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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家书

    

第三十一章 家书



    北地苦寒,边关大雪封山。

    军营驻扎于山脚位置,土黄色城墙同巍峨雪峰隔水相依,在银雪的掩映下,白茫茫一片,仿佛同周边的景致融为一体。

    翻越过连绵群峰,便是北夷游牧民族的地界。

    一年前老北夷王病逝,次子继任,新王年轻气盛野心勃勃,不满于疆土的褊狭,近一年来时常翻过雪山前来挑衅,是以城墙上的戒备越发森严,不仅加固守卫,每日每夜还会派遣精锐小队外出巡逻。

    刚下过一天一夜的鹅毛大雪,至下半夜,积雪已经厚得足以将人整个吞陷进去。

    云杉成林,遮天盖地,在没有星月的深夜里,树木将山岭掩得黑魆魆的,仅一点微末雪光。

    焦明勇浑身以积雪和枝叶做了伪装,跟着其余五个哨探艰难匍匐前行,寒意似是刮骨的冷刀子,源源不断透过铁甲钻进四肢百骸。

    他们这支小队全由哨探构成,此次主要任务是前去侦察敌军数量。

    北夷前日一改言语挑衅,明目张胆夜袭进犯,抓走了两个外出取水的落单兵士,军中群情愤起,按捺着才没有正面交手。

    但显然箭在弦上,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上头连夜加急修书进京,要求增缓武力。

    被冰封的雪山危机四伏,除了要忧心脚底打滑滚下山崖去,还得提防饿急眼的野兽出没。

    六人小队相互打掩护,好在整个过程尚算顺利,赶在了日出前清点完敌营军帐数目。

    正当他们松口气折返时,不料却在返程的途中遭了险。

    焦明勇所在的哨探小队与北夷的一支小队伍竟在云杉林间狭路相逢,双方以六敌十,敌众我寡。

    北夷作为游牧民,生存条件恶劣,生性比较好斗,又常年与雪山打交道,在交手中很快就占尽上风。

    利刃入rou,连哀嚎都没来得溢出喉口。

    焦明勇亦是身中数刀,虽说避开了其中要害,但也是强弩之末,苦苦支撑着。

    眼见着身边熟稔的同伴接二连三倒下去,他满心满念要将敌情带回去,好不容易觑着个机会拼死从山坡上奋力滚下,勉强借着地势才逃出生天。

    紧咬牙关回到关城,向接应人报了个数后,吐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他这一昏死足有七八日,等醒过来时,便得知朝廷派来的人日夜兼程从别处调了兵马过来,增援的大军足有二十万。

    焦明勇紧悬着的心松懈下来,安心养起伤来。

    晌午时分,军医过来替换伤药,还顺便带来一只装鞋的包裹及一封家书。

    焦明勇识不得几个字,打算让军医换好药后帮忙念念。

    换好药,刚拆开信,却有一个兵士过来告知,朝廷此次派来的大人要亲自过来见他,问问敌情。

    焦明勇作为一个哨探,没见过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当即有些紧张起来,频频向门口张望。

    不多时,果见外头行来一行人,在一堆灰扑扑的兵士中,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高大俊美的年轻男子。

    近日总在下雪,今日却罕见得出了太阳。

    对方从明光中走过来,一身暗蓝色仙鹤流云锦袍,墨发半绾,宽肩窄腰,五官生得极为耀眼,只是面无表情,周身带着股霜寒之气,连注视着人的那双漂亮凤目,也似一泉深潭,仿佛没有丝毫温度。

    看起来分明是位养尊处优的华贵公子,偏带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沉抑。

    这样一个公子,过来打仗?

    焦明勇心中直犯嘀咕,但没胆子说出口。

    有小兵搬了张椅子过来,放置在床边。

    军中都是粗糙汉子,不爱讲究,也没条件讲究,边关风沙重,不仅连屋子里,连椅子上都蒙着层灰尘。

    焦明勇看着这位干净到好像一尘不染的年轻大人从容自若地坐下来,向自己投来一束冷冽目光,“辛苦了,伤口可有大碍?”

    他看起来不近人情,语气倒算温和。

    焦明勇捏着手中轻飘飘的信纸,呐呐道:“皮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梁鸷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信纸上,象征性客套道:“家里来的信?”

    焦明勇的脸上透着高兴,“是的大人,奶奶写给我的,可惜小人大字不识两个,正想劳烦军医给看看。”

    梁鸷并不想在此等闲杂小事上多费工夫,正打算仔细问下敌情,凤眸却不经意间扫到信纸上的几个墨字。

    他愣了一下,先是觉得自己眼花,目不转睛彻底看清楚后,顿时惊愕得瞳孔骤然紧缩,心中也如袭来一场疾风暴雨,来势汹汹将他彻底淹没。

    湿漉漉的大雨逐渐弥漫上眼尾,濯出一片朱红。

    焦明勇只觉这位年轻的大人有些奇怪,他莫名觉得对方的眼神不再像方才那般冰冷,反倒是炽热地像要把信纸烫穿一般,人还在微微轻颤。

    他再次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起来,这京都来的公子,果然不顶用,连在屋里坐着都遭不住冻。

    梁鸷的失神被极快掩去,他勉强镇定下颤动的心身,维持着平淡的神情开始询问敌情。

    焦明勇如实答复,“看得见的地方,大概有六千顶左右的营帐。”

    六千顶,一般营账能住十来个人,那么北夷此次起码有六万人往上,保守估测十万人马。

    这大阵仗,多半会攻城掠地,果然是狼子野心。

    棘手是铁定的,必须速战速决,持久战拖耗不起。

    二十万对十万,胜算还是很大,唯一不好对付的是对方的骑射,游牧民在马背上是一把好手。

    梁鸷手指点了点膝盖,静默沉思。

    片刻后,他深吸了口气,到底没压住心中快要跳出胸膛的惦念,缓缓看向焦明勇,“如果不介意,要不要我帮你看下信?”

    焦明勇“嗳”了声,搔了搔头,大咧咧把信递了出去,“那小人多谢大人。”

    分明是一张轻如羽毛的薄纸,梁鸷却觉得如有千斤重,他紧捏着信纸的指关节骨结突出发白。

    信的内容很短,大意就是老人家身子骨很硬朗,家中住进来一位好心的娘子,帮着照拂一二。

    飞快念完信上的内容,梁鸷故作淡然道:“我长在京都,还未去过江南,不知你家住在江南何地?有没有什么特色?”

    焦明勇心大,无所顾忌道:“小人家住在泗溪镇青梧巷,特色嘛,我们那儿的阳春面味道一绝,我奶奶就开着一个卖阳春面的面摊子。”

    “大人以后若有机会,可以去尝尝。”

    梁鸷双眸晦暗,轻声呢喃了一遍,“泗溪镇,青梧巷。”

    又对焦明勇道:“我以后一定去尝尝,多谢你。”

    直到梁鸷一行人离开,屋中重新恢复冷清,焦明勇左思右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他把奶奶寄来的鞋子珍惜地摩挲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想起来。

    那位大人,走时忘记把信还给他!

    PS:最近梯子不好使唤,老是爬不上来,另外,希望宝宝们开心看文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