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幽梦忽还乡（NTR/窒息）
一 许春及任满回京，先去见了他的义兄、司礼监秉笔时春雨。 时春雨名义上是许春及兄长，却比他大了一轮，一向把他当自家子侄看待，许久未见，自有一番嘘寒问暖。末了叹道：“你如今也大了，在外头历练了五六年，想也学了些为人处事的道理，知道了干爹的难处，过去的事，便丢开不提罢！” 许春及默然良久，方问道：“干爹在何处？” “蒙陛下皇恩，在南城外冲虚观清修。他老人家常念叨你，明日你来，我领你去看他。” 许春及不置可否，一意把话题往去年以来土官叛乱、军户逃逸的公事上引，讲了许多不宜付诸笔墨的隐情，时春雨一一记下。 冬日天黑得早，许春及便要告辞，时春雨道：“吃过饭再走。你的宅子干爹一直找人照看着，你那女人也还在，今晚你回去，就还是份人家。” 他的女人。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听说是犯官家眷，原本要入教坊司的。 太监配婊子，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一路设想着夫妻重逢的尴尬场面，到家了，她却不在。 他松了一口气。 屋里起了地龙，暖烘烘的，他又喝了两口酒，昏昏地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她坐镜前梳妆，抹了蔷薇水的长发铺散在后背上，黑瀑一般。 从他的位置可以看见她的侧脸，与他那昏乱破碎的记忆相映照，他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 还是她说：“相公这回来，就不走了吧？” 原来她说话的声音是这样的，一字一句，似呖呖莺声溜得圆。 “说不准。”他把头埋进被子，闷闷地说，“要外放也是年后的事了。” “那还蛮好。听说普救庵的蜡梅开了，你带我去看好吧？”见他不应，她又自顾自笑道，“书上说滇南的大山里十二月也有茶花开放，满山灼灼，远远看去好似着了山火一般，你见过那般美景，自然看不上咱们这儿臭水塘边上的枯树枝了。” 不是因为这个。 她觉得无趣，不再没话找话。 末了，她道：“我去书房了，早饭么迎霞会送来，别的事也吩咐他。” 二 管家迎霞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面目清俊有书生气，是他义父喜欢的类型。 因着宿醉，许春及有些恹恹的，强打起精神听他回话，看他做事倒也颇有条理，不像是以色侍人之辈，不免问道：“你既有这等才干，怎会沦落到我府里来？” 那迎霞面色波澜不惊：“奴才原本姓严，家父是己未诗案的主犯。” 杀了人，抄了家，又掳了人家亲儿子当奴才使唤取乐，确实是他义父的做派。 “可去了势没？” “尚未。奴每日戴锁，只在早晚浣洗时才取下。” 许春及点点头：“你年纪大了，去势恐伤及性命，还是戴锁的好。” 迎霞道谢去了。 她也是那场冤狱的受害者之一吧，或许就是严玉阶的女儿，不怪她一声声迎霞叫得亲昵，原来是亲哥哥。 他娶了前首辅严玉阶的女儿——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次日许春及与相熟的锦衣卫吃酒，随口提了一句：“总仿佛听说严玉阶的女儿进了教坊司，又说嫁到外邦去了。严玉阶到底几个女儿？” 那陪酒的姐儿先笑了：“大人这话可算是问对人了。当年严夫人是京城出了名的狮子吼，严大人不敢蓄妾，膝下只有一儿一女。这严公子么我不知道，严小姐是我手帕交，同我一块儿进教坊司的。她那一身肮脏脾气，如何肯受折辱？觑了没人看着她，一索子吊死了。” 点她的客人披面给了她两巴掌：“当着许大人面，说什么死呀活的？再说了，你好姊妹没了，你怎么还笑？” 那姐儿一通赔罪，又自灌了几杯酒，方才把此事揭过去了。 许春及心中不快，却怕那人迁怒无辜，只好强作欢笑，直喝到二更时分，宿在娼院中。 三 一夜春梦无痕，睡到日上三竿，那妓女从外间进来伺候他梳洗，临别时郑重一拜：“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许春及不置可否：“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把你那点不甘心掰碎了咽进肚里，才是活命的道理。” 她红了眼圈，点了点头。 是小年了，街道上弥漫着麦芽糖的香气，街道两旁槐树，掉光了叶子，上半截子浸在阳光里，像裹了一层糖壳，叫人想“咔嚓”咬一口。 