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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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三更。冬日的黑夜总是格外漫长,外面星子疏落,冰寒透骨,哪怕有真气护体,也抵挡不了这华山积雪和漫漫长夜堆砌的孤寒寂寥。 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剑魔坐在空荡荡的茶棚里,心想在很久之前,哪怕大雪封山,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那时山上有篝火,有热饭,有师父,有李忘生,而不是现在的他独自走在好像没有尽头的长夜里,不知道何时才能窥见一线光明。 他心中的皎皎月光留在了多年前的华山上,而他却犹豫着要不要上山。 算了,今日来不是为了见李忘生——剑魔心里这样想,却一面又觉得烦躁,大半个时辰前他就感到有熟悉的灵气自西而来,便猜测李忘生白天可能是进宫去了。只是这皇帝老儿当真可恶,不止让人不得空闲,竟然还拖到深更半夜? 皇帝老儿倒也罢了,谢云流又在山上做什么,这都已经三更,怎么还不见人影? 剑魔心中愠怒渐长,就在他忍不住要上山一探究竟的时候,终于看到谢云流快步行下山来。只是他形色匆匆,步履仓皇,完全不似平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剑魔心生疑窦,待得他走近,竟发现他衣冠不整,腰封甚至扣反了。 谢云流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剑魔,失魂落魄的脸上立刻浮上警惕,手不由搭上了腰侧刀柄:“是你?你在这做什么?” 剑魔脸色阴沉。现在两人不过十步之遥,他看清了谢云流扣反的腰封,凌乱的下摆,甚至闻到了他身上隐约残留的味道。 那是欢爱后浓烈的情欲的气味,然而当下在谢云流的身上闻到,只会让他想吐。 两人灵气相通,谢云流几乎同时感到了滔天的怒意。他右脚后退半步,手中横刀悍然出鞘。 雪浪翻涌,长风呼啸。谢云流好像又回到了和剑魔交锋的那些梦境,然而当初的酣畅淋漓被怒火点燃,燃烧成了疯狂的杀气。刀兵破空,转眼间十余招,剑魔握剑的手已是微微发麻。他记忆里很少有杀气如此失控的谢云流,如果一定说有,那便是在二十九年前,也是在这熟悉的华山。 或许蛊毒影响的,就是他对于华山,对于李忘生的情绪呢? 在漫天的杀意中,剑魔竟然一时走神想起了梦貘的话。然而越来越盛的胜负欲让他也顾不得什么狗屁蛊毒,谢云流精虫上脑和那无情的李忘生暗通款曲,还要来杀自己,难道为了可怜他中蛊毒,自己就得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吗? 李忘生偏就喜欢这个发疯的谢云流?自己对他情深义重,他却避之不及,实在欺人太甚! “你剑气厅里那些神兵的灵气,全都是我带走的。”剑魔冷笑着,他盯着谢云流,眼神语气俱都是赤裸裸挑衅:“就在你和我交手的那三十一个梦里。” 谢云流一愣,随即怒不可遏:“竖子敢尔!”说罢挥刀便砍。剑魔无法,只能咬牙接招。刀剑相交,杀意奔涌,谢云流周身爆发的每一道灵气都如同凌厉的刀锋,疯狂地席卷向他。剑魔全力运气,将剑意催发到极致,数招之后却还是额头现汗。 自己应付不过眼前这个癫狂的谢云流。剑魔恨恨地想,可是自己不服,他就是想看谢云流怒火攻心,气急败坏的失态模样。他是最了解谢云流的,他知道怎样能让谢云流失去理智。打不过又怎样,把谢云流的高傲和猖狂踩在脚下,岂不是更令人痛快? 转瞬又是数招,剑魔虎口见血,却敏锐地察觉到刀气中的一处破绽,随即长剑一抖,剑气如虹,直破刀风。截然不同却又同根而生的刀剑之气骤然相撞,谢云流在巨大的轰鸣声中听到了细微的,诡异的,却无比熟悉的一声脆响。 他低头看时,噩梦中的情景在眼前变成了现实。手中的横刀刀背上,绽开了一个小小的裂纹,如妖异邪狞的恶之花,放肆而嘲讽地在他眼前绽放。 和那个梦中所现一样,他手里的刀,裂了。 席卷而入的剑气撕裂了他的衣袖,划破了他的脸颊,然而谢云流的心中只剩下满腔的怒火。他大喝一声,从乾坤空间里随手拉出一把兵刃,毫不犹豫向着那锋锐的剑意迎了上去。 强横的气劲猛地炸开,撕裂了长夜冰雪,震碎了周遭万物,连山脚的空荡茶馆也不能幸免,在铺天盖地的灵力乱流中轰然倒塌。 漫天的雪雾烟尘中,剑魔双手颤抖着架住谢云流的兵刃,血沿着虎口向下流。他艰难地喘着粗气,脸上却得意地笑了:“杀了我吧。杀了我,你必然修为倒退元神受损,甚至连你挚爱的那些神兵,也要跟我一起下地狱!” 他丝毫不惧,昂头暴露出咽喉和胸口,正对着谢云流的剑。他看得出谢云流在犹豫,他不相信谢云流能下决心直接杀掉自己——如果要杀,这会儿他已经被刺穿了命脉。 谢云流咬牙切齿,本能却让他迟迟动不了手。