把汗。 “今天又多谢清清姑娘来帮忙了。”不远处同样拿着把锄头的一个道服女子对游凡说道，“走吧！”笑着招呼她一起回去。 游凡回应地笑了一下，向这女子走过去。 这女子名为越彩薇，在越嵋山农堂修行，就游凡所了解的，除了日常的一些功课，就是在田地里忙来忙去了。 越嵋山拥有不少农田，足够自产自足。在八堂之中，农堂的人数量似乎是最多，其她各堂的人偶尔闲了就会过来帮忙。嵋前镇的人有时也会来帮忙，现下在山前酒家打杂的游凡就是其中之一。 游凡被檀玥她们带回来的时候，山前酒家就不怎么缺人手，这个安排也是比较随意的，说是在厨房打杂，平时空余时间也不少，便会被酒家的吴掌柜喊去各处帮忙。 近来也不知道越嵋山的道长们是在忙什么，农堂那边在山上叫不到帮手，便更经常往山下来求助，因此游凡能上山到农堂这边来的机会就比较多了。 游凡跟着越彩薇道长，两人各自扛着把锄头，一起向农具棚走去。 天色都有些暗了，待下山去，回到山前酒家，估计是只能赶上晚饭的尾巴了，游凡想。 不过也不至于没得饭吃，馒头咸菜热水总是有的。厨娘如果还没去休息，也可能会再帮自己煮一碗小面什么的。 自从和小水妹一起吃过几次饭后，见过了小水妹对所有食物都双目发光、似乎那些都是绝世美食的模样，她忽然就似乎悟到了一点什么…… 原来，有东西吃，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前些日子，游凡从附近一个农家将年纪尚小的小女孩带了出来，后来知道还只有一个小名，叫做小水妹。在小柳的帮助下，小水妹也住进了山前酒家，白日里开始去嵋前学堂上课。不过对外称是在做学徒的，主要是为了挡那几个盘算着要将小水妹卖了做童养媳的“家里人”。这些男到底还是畏惧越嵋山的势力，来了一次就不敢再来了。 小水妹的身子骨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面黄肌瘦的，因为那户农家不给她吃饭。也不是没饭，穷是穷点，饭还是有的，但都只给她的弟弟吃。 而这，游凡开始留心去观察，在越嵋山范围以外的地方，竟然不是个例。 明明是有一碗粥的，为什么不分一半给女孩吃？说实话，游凡这些天总是忍不住去想这个问题。 其实还有一件事，刚到这里不久，就十分令她惊讶，那就是，田间刚农活的竟然大部分是女子！在她过往的印象和想象里，从来都只有“农民伯伯”这样的说法，不论是动画还是什么影视作品，出现的似乎也多是符合这样说法的形象。 然而当她真正地用自己的双眼去看——山前酒家这边总是叫她跟着厨房的人一起去越嵋山周边的村庄去采买货物，因此一直用自己的双眼去看，竟是这样一个与她的印象完全不同的景象。 她想起来，在书外世界，她好像看到过一些女性网友在网上发什么“全世界粮食产量大部分出自妇女”、“农村妇女在下地劳作之外还要cao持家务和抚育孩子”之类的资料。她从来没点进去细看过，因为当时觉得这说法肯定是标题党，农活可是体力活啊，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可当她自己去看，却发现，好像她曾经以为是标题党的，才是真相。 她穿越过来的这个原身，身体素质也还可以，从早到晚跟着一起做农活，累是很累，但还能坚持。如果是在书外世界的她，从初中开始就因为要减肥而节食，又因为怕长肌rou而不锻炼，身体素质是不太行的……按那个羸弱的身体素质，大概当时就护不住小水妹了。 游凡想得有点多，心绪起伏不定，又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郁闷还是在纠结什么，就有点沉默。 “时候不早了，清清姑娘吃了再下山吧？我吃完了要去换班巡夜，可以先送你到嵋前镇外边。”越彩薇说。 “可以吗？” “当然了，清清姑娘帮了我们不少啊，应该好好感谢的。”越彩薇笑着说。 “道长，你……是为什么要来越嵋山？”游凡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嗯？”