恰好有人叫卖糖葫芦，许春及停下马来，将一整杆糖葫芦都买了，叫从人拿了送家去，自己仍去会友。 晚间回家来，家人道夫人已歇下了，许春及不愿吵醒她，自去厢房睡了。 如此数日，二人相安无事。 除夕这日，许春及将将准备出门，见小丫头们支了梯子，将剪纸花儿并灯笼一一挂到院中玉兰树上，她穿了身白狐毛出锋的湖蓝褂子，抱着个铜手炉，站树下与她们笑谑。 迎霞远远看见他，便走过来行礼，她也跟过来，笑问道：“今日出去呀？” 那语气像是街坊邻居偶然碰见了，没话找话。 他点点头：“我去冲虚观陪干爹过年，初二才回。” 她转头问他身边的下人：“东西可都备齐全了？道观里头清苦，衣裳吃食都要带些。” 下人道是。 一行人骑马走到南城外普救庵，许春及拜祭了母亲，又向住持讨了一大束含苞待放的蜡梅花，插进大瓷瓮里，叫人用车拉了，缓缓往家走去。 四 她的存在昭示着他的残缺，是他义父最阴毒的计谋。 无数次，在滇南十二月依旧猛烈的阳光里，他看见大朵大朵火红的山茶花从两层楼高的枝头坠落，他想起新婚之夜她被情药催熟的红颜，她无法满足的饥渴与绝望，她在迷梦中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别的男人。 他本应该恨她的。 然而即便此刻眼见她坐在书案上，白皙修长的双腿大张着，任由迎霞用口舌调弄她的欢处，他依旧没有产生强烈的恨意，即便有，也不是针对她的。 “啊……嗯……快些……快到了！啊啊啊啊啊……” 他带来的一干随从都在外院审问下人，并不敢轻易进来，院子里只有一树灯笼，整个像要燃起来。 “咻咻”几声，无数烟花在夜空中爆开，又是新的一年了。 从窗洞中窥去，那对男女依旧无限缠绵，她抬起迎霞的下巴，将rutou送到他唇边：“这里，痒啊……” 迎霞依言含住。闭着眼，仿佛无限沉醉似的。 忽然间金光一闪，是她拔下发间金簪，向迎霞太阳xue刺去。 “啪”一声响。 迎霞呼地暴起，将金簪打落，将她推倒在桌上，扼住了她的咽喉。 “阿纨，你想让我死么？” “是。” 他挺身插入她的身体，毫无节制地撞击着，同时收紧了双手。 她发出了痛苦的“嗬嗬”声。 有甜腻的香气。 “啪”的一声，羊角灯从枝头坠落，蜡烛在碎片上燃烧，很快成了红色的一滩。 他松了手，朝门这边看过来。 许春及拔剑破门而入，直刺迎霞后心，对方转身格挡，与他战了几回，负伤而去。 她躺在案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许春及脱下大氅，将她盖住了，叫人进来收拾。 五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许春及说。 新来的下人们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失贞的主母，他们没有给她穿衣服，只是拿被子将她裹起来，再用绳子束紧。 她也没有挣扎。 “我听那人叫你阿纨，我也可以叫你阿纨吗？” 她忽然激动起来：“我没有名字。” “我本就是该死之人，身份名籍早已被你义父销毁，你又何必问？” 许春及不语，执起桌上茶壶，仰头便喝。 听她锐声叫道：“不要！” “有毒？” “是。” 许春及含笑点头，将壶中茶水一饮而尽。 她叹了口气：“你耍我。” 许春及道：“普救庵住持是我姨母，她做的勾当我都知晓，你从她手里买砒霜，正是自投罗网。” “我给你戴了偌大一顶绿帽子，你让我死好了嘛。” “娘子莫说笑了。太监老婆比娼妓还不如，谁在意你偷没偷人？” 出了内院，到得书房，他的亲信李荣过来回话：“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杨爷的人，据他们讲，迎霞敢玷污夫人，原是杨爷的授意。时大爷并不知情。” 许春及道：“你倒会问。” 李荣继续说：“夫人的身世只有杨爷知道，迎霞和夫人像是旧识，只是他们不肯说，下人们又哪敢问？” “夫人进门后，并没有什么亲友来探望。只有去年秋天，杭州知府沈知安的夫人托人带了些土产来，夫人哭了一场。还有封信，被杨爷烧了。” “沈夫人是刑部侍郎白澍之女，当年己未诗案时，白澍还是一个小小主事，过后便升迁了。他升得太快了，惹得许多人眼红，私底下都说他是靠出卖同窗得的官职。” “同窗……是指严玉阶么？” “正是。” 他这平白得来的妻子有太多秘密。 此时天已微明，群鸦在阴影中聚集，发出聒耳的叫声。 他饮了一杯浓茶，吩咐人取出行衣服来，又对李荣道：“我去冲虚观几天，你找人看好夫人。” 李荣道是。 不想到了次日晚间，李荣遣人来到观中，说夫人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