这是你的一部分,很重要的一部分……理智的声音在他脑海不断大声回荡,如果他兵解了,你的元神,甚至魂魄也都会受损! 可是为什么呢,他留着一个叛徒做什么呢?曾经有个人也这样,坦然迎向自己的杀气。为什么明明是他们背叛自己,却还能这么大义凛然,简直厚颜之至,无耻之极! 谢云流头痛欲裂,再抬头时,双眼一片血红。“逆我者,死!” 剑魔肝胆俱裂,第一次真正体会到魂飞魄散的恐惧。谢云流刚才从乾坤空间里取出来的那柄非雾,拿在他手中变成了一束刺目的光,漫天的剑意带着杀气排山倒海压了过来。剑魔只觉胸口一阵剧痛,他拼死集中神识,终于在剑光刺穿身体的前一刹那,仓皇遁逃。 眼前骤然一空,谢云流胸口也陡然剧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眼里的血色慢慢褪去,一时竟握不住剑,非雾从他手中滑落,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头痛欲裂地望着颤抖的双手,茫然回想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杀了他,炼化那个叛徒。他脑海中又有个声音疯狂大喊,趁现在,追上他,杀了他!谢云流双眼又渐渐赤红,几乎入魔。眼看他眼中神采就要被血色淹没,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在灵识深处响起,伴随着一声叹息。 “云流,凡物不以其道得之,皆邪也。” “大师兄回来了吗?” “未曾。”通传弟子对着李忘生施礼答道,“掌门在三清殿,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李忘生点点头。待得通传弟子退下,他望着书桌上的四五本卷宗,感到隐隐头疼。眼看换季入夏,纯阳要统筹吃穿用度,要估算月钱,要整理经卷,老君宫那边的桥不太好走,趁着没下大雨,要着人去修葺一下。 师父逐渐将一些琐事交予他们,但师兄经常不在山上,少不得要他来处理这些内务杂事。李忘生将卷宗稍做整理,先放到一旁,起身去往三清殿。 刚到三清殿,不过片刻功夫,原本清朗的天色迅速昏暗乌沉,李忘生望了一眼天边,只见浓云翻涌,隐有暗雷滚滚,似是大雨将至。 吕洞宾坐在耳房的书案前,正在看一封信。那封信外看没有任何显眼之处,但李忘生认得那信纸,是敕旨敕牒才会用的黄藤纸。 “弟子拜见师父。” 吕洞宾抬起头,见李忘生端详那纸,便知他心中必然明白了几分。叫李忘生来,本就是为了商讨此事,吕洞宾便直言不讳道:“临淄王来信,向纯阳问询卦爻。昨日为师夜观星象,见紫微垣动,怕是异数将生。” 他话音刚落,外面紫电划破天幕,映得屋内骤然一亮,继而响起了一声惊雷。 雷声涌动,经久不息。 “弟子不敢妄言。”过了片刻,滚滚雷声渐渐远去,李忘生才垂眸道:“师父既已将《大统典论》献出,想必心中已有定数。纯阳宫乃师父多年筹划,弟子自当谨遵师命,惟愿来日厚积薄发,笃行致远。” 吕洞宾点点头,神色颇为满意。他这个二徒弟虽然尚且年轻,不喜交际应酬,却是聪敏通达、老成持重,实在是主内的不二人选。而他要的便是这一颗持重之心,能补大徒弟心性游移,师兄弟二人协力,必能保纯阳无虞。 “临淄王那边我回信一封,从今日起,你也要多加留意。”吕洞宾顿了顿,又道,“宫中情势多变,云流志不在此,有些事就不必说与他听了。” 李忘生颔首:“弟子知晓。” 忽而有大风从窗扇涌入,吹得两人衣袂翻飞,李忘生便走过去关窗。吕洞宾却看向窗外的天空,天际层云汹涌,辗转莫测,似有惊天巨变将至。 李忘生前脚刚回书房,外面的雨骤然大了起来。 他脚程快,倒是没被淋湿,只衣角沾了些雨水。待得关好门,甫一转身,却见谢云流正坐在书案前,翻看他出门前没来得及收拾归类的卷宗。 李忘生心里一紧,想起师父的话,快速回想有没有什么秘报还混在里面。 “师兄回来了,也没有通传一声。”李忘生定了定神,开口道,“我刚从师父那里回来,师父还提起你。” 谢云流没有说话,抬起头,审视地盯着他。“你向师父说什么了?” “说师兄下山去了,师父也是知道的。”李忘生眨眨眼,“也没多问。” 以前谢云流总会促狭说,我不信,师弟指定说了别的,你就忍心看我受训?而这次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招招手让李忘生过去。 李忘生走过去,看到谢云流在看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账本。没等他问什么事,谢云流将账本随手一丢,一把将他拉到身前。 李忘生猝不及防,只得抓住他的手臂才站稳,却在近在咫尺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师兄,你又喝酒了?”李忘生皱了皱眉,“师父说——” “我把师弟睡一顿,师弟就没心思想那些了。”谢云流目光灼灼,饶有趣味地看着李忘生的脸腾地涨红,“师弟的小嘴儿不乖,得从下面堵。” 