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除了我身边,我不会给你别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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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流逝,除了身体愈发衰弱能让纪云禾察觉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还有就是崽崽愈发的大了。 从前可能是因为在从棘所里,吃的也不够好,每天又提心吊胆的提防着顺德,所以崽崽也很乖巧的没有长得太大,让她省心不少,如今,在这北渊,每日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有滋补的药膳如流水一般送来,纪云禾的肚子就像吹气一样鼓起来了。 在北渊,养了这一段时间,虽然反噬没有停止,但身体和精神总算是好了许多。 她站在窗边,今日外面略略出了些太阳,却又有雪花飘落下,今日的风没有那么冷,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起发丝。 结界很好的挡住了阳光,避免了太阳直射到她身上,但纪云禾总觉得能看到一点点阳光,也算是好的。 纪云禾低下头摸摸崽崽,对着腹中伸懒腰的崽崽说:“这两日你爹爹不在,今儿咱娘俩可以多看看雪,看看太阳,看个过瘾,崽崽今天开不开心啊。” 崽崽闻言也不知道是懂了还是没懂,反正是踢了她两脚算作给她的回应。 许是北渊和仙师府的局势紧张,这两日长意都没有再过来,只是派了个小侍女来送药膳和饭食。 那小侍女进屋见纪云禾窗户大开,风往屋子里闯,心下不屑,明明是尊主的囚犯,却要她来伺候,再一想尊主日理万机,却还要为这人劳心劳神,手下的动作就重了些。 将碗筷重重的放在桌上,小侍女却见云禾仍是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忍不住大声斥道:“吃饭了听不见吗?” 云禾知道这侍女故意为难,却又觉得此刻眼前景色要紧,若是长意过来,只怕她立马就看不成了。 美景当前,云禾也不与她生气,只轻声说道:“我只是想开窗透透气,看看这雪和太阳。” 小侍女见云禾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更加生气了,天寒地冻,要伺候这个囚犯不说,这囚犯还不把自己当回事,气冲冲的小侍女上前便要关了这窗:“你以为自己神气什么?不过是个尊主的囚犯,还是个大肚婆,天寒地冻,若是你病倒在床上,还得我来伺候你这个病号,赶紧把窗关上。” 云禾一把拉住她要上前关窗的手,脸色也不像刚刚温和,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只是想看看雪,透透气,你且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小侍女一时挣脱不开,另一只手却是捏起了术,想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囚犯一个教训,嘴上还不落下风:“我可是尊主的贴身侍女,你还想教训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只是还没出手便被一道高深的灵力缚住。 长意面沉如水,眼底是深深怒火,一想到自己要是再晚来一会儿,媳妇崽都要受这劳什子的贴身侍女欺负,手上动作越发不留情:“你又以为你是谁?” 小侍女总以为自己服侍尊主这么多年,尊主身边再也没有过旁人,她总归是不一样的,刚想辩解,却只是叫了一声:“尊主,”就被长意从窗户丢出去落进冰湖。 纪云禾倒是看了一出好戏的表情看着他。 窗户又被关上,纪云禾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看两天雪,这黑面神又回来了。 “长意,你比从前霸道了不少。”纪云禾看着他说道。 长意却不接话,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对她说道。 “过来喝药。” 纪云禾感觉自己已经听的烦腻了,每天都是如此,又逃不过,只得乖乖过来。 她边走边说:“不过,霸道一些好,这样就没人欺负你了。”她撑着腰颇有些费力的坐下来。 长意已坐下处理公务,闻言略略一愣,只一瞬,没让纪云禾发觉。 今天又是药膳,云禾叹了口气。 