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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易变 第62节

    老者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他们的身后,“你们可算到了。人呢?在这车里?那一辆车里?快出来,让我见一见。”

    几个人互相对视。

    一个人试探着问道:“您说的是什么人?”

    “小闺女。不是有个小闺女在这车里吗?就那个叫南乐的姑娘。”

    他脸色微沉,嗓门大了起来,质问道:“难道她今日不在这里?你们没有把她一起带出来不成?”

    南乐没有睡多久就被辰隐叫醒。

    车里黑漆漆的,没有其他人,只有辰隐与她。

    南乐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马车顶半响,几乎要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梦。

    一个可怕的噩梦。

    但随着知觉渐渐回来,身体上的酸痛却在提醒她,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辰隐说,“南姑娘。我们到了。下车吧,接下来可以在床上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了。”

    南乐撑起身体,揉着眼睛跳下马车,远远的就听见了老人的声音。

    第四十七章

    “殿下, 人已经安排好了……”

    从马车上下来起,他就面色惨白, 一直低着头, 进了房间站在这里安静得像个丢了魂的游魂。

    赵小虎察觉到不对劲,她中止问题,询问他, “您这是怎么了?”

    沈庭玉抬起头,“我做了一件错事。跟我父亲一样的错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不再使用伪音,作为男子的嗓音没有半分掩饰。

    这一抬头, 赵小虎才看清他隐藏在黑暗中的半张脸上挂着一个隐隐发紫的巴掌印,嘴角破了皮还在流血,脖子上还有咬痕。

    比起这副凄惨形象更让赵小虎惊恐的是他的话, 他做了一件跟他父亲一样的错事。

    她面色一变, “您杀了南小姐?尸体是不是还在车上?您没把尸体怎么样吧?”

    沈庭玉瞳仁紧缩,他摇头,“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杀害她呢?”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就算杀死自己, 也不可能会杀死她。”

    赵小虎松了一口气,“那您做了什么?吵架了?打架了?”

    沈庭玉慢慢开口, 每一个字都说的很艰难。

    “我强占了她, 毁了她的清白。”

    赵小虎目光悚然, “你怎么会这样做呢?”

    他们相识已经有不短的时日,在过去赵小虎从没有见过沈庭玉做这种事情。

    当然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北靖的上层权贵中并不罕见,可在沈庭玉身上就太奇怪了。

    一度赵小虎都怀疑沈庭玉能否对女性产生欲望。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沈庭玉喃喃着, 本来呆滞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 好像在瓷娃娃的眼中点了一笔猩红。

    赵小虎被这戾气丛生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沈庭玉攥紧了拳头, 他一只手捂着头,痛苦的回忆着,“我不想做,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她发现了,发现我是个男人。她很生气。非常生气。我只是想留住她。”

    他想要给自己找理由,但才发生过的事情,残酷的记忆不给他一点粉饰美化的可能。

    沈庭玉的唇瓣哆嗦,拳头握得太紧,骨头咔咔作响,“不,不只是因为她发现我是男人。是因为她又有了新的心上人,我恨她,我不愿看到她成为旁人的妻子。我只想占有她。我当时发了狂,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是个畜生,我跟我父亲一样。”

    他心中生出浓重的自我厌憎,厌憎父亲那样的男人,更厌憎明明发过誓,却仍然对南乐做下无法挽回的错事,成为了跟父亲如出一辙男人的自己。

    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还敢给自己找理由。

    什么只想留下她?

    他早都想要她,他根本不能容忍她喜欢上旁人。

    所以他做了什么,他不顾她的意愿,强占了她。

    “殿下……您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沈庭玉的神色一点点冷静下来,“我知道我做错了。可不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赵小虎摸了摸鼻子,她帮沈庭玉做的脏事太多,本身没什么道德感。

    此时直接给他出最简单直接的方案。

    “殿下,您身份高贵,武功也很出众,地位高高在上。以您的威势权柄计谋想要强行占有一个女人自然轻而易举。不如我现在就去传信,安排人手今夜就帮您把人劫走。反正卫博陵现在还没有见到那姑娘,现在把人劫走,他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这事情在赵小虎看来本质上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强抢一个民女与谋逆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大事呢?

    “南小姐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下落,不会知道她还有亲人尚在人世,不会知道自己生在何处,不会知道她原该拥有什么样的人生。卫博陵不会知道他还有一个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尚在人世。您可以放心将事情交给我,我会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干净,让南小姐从此只是您东宫中一个无名无姓的爱宠。”

    沈庭玉长久的沉默,他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

    这样的沈庭玉让赵小虎感觉陌生,他好像在害怕看她,亦或者说害怕面对这一切。

    曾经沈庭玉身上张扬得会刺伤他人的尖刺一般的锐利锋芒在面对这件事时好像一下都被拔掉了。

    沈庭玉从没有在哪个选择上彷徨过,也没有畏惧过,在意过旁人的目光。

    高傲残忍如他竟然会有一日露出这样的神色,赵小虎在心中暗暗叹息,爱真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东西。

    “殿下意下如何?”