外面雷声雨声隆隆,谢云流的荤话却比惊雷更甚,一字一句震得李忘生头顶发麻,他脸红到了耳根,不知道谢云流是不是在借着酒醉说疯话。明明刚才还在说正经事,突如其来的荒唐之语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半天只挤出几个字:“师兄,你……” 谢云流哪里管他什么你啊我啊的,扶着他的腰臀,一把将他托到书案上。李忘生忍不住惊呼出声,感觉自己屁股坐到了卷宗:“师兄,卷宗……” 谢云流扯开他的外袍,隔着亵衣揉捏他胸前:“师弟整天惦记这些卷宗,倒是跟师兄讲讲,里面都写了什么?”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李忘生猜不出他是不是生气了,心里有些莫名的忐忑,却想不起自己究竟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账本,嗯……”忽轻忽重的手劲揉捏得胸前发麻,李忘生忍不住闷哼,断续道,“师兄,师兄方才不是看过了吗……” 谢云流却不答话,站起身来,只埋首在他颈侧啄吻。guntang的吐息带着隐约的酒气掠过敏感的脖颈,飘入鼻中,李忘生仿佛跟着醉了酒,头脑逐渐昏昏沉沉。他喘息着,春衫很容易就被扒了干净,感到那灼热的唇舌吻过光裸的肩头,锁骨,最后含住了胸前酸麻的乳豆——羞耻的快感让他浑身开始颤抖,下身也颤巍巍地硬挺了起来。 “师兄,别……”他喃喃的细语里带着一点恳求,“不要现在——呃!” 乳尖微微一痛,听见他吸气,谢云流才松开牙齿,舔了舔嘴唇,聊作他多话的惩罚。“师弟,脱了衣服,不要就是要哦。”谢云流直起身,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师兄不等了,师兄现在就要。” 说罢捞起李忘生的一条长腿,将他身上最后一件亵裤褪下扔到一边。李忘生喉结滚动,他还是不能接受完全赤裸的羞耻,白皙的皮肤泛上薄红,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但是他拒绝不了谢云流,或者说为什么要拒绝呢,师兄是爱他的,他也一样,那么师兄想要他的身体没什么不可以。他顺从地伏在书案上,感到背后谢云流在他给做扩张。等到那熟悉的热硬性器进入身体,他的头脑又一片空白,酸胀和充实感彻底填满了他。 雨声盖过了李忘生克制的呻吟,然而涌动的情欲让他满脸潮红,难耐地攥紧书案的边角。桌上的卷宗在他眼前晃得眼晕,他的眼角不由自主沁出了泪,衬着眼尾的红晕,愈发显得那张平时持重端庄的脸清丽动人。谢云流似被他这不自知的姿态引诱,低下头吮吻他的肩颈:“师弟,陪师兄下山玩玩吧,这劳什子的账本什么时候看得完?” 说罢,身下却不停,顶撞得李忘生又是一阵暗哑地呻吟。 下山?李忘生被情欲淹没,昏昏沉沉地想,可是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要扫撒,要练剑,要抄经,要侍香,宫内情势多变,还要跟师父商量对策。师兄可以不必理会这些琐事,但如果连自己都甩手出去玩了,师父怎么办呢? “师兄,我……” 身后谢云流却更用力地抽插起来,没一会儿,李忘生便带着泣音射了出来。随后谢云流也闷哼一声,射在了他体内。 均匀持续的雨声仿佛催人入眠的魔蛊之音,李忘生在高潮的余韵里浮沉,到后面开始昏昏欲睡,陡然惊醒时,却发现自己衣着整齐伏在案边,谢云流已经不知去向。自己除了腰有些酸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外面大雨已经差不多停了,只有屋檐下的滴水声格外清晰。 李忘生内心困惑,见书案上的账本卷宗还散落着,伸手去整理,却摸到了纸张下的一样东西。他心头骤然一跳,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了。 他拿起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不大的木质茶盒,是昨日家里才托人送上山的,他还没来得及收好。茶盒纹样简单,看上去并不起眼,然而翻过来,盒子底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篆着御赐的年号。 他的家族,师父的决定,一直都和宫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谢云流不主动问,他也不会主动说,师父也不会叫谢云流去商量,谁也不知道这种看似约定俗成的沉默,究竟会给他们、给纯阳种下怎样的因果。 可是就算说了…… 李忘生睁开眼。天色亮了。手里的木质茶盒变成了鎏金画银茶坛,他还背靠架子坐在地上,身上只有那件撕破了的道袍。 这是第七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