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强吻

    夏季的骤雨汇成一条小河，悬浮几片嫩绿的树叶，从马路的斜坡不急不缓地流过脚边。

    明净天空下的蓝色雨伞，洗去陈旧，容光焕发地混迹在人群中偷偷悸动。

    少年带着淡雅的笑容看向身旁呆板的侧脸，回想起教学楼前的相遇。

    “你要去哪儿？”Hiroaki收回放在脖子后面的手，尽管没使多大的劲，只轻轻地搭了一下，却还是后悔没能控制住该死的占有欲。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拥有隐身的超能力，就站在楼梯口最显眼的位置，居然直接从他面前路过了，连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我…”Ryota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人，两只水亮温润的眼睛像刚吃完桃子剩余的桃核，圆鼓鼓地在卧蚕处点画一颗泪痣：“我要回家呀。”

    灰发少年扫了一眼他的双手：“你没有带伞？”

    “对。”Ryota无奈地点下头。

    “我带了。”从书包里拿出的蓝色雨伞仿佛是神明的权杖，只要及时撑开，就可以瞬间风定云收，抛撒阳光到人间。

    “要不要一起走？”

    千里迢迢跑来这所陌生的大学，当然不是为了旅游参观，Ryota心里明白却也觉得神奇和意外，这场大雨下得毫无征兆，几乎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怎么一出教学楼就撞见Hiroaki拿着伞在等他。

    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不会走到半道上被雨淋透了才现买的伞吧。

    Ryota赶紧打量他的全身，干燥的衣服，不见水迹的裤子，没有被淋湿，应该是下雨前就守候在这儿了。

    有伞是巧合，来找他是蓄意，而这场雨就是命中注定。

    “那就麻烦你了。”

    他嘴角上扬，应答得不假思索，转身就朝教学楼外走去。

    “等等。”Hiroaki上前抓住他的胳膊，觉得略有不妥，又松开了。

    “等雨小一点再走。”

    “可是…”身为兢兢业业的居酒屋打工仔，Ryota担忧地望向要把城市淹没的暴雨，怕是天黑了也小不了。

    “就等五分钟吧，这么大的雨会把伞砸出一个洞的。”

    像这种狂风暴雨的极端天气，打没打伞都会被淋成落汤鸡，还不如等雨势小一点再走。Hiroaki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能坐的地方歇歇脚，他已经站着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好吧。”Ryota点头妥协了，他面朝教学楼外的大雨乖巧地伫立着。

    没找到地方歇脚的灰发少年也放弃了，他来到Ryota的身边，以同样的姿势站着，低头在靠近耳朵的方向轻吐气息。

    “别担心，时间还早。”

    “嗯。”Ryota转头冲他笑笑，而后看向外面的暴雨，总感觉今天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滴滴滴——”

    手机在裤兜里发出震动。

    少年接听后温和的脸庞立马紧张起来，愧疚地不停道歉：“对不起前辈，我已经借到雨伞了，忘记跟您说真的非常抱歉，请您原谅。”

    所谓向同学借伞就是在社交平台抱怨一句：没带伞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下雨天，然后就等着看有没有同学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社团的那位前辈一直很照顾他，这次也不例外，主动联系他分享自己的雨伞。

    但是在见到Hiroaki后，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幸亏前辈性格好不计较，只说句没关系便作罢。

    “你约了别人？”Hiroaki听见对话内容，不痛快地皱起眉头。

    “没有。”Ryota老打老实地说：“刚刚下课的时候有个社团的前辈要借雨伞给我，我不小心忘了。”

    “哪个前辈？”

    “就是上次你来我家玩，我介绍你认识的社团前辈。”

    Hiroaki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根本不知道哪位，也不想管这个人是谁，他只知道Ryota为了他拒绝了那个人，他才是最重要的。

    “看见我来你是真的很开心呢，把前辈都忘了，我以后要是天天来等你，你该不会把回家的路也忘了吧。”