越彩薇有点意外，但也没有流露出想要拒绝回答的表情，想了想，说：“我，是在嵋前镇长大的，这里很好。” “那，你的家人呢？” “越嵋山的大家就是我的家人呀。”越彩薇看到游凡的表情，猜出了她的疑问，笑了笑，接着说：“你是说娘亲吗？我不知道我的娘亲是谁，我是师妇她领回来的……那年我才两三岁，很多事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该是寒冬时候，雪下得很大，很冷很冷。后来又像是掉到了火里面一样，烫得很……” 游凡知道，人受冻到了极限，就会觉得热了。那样的幻觉一旦出现，就说明人快要不行了……原来，越彩薇也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遗弃的吗？ 就像小柳，还有一些其她她所知道的越嵋山或是嵋前镇的人…… “师妇找到我，带我走，就不冷了。”越彩薇说。 游凡的头低了下去，她有点不敢去看平静地讲述这些的越彩薇。也不是平静，反而在讲到师妇的时候，越彩薇是笑着的，那笑容暖暖的，游凡只瞥了一眼，就觉得，不知道怎么，似乎心里有哪里更加堵得慌。 越嵋山范围相当大，各分堂都设有食堂，不过据说还是农堂的食堂饭菜最好吃，最新鲜，很多菜都是刚从地里采摘回来的。 “清清姑娘的口味，不似江南人呢。”越彩薇偶尔看她吃辣菜就会打趣她。 越嵋山当地的菜色口味是喜辣的，不过越嵋山有五湖四海的许多人，因此食堂也不止是会做当地的菜色。 游凡不知道这位清清姑娘原来是不是能吃辣的，她自己是很喜欢吃的。不过她也不敢吃多，吃多了要上火，所以估摸着清清姑娘可能原本还就是江南人的口味。好在农堂食堂也准备了解辣防上火的汤，她也去打了一大碗过来，一边吃辣菜一边喝汤。 到饭点的时候，就会有不少其她分堂的道长们来这里蹭饭。游凡边吃边往四周看，今天没见到小柳，越云道长也是有段日子不见了，而那位檀玥道长，则是在渡口镇那边分别之后就再没见过。 不知道是不是越嵋山一直这么忙，游凡在嵋前镇待了这么一段时间，见多了道长们进进出出，多是行色匆忙，最近尤甚。 吃过晚饭，越彩薇送她到了嵋前镇的北口，就挥手告别，去往值班巡守的方向。 进入嵋前镇的石板路的两侧，每隔五六米左右就悬浮着一盏灯笼。灯笼上绘有图案，仔细看的话，图案各不相同，有山水，有花鸟，也有简笔涂鸦，看风格也是不同的人画的。游凡问过山前酒家的同事，说这些灯笼是越嵋山的小道长们做的，好像是她们的什么符咒课的练习作业。灯笼内放的应该是些照明符之类的，每年都会更换新的。 游凡往山前酒家的方向走着，身边偶尔经过在镇上居住的女人们，都会跟她笑着打招呼。 忽然有一个小小人影从一只雌狮子石雕像后面跳了出来，一个小女孩笑着跑着迎向游凡。 “清清姐！”小女孩喊她。 是小水妹。 游凡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晚饭吃了吗？”游凡问。 “嗯，吃啦！”小水妹高兴地说，“今天吃了rou包子！” 嵋前镇只有女性，周边是越嵋山的道长们在巡守，镇上也有自己组织的打更巡夜队。游凡刚来的时候内心诸多抱怨，这会儿却忽然想，若是在书外世界，她（们）会放心小水妹一个小女孩自己在夜晚出门吗？就算是白天，也不会如此放心吧？ 游凡又有点头疼了，她感觉自己好像要想明白什么了，望着小水妹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带路走着，再次陷入了沉思。 “清清姐！”小水妹留意到她的脚步慢了，便也慢了下来，走到了游凡的身边，抬头看她，叫了一声，又道：“清清姐，我听说，在山上，有一个专门讲故事的地方！” “是说，故事堂吧。”游凡说。她知道，越嵋山有八个分堂，之前在渡口镇客栈讲故事的那位梅苦言道长，就是故事堂的。 “好想去听故事呀！”小水妹说。 那可不是听故事的地方，而是教人怎么写故事的地方，游凡想说，看着小水妹一脸期待的样子，没有说出来，而是点头道：“嗯，等将来有机会的。” 而这个机会，来得倒是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