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书屋 - 同人小说 - 【苍歌bl】瘦尽灯花又一宵在线阅读 - 一发完

一发完

    燕洵去世的第三个年头,雁门关的雪又一次走进了杨谐的梦里。

    一如他们初见。

    杨谐是长歌门弟子,而燕洵是边关的苍云军,他们本没什么交情。

    梦中的燕洵还是那个有些憨的青年,穿着玄甲,直愣愣的杵在冰天雪地里,等着朝廷派来送物资的人。远远的看到杨谐带着一队人深一脚浅一脚往这边走,转过身扯着嗓子喊:

    “人来啦——来人接——”

    声音震的树上的雪簌簌往下落,杨谐猝不及防被抖了一头的雪。

    冷的他一激灵。

    睁眼时,睡前忘记关的窗被吹的更开,冷风钻进来,在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他有些昏沉。

    难怪梦见那一捧盖的他晕头转向的雪。

    左右睡不着,杨谐起来,哆哆嗦嗦的关了窗,连忙回床上将自己裹进厚实的被子里。他体寒,从榻上一上一下,被子里的暖气全跑了个干净,再回来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暖起来。

    杨谐左右脚相互搓了搓,冰的。

    燕洵在的时候,就不会这样。

    燕洵像个火炉,杨谐从入秋起,就喜欢抱着他睡,暖的,但是夏天就不爱跟他一起,热的满头满脸的汗。

    燕洵在的话,不会忘记关窗户。

    杨谐裹着被子发呆,等着自己暖起来。南方的冷和北方不一样,湿冷,直往人骨头缝里钻,钻的人生疼,冷。

    窗外似乎是下雪了,人言雪落无声,可是风却会变,夹杂了雪花的风啸总是更沉些。打在窗棂上,发出噗噗的声音。

    外头有什么发出了“吱嘎——”一声,拖得长长的,在这样一个晚上,平添了些阴森。

    杨谐想起来友人跟他说过的,雪夜的女人,似乎是他们那里的怪谈,友人不惧怕这些,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说给杨谐听,没成想杨谐根红苗正一人,会害怕这个。

    友人是西湖边的小少爷,没心没肺,跟着天策一个将军跑了,杨谐和燕洵在一起后在扬州和他们见面了,燕洵同对方家里那位似乎有些共同语言,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叶姓友人上下打量了杨谐一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聘礼都没有,名不正言不顺。”叶姓友人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酸话,燕洵屁股在凳子上挪了挪,似乎想辩解什么,被杨谐掐断,不冷不热的怼了回去:“那你倒是让李将军三聘六礼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把你接回去。”

    叶姓友人一哽:“他有那个闲耗时间陪我整这有的没的。”

    能陪陪我都是好的。这句话叶姓友人没说,杨谐却能意会。

    都是不着家的。

    分别后,燕洵和杨谐回客栈,他本就话少,路上更加沉默。杨谐知道他为什么沉默,主动牵着他的手,被燕洵反握住,一路走回了住处。

    第二天杨谐带着燕洵去了华山。他们赶了很久的路,来到了纯阳宫。

    杨谐在这里求了个同心锁,认认真真的刻上了他俩的名字,让燕洵挂在铁链上。

    “现在我们名正言顺。”杨谐说,“华山的风,雪,鹤,都能为我们作证。”

    “嗯。”燕洵应声,他脱掉自己的手套,脱掉杨谐的,把他冰凉的手焐进自己怀里。

    回去后,燕洵留了封信说有事,消失了一段时间,正当杨谐坐不住要去找他时,他回来了,把两个守心戒塞进杨谐手里。

    杨谐把着这两个戒指,笑的特别开心。

    这两个戒指他们一人一个戴在了手上,再没取下来过。

    后来杨谐跟着燕洵去雁门关小住,燕洵cao练的时候,他就到处闲逛,登上长城去看那些好汉碑。

    而长城脚下,有许多无名冢。

    “师父曾经跟我说过,雁门关雪化之日,便是苍云军归家之时。”燕洵的声音从杨谐背后传来,下课的他走到杨谐身后,把他抱进怀中,脸埋进他大氅脖颈处的绒毛里。“等我来到这长城边,才醒悟过来,雁门关无雪化之日,苍云军也无归家之时……”燕洵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杨谐听不得这话,抬手捂了他的嘴,停了会,转而摸了摸他的头。