    轻佻蔫坏的眼神有了笑意，舌尖碰了碰嘴角，凸起的喉结吞咽两下，俨然从一个不良少年进阶成了痞里痞气见人就调戏的臭流氓。

    “怎么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Ryota耳根发烫，烫到像有团火在燃烧，他解释的声音太小，小到被心脏剧烈的跳动吞没。

    “忘记了也没关系，我会送你回家，如果实在是太开心了，忘记了怎么开门，就把钥匙交给我保管，我帮你打开，要是忘记怎么睡觉，我可以不回家，哄你睡觉。”

    说完，灰发少年用高低错落的大阪方言感慨道：“我哄人睡觉可是很有一套的呦～”

    “Hiro！”生气时的博多尾音也是软绵绵的温驯，听不出嗔怒，以为是在撒娇。

    这个人怎么老想睡他呢，讨厌死了！

    Ryota不再解释，随便他怎么开黄腔，就当作耳旁风。

    “我也挺开心的，你没有拒绝我，但是我不会把你忘了的，我记性好，能记一辈子。”Hiroaki咧嘴笑，憨厚的模样卸下了对外界伪装的厌恶与冷酷，真实地展露自我。

    如情话一般的玩笑，让Ryota低下头笑弯眼睛又动容地红了脸。

    他抬眼去看站在身侧的人，却发现脖子很重，像压了块石头，只能看见宽松短袖上硕大的M。

    “我也不会把你忘了的。”

    声音轻柔似大雁南飞不留痕迹。

    Hiroaki确认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帮助了我，我不会忘记你的。”

    “有这么长吗？”他质疑听到的语句长短，刚才不是没有听清，是不确定自己听见的是不是他想的那样。

    Ryota笑到仰头，似乎挣脱掉脖子上的重量，眉眼弯俏地直视那双失落疑惑的豆豆眼。

    灰发少年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也无意识地跟着笑。

    风携雨丝吹拂到脸上，像夏日在空调底下避暑，冰冰凉凉的清爽舒适。

    说好的五分钟过的十分漫长。

    Hiroaki拿手肘撞了一下紧挨的手臂:“你这个星期的休息日有空吗？出来一起玩吧。”

    “这个星期不行，我要去兼职。”

    灰发少年内心抓狂，怎么又是休息日要去兼职啊，能不能尊重一下休息这两个二字。

    “是去便利店？”

    “不是的。”Ryota摇摇头：“那里的兼职我已经辞退了。”

    自从上次在便利店碰见Hiroaki之后，他就没有再去了。

    因为大学生兼职时间限制在一周二十八个小时，居酒屋一个星期只去五天，每天五个小时，剩余的三个小时他也不好分配，索性就把便利店的工作辞了，找了一份快捷短期的兼职。

    那就是帮甜品店做宣传。

    这个兼职是他在一个网站上找的，薪酬是便利店的三倍，按一个小时来算，传单发完就可以下班。

    他觉得很不错就打电话申请了兼职岗位。

    Hiroaki认真听完后问他：“还缺人吗？”

    既然不能出去玩，干脆就去兼职，他就想和他待在一起，无论是做什么，反正休息日他也没事干。

    “这个…”Ryota想了想，记起当时网站上的招聘信息好像是两个人：“我回去打电话帮你问问。”

    “好的，那拜托你了。”

