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清水)
(3) 揣好装了龙井茶的瓷罐,谢云流别别扭扭地踏上了去纯阳的路。一路莺柳巷陌,小桥流水,江南的风光对他实在过于柔和了,而上一次来藏剑山庄,还是三十年前和李忘生一起。思及此,谢云流脑海中又闪过那荒唐放纵的夜晚,耳旁响起了李忘生的小声喘息——李忘生实在可恶至极,谢云流头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竟是如此不堪一击,默念了几遍静心诀后,总算是把那香艳的画面驱逐出了脑海。 到扬州下了船,已是傍晚,谢云流没有选择回海之丸,而是决定就在扬州找个客栈投宿。他于名剑大会夺得残雪之事已在江湖飞速传开,若现在回到海之丸,肯定会逃不掉李重茂和一刀流弟子为自己组织的庆功宴,然而谢云流一想到这些,心里却觉得厌倦至极,李重茂定会趁机拉着自己去勾结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势力,虽然李重茂没明说,但谢云流却知道他在汲汲钻营着些什么。早年刚到东瀛,谢云流见李重茂沉迷声色犬马的颓废模样,也不是没劝过他应要重新振作,再图大业,然自从帮助藤原广嗣镇压了长屋王叛乱,见多了权力争斗,对这些再无半分兴趣。 如今他已夺得名剑大会头魁,本应觉得扬眉吐气,然而胜利来的过于简单,与会的武林人士平庸至极,谢云流心中那股面对当年追杀他的所谓江湖豪侠的不忿怒火,突然间偃旗息鼓,而先前对中原武林的所谓报复,也变得索然无味,毫无意义。 和李忘生相比,那些武林人士根本不值一提,果然还是得回纯阳和李忘生了结旧怨!谢云流的思绪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李忘生的身上,暗暗在心中发誓,只是此番决不能再被他蛊惑! 下船后,谢云流戴上斗笠,掩去面容,跟着人流进入了扬州城,然而没走多久,便发觉有人在跟踪他。没走过一条街,谢云流便摸清了那人的底细,跟踪他的人,只有一个,功力远不如自己,实在不自量力,但那人气息纯正,也未带杀意,小心地维持着和他数十步的距离。 谢云流试探着身后那人,却不经意走进了一处烟花柳巷,楼外红灯笼艳得发红,鼻尖更是萦满了胭脂气。谢云流还未来得及退,便被一旁的老鸨搭住了胳膊。 “爷?天色已晚,不进来坐坐?” 若换了从前,谢云流自是退避三舍,然而先前被李忘生勾得失控这件事,让他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的自制力是否真的那般不堪。 一进楼里,谢云流差点被胭脂味熏得打了几个喷嚏,妖娆的男男女女竟如狂蜂浪蝶般缠到他身上,没错,竟然还有男人,虽然打扮得妖媚无比,谢云流还是认出了那是男人。 谢云流不耐烦地拨开搭在他身上的手,耐着性子挑了两个最顺眼的男人和女人,三人便上了楼,进了屋子,刚刚坐下,那两人便一左一右地靠了上来。 温香软玉在侧,然而谢云流却毫无兴致,甚至莫名有一点做贼心虚。 “爷,你生得这副好样貌,便是不要钱,奴家也愿意与你共度良宵。”那女人已经开始宽衣解带,露出肩膀,攀住谢云流娇笑道:“便是不知道,爷居然玩得这么大。” 一旁的男人也解了腰带,问:“爷,你究竟更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谢云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青筋乍起,越发后悔进了这青楼,这的确在考验他的自制力,但是是在考验他忍住不动手把这两人扔出去的自制力。 而后他便发现,先前一直跟着他的那人,竟然也在附近,再仔细一探,就在一墙之隔的隔壁。谢云流冷笑起来,忽然出手将那两人点了xue,便跳出屋去,毫不犹豫踹开了隔壁的门,他倒要看看,是谁跟踪他跟到这青楼来了。 隔壁那床上坐着一个道士,那道士正正襟危坐,旁边躺着一个人,已经熟睡过去,显然也被点了xue。 大眼瞪小眼,屋里忽然弥漫着死寂一般的尴尬。 “师……师父……”终于是道士忍不住先开了口。 “风儿……”谢云流也艰难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勃然大怒,“是李忘生派你来跟踪我的?” “师父误会了,那日掌门师叔起晚了,又说不去参加名剑大会了,我便猜到掌门师叔定是将剑贴交给您了,是弟子自己要来找您的。” “跟踪我一路,先前怎不出来与我相认?” 洛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师父,近乡情更怯……弟子还未做好心理准备与您相见,便见您进了这里,好不容易等到您下船,怕又丢了您的踪迹,这才出此下策跟了进来。” “……” 谢云流稳了稳心神,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两人丢下银两,便离开了青楼,被夜风一吹,身上的脂粉气散去,心里总算是舒服了。 谢云流冷声道:“你在此处遇到我的事,万万不可叫李忘生知晓。” “师父,您还在生师叔的气吗?当年的事,的确是您误会他了……师叔和弟子都一直盼着你回纯阳。” “风儿,你不必再说,日后我自会去找李忘生问个清楚。”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无话,末了谢云流问道:“你师叔起晚那日,可有不妥?” “师叔那日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好转。” 洛风说罢,见到谢云流微微蹙了眉头,只得小心翼翼道:“师父你放心,师叔早已好了,只是小病了一场。” “那便好。”谢云流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然后将那茶叶罐取出来交给洛风,“为师现在不方便与你同路,这是叶英托我带给你师叔的,你先带回纯阳。” 谢云流又补充了一句:“但莫让李忘生知道是我交给你的。” “师父……?”洛风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总之,你就照我说的做!”谢云流又恢复了冷脸,再强调了一次,“还有,万万不可让你师叔知道,我们来过这里。” 洛风脸红了,他当然不能让掌门师叔知道,他跟踪师父,跟进了青楼,师父还如此放浪形骸,竟然同时……等等,他怎可妄议师父的私事。 与洛风道别后,谢云流随便找了个客栈便住了进去,客栈快打烊时,又进来几个江湖人士。谢云流出门找小二要壶酒喝,便听见那几人在窃窃私语,他内力极好,一字不差地听进了耳朵。 “那剑魔谢云流刚回中原,便一举夺得了残雪,真叫整个中原武林颜面无光。” “前几日,恶人谷的肖天厚也被东瀛人给杀了,死状凄惨得很。” “恶人谷的向来凶残,但看来也狠不过这帮东瀛人,唉,这下中原武林怕是要遭祸了。” “谢云流是纯阳宫的叛徒,又带着东瀛人祸害武林,这些事李掌门不可坐视不理,怎么也得出手清理门户吧。” “那李掌门也得打得赢才行呐。听说了吗,谢云流的剑贴便是从李掌门手里抢来的,他丝毫不讲同门旧情,把李掌门打到卧床好几日。” “这谢云流还在朝廷的通缉令上,竟然敢这样顶风作案,简直目无王法了。” 谢云流不动声色地将对话听完,回到屋内,看来东瀛人趁着他闭关练剑和参加名家大会的时候,又搅动了不少腥风血雨,江湖谣言亦如风一般传播,如今他自是不惧朝廷的通缉,浮名亦不放在眼里,但忽然很想知道,再次相遇时,李忘生会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