    燕洵的师父,也是这无名冢的一个。

    杨谐没有问他的师兄师姐,当初在扬州城他那位叶姓友人家的将军就说过,想着自己怎么活下去就得耗费全部心力了,哪还能想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都在哪呢。

    终不过无定河边骨,北邙山上魂。

    大家,殊途同归。

    生前驻守长城,死后也在这长城脚下,沉默的注视着烽烟。

    燕洵算是幸运的,他有杨谐,所以他有自己的一方墓碑。

    不大,和他的盾差不上多少。

    太大了,杨谐打扫起来不方便,这是他生前就说过的。

    燕洵的话不多,杨谐记住的也不多。

    杨谐的生命并不是只有燕洵,就像燕洵的生命也不是只有他。偶尔杨谐会有些吃味,因为燕洵心里的第一不是他,是长城,是边关的狼烟,仔细想想他又没有什么立场散发醋劲,因为他心里第一位的是朝堂,是金銮殿的风起云涌。

    想着有的没的,困劲儿又上来了,杨谐窝在被子里,窗子不是很严实,又是一阵细小的风吹了进来,迷迷瞪瞪的时候,杨谐想起来,上一次这样吹冷风,还是在雁门关的军帐中。

    那个时候燕洵已经是个成熟的苍云将领了,杨谐去看他,他带他去自己的军帐里。

    杨谐来看他,因为燕洵要出征。

    军帐中,两个人对坐,烛火在桌上摇晃。

    杨谐先开的口。

    “不要勉强。”他说。

    “嗯。”燕洵应了。

    “和大家一起行动,打仗不是一个人逞英雄的时机。”

    “嗯。”燕洵又应了。

    杨谐沉默了会儿,他似乎没有要求了,又似乎在酝酿什么。半晌他很轻很轻的说:“你还欠我一份聘礼。”

    “……补上。”燕洵还是应了。

    “……没有也算了。”杨谐说。

    杨谐掏空了自己的话匣子,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索性闭上了嘴,跟燕洵隔着桌子对视起来。

    燕洵不说话,把手伸过去挤进他手心,和他十指相扣。

    杨谐的嘴唇动了动,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军帐并不是完完全全不透风的,总有几丝能想尽千方百计的从缝隙里挤进来,明晃晃的烛火因此抖动着,烛泪无可奈何的流的七扭八歪。

    天蒙蒙亮的时候,灯座里只剩下一摊不成形状的蜡。

    而那是他们意料之中的最后一次见面。

    常言道化雪总比下雪冷,雪霁那天杨谐裹了大氅,坐到了燕洵墓前。

    坟包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整个儿大了一圈,墓碑上也积了雪,乌黑的碑顶着一头白雪,活像苍云头盔上那撮白毛。

    杨谐想了想还是伸手把雪拂了,沾湿的手也不缩回,就沿着墓碑描摹着。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拦着你不让你去,会不会你还和我在一起,坐看云卷云舒。”

    在手被冻僵前杨谐把手缩回了衣袖里,文人弹琴作画的手已经红了,他两手放在一起搓了搓,又说道:

    “想想也就是想想了,你不会丢下你的同袍,我也做不出这种为了一己之私耽误大局的事情。”

    “归根结底,我们其实责任太重,只能舍弃个人需求。但是这天下,总是得有人付出些什么,去挑起大梁的。”

    杨谐坐了会儿,感觉有点冷了,他的身体如今也不允许他长时间挨冻,只能打道回府。

    长歌门弟子统一的淡青色制服同那小小的黑色墓碑越拉越远,很快消失在了白雪皑皑中。

    太平盛世从何而来?

    有人居庙堂,有人守边疆。

    同忧同行,守望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