    －

    疾驰的汽车扇动花坛里的绣球花，将好不容易攀爬到叶底躲雨的蜗牛震落下来。

    大雨从京都一直下到大阪，虽然在傍晚时分消停了一会儿，却也稀稀疏疏地穿打树叶潜入深夜。

    刚泡完澡的少年穿着睡衣盘腿坐在桌子前记账。

    他拿出白色信封里的薪酬数了数，还跟往常一样夹杂一张写有鼓励话语的字条。

    但这次有点不太一样，是最近流行的网络用语。

    Ryota笑了笑，没想到表面食古不化的店长，背地里居然是个比年轻人都要潮的老顽童。

    他起身打开抽屉，把纸条放进一个小盒子里。

    在居酒屋兼职多少天就有多少张小纸条，而且每次的寄语都不一样，让人又惊喜又感动，全身充满了干劲。

    临睡前他给Hiroaki发送一条消息。

    ［我帮你问过了，他们说还差一个人，电话发给你，你明天问吧］

    那头秒回

    ［多谢！］

    ［你还没有睡觉吗？］

    侧躺在被窝里的少年带着笑回复［还没有，突然想玩游戏了，明天上午没有课，可以睡一会儿懒觉。］

    ［哇真好，那我们明天放学还能见面吗，还是你直接去居酒屋。］

    Ryota发完甜品店的联系方式，回了一句［当然能见面］便放下手机，拿过一旁的游戏机翻身趴着玩。

    搁置的手机隔一会儿就亮屏闪烁消息提示，沉迷游戏的他管也不管。

    第二天下午赶电车时才看见Hiroaki发的晚安。

    他退出聊天界面，没当回事儿。

    于是那几天Hiroaki都不高不兴地垮着脸，一见到他就开启哀怨忧郁的小眼神，自带一曲‘我不落泪，忍住感觉’的bgm，实则内心独白：理理我吧，问问我吧，你不回晚安伤透了我的心，你知道吗？！

    很显然Ryota并不知道，在星期五下班前只说一句明天甜品店见，就回家了。

    气温跟随知了中音转高音的叫声一路飙升，持续发热的太阳像靠在脸颊的火炉，蒸发掉所有的云朵，让四周乘凉的阴影无处遁形。

    突如其来的升温不符合大阪的气候，人们来不及更换衣服，依稀可见穿着长袖的人在大街上冒着热汗走进甜品店。

    店长将昨晚印刷好的传单交给他们，还有一套毛绒绒的恐龙人偶服。

    这是甜品店的卡通人物形象，希望可以一个人扮演恐龙和路人互动，一个人发传单宣传甜品店。

    “我来吧。”提供换衣服的库房里，Hiroaki拿起人偶服的头，往自己头上套，但好像带反了，眼前一片漆黑，他转了一圈才戴正。

    Ryota被他的动作逗笑，抬手想帮帮他：“外面这么热，还是我来吧。”

    “不用。”Hiroaki取下头套，理了理被搞乱的灰色头发：“我以前穿过人偶服。”

    “真的吗？”

    “当然了。”

    Hiroaki一边自信满满地回答，一边拉开套装的拉链，伸脚进去往上扯。

    “Hiro…”Ryota欲言又止地看着努力征服套装的身影：“你好像穿反了。”

    灰发少年闻声停下动作，只见恐龙向上弯曲粗如水缸的尾巴在胯的位置顶着，像膨胀发肿的性器。

    有点尴尬，又有点兴奋。

    要是真有那么大就好了。

    Hiroaki脱下穿一半的套装，找对方法再次穿了上去。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穿过。

    好热！

    “不行。”还没踏出库房门，他就退了回来：“我要脱衣服。”

    他脱掉短袖塞进玩偶套装，赤裸着上身重新穿了上去。

    感觉要比刚刚好一些。

    但这只是在室内，等戴上密不透风的头套，拖着笨重的身体步行在三十多度的高温室外时，他仿佛在桑拿房抱着热水袋、烤着火炉、吃着烤rou，还能看见遥远的天国站满熟悉的面孔向他招手。

    “好他妈热哦。”他呢喃一句。

    外面的人听见他含糊不清地说话，忙问：“你还好吗？”

    满脸是汗的Hiroaki透过玩偶眼睛的看向担心他的俊颜。

    什么热不热的，都是假象。

    “我很好。”

    他们沿着人群密集的街道一条一条地宣传。

    甜品店的卡通形象，是一只拥有粉色皮毛、爱穿背带短裙、刚上国中的恐龙酱。

    被吸引的大多是小孩子，有的驻足观看，有的上前互动，还有的拉着父母要合照。

    Ryota笑眯眯地发着传单，偶尔宣传两句，或是瞥一眼旁边的恐龙酱。

    当看见粉色身影为了逗小孩子开心，扭扭腰，转转圈，拍照比耶时，他惊呆了。

    原来Hiro还有这样一面啊。

    时间越接近中午，太阳光就越毒辣，guntang的地面像是做大阪烧用的煎锅，只要往路人身上放点沙拉海苔粉，就可以开动喽。

    “太热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瘫倒在公园的座椅上。

    人偶服的头套放在一旁。

    Hiroaki咕噜咕噜地仰头喝水，一瓶冰冻的矿泉水不出半响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他叹口气，摸了一把已经湿透的头发，眼睛迷愣愣地望向远方。