    沈庭玉,“不要逼我。”

    他无法避免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没有姓名,在背后被宫人间轻贱称作玉奴的女人。

    她死去时,他还太小。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经记不清她的面容。

    只剩下支离破碎的片段供他反复咀嚼,想要吸吮出一点幸福。

    她弹得一手好琴,会将他抱在膝盖上对他讲春秋战国的故事,用绢布制成各色的娃娃带着他玩,冬日带他用竹筒子做骨,用雪堆出雪狮子。

    但雪狮子会化掉,再找不出一点痕迹。

    琴,珠宝,在她死后都成了无主之物,被人一样一样的拿走,无论他怎么哭闹,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宫殿,一张床。

    那些曾经承载了他与母亲欢笑的东西会出现在别人的母亲身上。

    最后的最后,他连她做的绢娃娃都留不住。那东西突然莫名其妙的就丢了。

    没有人告诉他,那些漂亮的衣裙需要精心保养,绫罗绸缎稍微勾一下,磨一磨就会损坏。

    而厚重华贵的狐裘只要用水泡一下就会完全面目全非。

    他无比珍视的那些衣裙,却只能看着它们一件件损坏,褪去光泽,变成一堆破布。

    唯一的幸运可能是有几十张杏红的流沙笺卡在了床的缝隙里,在沈庭玉成为太子将床搬到东宫去时,那些花笺从缝隙里掉出来,上面还带着幽微的香气。

    每一张都有母亲用银笔描出兰花纹。

    沈庭玉恍然间想起曾经看见过母亲在那些花笺上写下字迹,再一张一张的烧去。

    他们都说他的母亲当初得到了君主的钟爱,获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独宠。

    可他记忆中的母亲一点都不快乐。

    沈庭玉不懂如果真的被如此钟爱,为什么母亲会那么不快乐,死的那么早,那么惨。

    他的母亲名字到底是玉奴,还是欲奴?

    难道他要将南乐变成他的玉奴吗?

    “你知道我母亲的名字吗?”

    其实沈庭玉有很多机会去查,但他没有,他下意识回避了去探查他母亲的过去,他从没有深想过这个名字背后藏着的是更多可怕的真相。

    赵小虎一怔,不明白沈庭玉怎么会跳跃性的突然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她仔仔细细的回想,但这样的宫闱旧事,又怎么是她能知道的。

    自从沈破雾死去,沈吞云成为宫廷的新主人,伺候的宫人们已经换了好几茬。

    那是一位不幸的美人,作为口口相传的故事流传在民间。

    英雄美人,自古但凡绝世英雄自然要一位绝世美人来相配,传闻中这位美人便是姿色倾城倾国,让沈破雾一见钟情。

    那时美人只是权贵家中的乐妓,权贵为了讨好君主,献上美人以示诚意。

    美人脱离了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命运,成为了英雄的宠妃,为他生下孩子。

    自此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郎情妾意的日子。

    可作为一位不幸的美人,她的不幸之处就在于她所侍奉的英雄好酒。

    据说沈破雾年轻时是没有酗酒这种恶习的,或许是因为战事的频繁,或许是因为沾了太多的人命难以安心。

    这位起于微末的英雄开始酗酒,大量赐予胡僧与道士金银,服食丹药,从丹药,酒水中寻找一刻舒畅与安慰。

    种种传闻赵小虎无从辨别真假,其中最耸动的一种说沈破雾喝酒需要童子心做下酒菜,再让人在殿中杀人取乐。

    所以当沈破雾喝醉了,所有人都会躲着他。

    而那位不幸的美人不幸之处就在于她居然以为她能够制止沈破雾的恶行。

    有一日,美人为了制止他杀人,接近了喝醉的英雄。

    曾经将她捧在掌心的英雄毫不犹豫的亲手杀了她,让道士将她的头骨磨成酒碗,又让胡僧将她的十指磨成了一串骨珠。

    当英雄酒醒,他发觉自己做了什么,悲痛欲绝,乃至于泣血。

    从此北靖的民间将浅粉的珠串称为美人指。

    赵小虎仔细的想了半天,只能迟疑道:“听说令堂是一位难得的美人。但闺名实在不知。”

    沈庭玉的目光动了动,“他们叫她玉奴,但我觉得我的母亲一定本有另一个名字。你去帮我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