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
前夜
文清如的办公桌靠近落地窗，夜幕降临时，她能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以及对面那座波澜不惊的临江大桥。 桌上放着一杯未开封的焦糖玛奇朵，应该是部门的姑娘们一起喝下午茶，照例给她点了一杯。 不过也有可能是隔壁部门送过来的，前几天她让下属帮她们设计了一个宣传海报。柜子里，还有许多巧克力和礼盒糕点。 她将咖啡丢进了垃圾桶，尽管上面写着少糖少冰。年岁愈大，她的姨妈痛就越令人难以难受。 纸杯落地那瞬间，一幕幕相似记忆回旋。文清如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用快过期的纯牛奶和速溶咖啡兑拿铁的情景，她把那杯混合饮料当做早餐，习惯加两个冰块，喝了很多很多年。 雨滴淅淅沥沥打在玻璃窗上，远处的江景变成朦胧而模糊的色彩，一阵敲门声打散了她的出神。 “请进。” 林露捧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一只手贴在胸口上，“文姐，九点了，你还在加班吗？” 文清如接过她手里的文件，留意到黄色牛皮纸上几处大大的雨滴，眉心微皱，“淋雨了吗？” “刚刚去了C座，不过外面的包皮是防水的，您放心，里面的文件绝对没有湿。” 文清如抽出内层干净的纸张，确认了文件没有被损坏之后朝林露点了点头，“辛苦了，你早点回家吧，记得企微上申请下加班。” “我能不能在您的办公室待一会儿啊，等雨停了我再回去，我没……没带伞……”林露徘徊不去，凑上前试探地问道。 文清如抬起头，打量了林露几秒，发现她今天特意化了个略微妩媚的妆容，风衣下面，依稀可以看到惹火的低胸装，黑色的长发被打湿了一层，委屈巴巴地贴在脸上，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这姑娘似乎很喜欢跟自己待在一起，特别是独处时，就会问很多感情方面的问题。 她觉得她有些越界了。不是下级对上级，而是人与人之间交往距离的越界。 文清如站起身，走到沙发前，从茶几抽屉里那处一把黑色的樱花雨伞，递给她，“用我的伞。” “可是文姐，你待会儿怎么回去呢？”林露有点迟疑，随即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赵总来接你吗？” 文清如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办公桌前继续翻阅资料，一边和笔记本里的原始文件对比。 分针又追逐了时针一圈，十点多钟的时候，她才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眼角，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A座3号门。” 套上外套，将黑色包包跨在肩上，熄灭办公室的灯，文清如走进电梯，从十八楼下去。 司机老徐早已经撑着一柄黑色大伞，站在雨中静等，见她走出楼宇，忙飞奔过去替她撑伞。 “夫人——”接过女人手里的包，雨伞大幅度向她倾斜。 文清如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和赵景求还没有结婚。” “赵先生让这么叫的。”老徐憨厚地笑了，“再说了，不就这两天的事了吗？” 她不再理会，坐在后座，老徐发动引擎，她则闭目养神。 “去公司总部。” “先生……让我直接送你回家。” “你只听你老板的话，是吗？”她今晚的耐心似乎有些不足。 “不是的，很晚了，要是我没准时把您送回家，先生会担心的。” “我给他打过电话。” “那，那就行。” 夜雨纷纷扬扬，黑色宾利在前面一个路口调头。 文清如继续闭眼假寐，婚期在即，她开始复盘她跟赵景求之间的感情。 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跟他结婚？ 这个问题，倒不如问赵景求，为什么一定要跟她结婚。 他的母亲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但因上一代的女性在赵家的地位极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赵景求的父亲倒是很欣赏她的工作能力，故而没有耿耿于怀她草根的家世背景。 用赵景求mama的话来说，则是“你们父子两个的魂都被这个狐狸精勾去了！” 有种口不择言父子聚麀的意味，这在他们赵家并不罕见。 文清如并不在乎。 轿车停在集团总部楼下，她谢绝了老徐撑伞送她上楼的好意，雨势渐小，她独自走进了灯光昏黄的大楼。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到这里的场景，那时候，她还不是恒瑞的员工，也根本不认识赵景求。 那是五年前，恒瑞集团要举办一年一度的盛大年会，经人介绍，外包给了她的公司团队来策划。作为乙方，她怀着无比敬畏的心情跟着领导来到甲方的集团总部，熟悉他们公司的业务、历史、价值观，为了使年会的致辞和颁奖典礼不出意外，她几乎完全融入了这家公司，比内部的员工更加了解他们的文化。 因为长得高挑，身材姣好，她被聘请为颁奖女嘉宾之一，从幕后策划硬生生扯到前台。 据赵景求后来说，他就是在这场活动上对她一见钟情。他老爹给他颁了一个徒有虚名的奖，把他夸得天花乱坠，说他是什么衡瑞之心、集团栋梁，那些头衔他一个也没记住，独独记住了那天晚上给他颁奖的女嘉宾。 她穿着酒红色的礼服，长裙曳地，脸上的桃花妆明媚妖娆，酥胸细腰，靡颜腻理。 他那时候就认为，这个女人，会是他父亲亲手送给他的礼物。奖杯交换的时候，他捏了捏她的手指。 文清如完全没有那晚的记忆，那天她很紧张，不记得自己给谁捧过奖杯，她第一次正式认识他，已经是两年后。 三年前，她的人生处于一段十分黑暗的时期，赵景求恰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了。 他追求她。 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以为是一段烟雨乌龙，一两个月就会一拍两散，结果竟然平平稳稳坚持了三年，直到他向她求婚。 她依旧没有犹豫。 赵景求反而有些茫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我怀疑你蓄谋已久。” 他含着金汤匙出身，从小到大都分不清，身边的人是爱他还是爱他的钱。 她用惯常的沉默回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