    “久等了。”

    Ryota买完冰激凌赶了回来，晒红的小脸像喝醉酒般微醺兴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飞了起来：“你想吃什么味道的冰激凌，这里有香草和草莓口味的。”

    “我想…”Hiroaki发现人回来了，立马强装精神抖擞。

    看着冰柜里刚拿出的解暑良药，他想喝冰美式。

    “草莓的吧。”

    接过凉爽的冰激凌，体温有所缓解，但他还是想喝冰美式。

    Ryota撕开冰激凌的盖子，挖一勺送进嘴里，冻牙的口感让他眯紧眼睛。

    “传单发完了，等会儿去甜品店把人偶服还了吧。”

    “那我去找个地方换衣服。”Hiroaki放下冰激凌准备起身，他早就想脱掉这件，不可能挨到甜品店再换。

    “那边有个公共厕所，要不要去那边换。”拿勺子的手指了指厕所的方向。

    “也行。”灰发少年站起身，走了几步又犹豫了：“能请你帮个忙吗？陪我一起去厕所，帮我拉一下后背的拉链。”

    “没问题。”Ryota回答得爽朗，他看一眼远处的公共厕所，犯起了难，进去吃有点不卫生，再看一眼手中的冰激凌，等会儿吃会融化，他苦恼地请求道：“能不能等我吃完了再去。”

    撒娇的口吻用在可爱的容貌上犹如千万根裹满奶油的彩色糖针，甜蜜地击中胸口，炸裂出漫天的粉色马卡龙，Hiroaki坐回椅子上望着他痴痴地笑：“好。”

    头顶的荫蔽渗下神明的光影，横跨一双宛若琥珀色月牙的眼眸，那样迷人地荡漾，激起原始的渴望。

    Hiroaki用手肘抵住椅背撑着头，像在观看某个频道的吃播主持，津津有味地欣赏可爱的人一口一口地吃完。

    －

    公厕洁净发亮，散发阵阵的柠檬香。

    关上马桶间的门，逼仄的空间突然站立两位高大的少年，前者穿着臃肿人偶服，后者就只能挤一挤才能站稳。

    拉下后背的拉链，带有汗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待人偶服褪去，白皙的背沟大汗淋漓，肋骨往髋骨收缩的腰线有几分病娇野蛮的性感，Ryota低垂目光：“你换吧，我在外面等你。”

    “等等。”Hiroaki焦急地蹲下身子，伸手在人偶服里找寻着什么东西。

    “我的衣服找不到了。”

    “什么？”

    Ryota蹲下去帮他一起找。

    可奇怪的是，他一摸就摸到了衣服，正当他要拿出来时，脸被湿润的嘴唇吧唧亲了一口。

    他吓得本能后退，贴着墙壁瞪着那意犹未尽还想扑过来的“恶犬”。

    “Hiro，你不要这样！”

    封闭狭窄又变态刺激的环境，已经把灰发少年逼得意乱情迷，暴露他邪恶本性。

    他一只手撑着地面，一只手抓住反抗的手腕，俯身去欺负垂涎已久的肥美羔羊。

    Ryota扭过头，蜷缩身体保护自己，拿另一只没被控制的手左挡右挡，却还是被亲了一口，而这口恰巧落在脖子上。

    他紧闭双眼，将脸往肩膀埋，严肃地警告道：“你要是再不住手，我踢人可是很疼的哦。”

    “嘭——”

    墙壁悬挂的卫生纸抖了抖。

    随后听见一声“嘶”。

    Ryota睁开眼，看见上半身裸露的身影蹲在面前，狂搓后脑勺：“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