还是忍不住同长意讨价还价:“这屋子太闷了,就只有我一个人太无聊,我知道洛洛和三月都在,你能不能让她们来陪陪我?” “喝药。”长意头也不抬的说道。 “或者,你放我出去散一天心也好,长意,我这辈子被关了太久了,总想着能出去闻闻花香,看看美景。”纪云禾犹不死心,条件换了又换:“崽崽也同我一直被关着,从前是仙师府的从棘所,如今是北渊的云苑,你能不能让我带它出去见识见识世间美好。” 纪云禾说着摸了摸崽崽。 长意忍不住随着她的动作看向她隆起的肚子,每次总是夜晚等她睡着,长意才悄悄来亲近她们,许是被褥厚重,长意没觉得崽崽长大了多少,云禾如今坐着,肚腹垂在腰间,她身形瘦弱,才发觉崽崽已经这般大了。 长意总觉得她的腰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想要从中折断一般。 长意没有搭话。 沉默一会儿,只回她两个字:“吃饭。” 纪云禾颇有些恼怒,忍不住怼他:“你是只会说这两个字吗?” 情绪波动,惊动睡着的崽崽接连翻身。 纪云禾深呼吸几下,再也不看他。 沉默一会儿,纪云禾拿起筷子,垂下头用筷子数着碗里的饭粒,纪云禾扒拉几下又放下,歇一会儿又继续。 “吃不下?”长意看她吃的实在艰难,忍不住出口问道。 话一出口,长意又后悔了,不应该问的,万一纪云禾觉得他如此关心她,恃宠而骄怎么办?借此提出别的更多无理取闹的要求怎么办? 纪云禾只埋头数着饭粒,就只是说:“这饭食和药膳都没滋没味,想要点有味道的。” 长意闻言,想到自己刚刚从离殊手中抢的鱼汤,一抬手,鱼汤就出现在纪云禾手边。 “喝吧,这个应该有味道。” 说完便做出一副公务繁忙、请勿打扰的模样。 纪云禾忍不住微微一笑了,这大尾巴鱼有时候又像极了当初在万花谷时的样子。 鱼汤滋味鲜美,纪云禾被勾起了胃口,总算是用完这顿饭。 见她吃完,长意起身又要走,纪云禾还是没忍住对他说道:“长意,鲛人一族纯善,你从前说鲛人从不撒谎,为何你如今却又口是心非的模样?” 长意闻言,脚步一顿,只觉得自己简直要被纪云禾气死! “纪云禾,我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丢下这一句后,长意甩袖而去。 又是怒气冲冲出的云苑。 纪云禾不知道最近叹了多少气,这云苑只有她和崽崽,心事也只能说给崽崽听。 纪云禾挪到窗边,结界外是触不到的自由。 长意甩袖而去之后,又忍不住回头看,想起她说的那些话,抬脚要走的时候,没忍住回头,用灵力布下一片星空。 这下才转身离去。 纪云禾推开窗,正好看到长意离去的背影和这片突然出现的星空。 纪云禾拍拍肚子,叫醒崽崽,脸上是温柔和爱意:“乖崽崽,起床啦,你那口是心非的爹爹给我们布置了星空,赏个脸和阿娘一起看一看吧。” 崽崽乖乖的踢了踢云禾覆手的地方,给她一些回应。 那日以后,纪云禾便再也没见过那个小侍女,心里还觉得有些不习惯,小侍女虽然嚣张了些,但好歹不是个闷葫芦性子,无趣时与她斗斗嘴,也是不错。 只可惜,那小侍女不知道被罚到了哪儿去。 再来就是阿鸣了,阿鸣也不错,好歹算是个熟人,能聊上两句。 阿鸣来的时候除了给纪云禾带了药膳,还带了一篮子鸡蛋。 “阿鸣,怎么是你呀?”纪云禾看见熟人,也是有些小高兴。 阿鸣放下药膳,又把小篮子放在身边,摆好饭食,这才转过头回答纪云禾的话:“纪姑娘,我和夫君都来投靠了北渊,昨日尊主招侍女,我夫君说这活清闲,又能照看我们的孩子,我便来了。” 纪云禾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收回了伸向篮子的手,她刚刚其实想问,这蛋是不是熟的……差点忘了阿鸣是个鸡精…… 居然想吃掉人家的孩子,纪云禾你也太离谱了吧,那句话还好没问出口,纪云禾心想。 天气愈发的冷,纪云禾只能在屋子里打转,从前崽崽没长这么大的时候,还能上下个楼,如今,崽崽愈发大了,长意又盯得紧,上楼下楼又不方便,于是只能在一楼转圈。 纪云禾被阿鸣扶着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边走边询问北渊最近的局势,阿鸣不像长意精的很,什么话都不肯透露,自然一五一十都告诉纪云禾。 从阿鸣口中得知最近长意有些忙碌,忙着边境设防,今日应当是带着空明出去了,纪云禾看着屋子外面的结界,又想到阿鸣说的话,心下一动,反正长意不在,偷偷打破结界溜出去一会儿应该可以的吧。 阿鸣听见她的想法,大吃一惊,连声道:“纪姑娘,外头如今这样冷,你肚子里还带着个孩子呢,这样不成的,这样不成的……”说着连连摆手。 纪云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脸诚恳的对阿鸣说:“我只是被关的太久了,想出去透透气,我保证不走远,就出去看一看就回来,我向你保证。” 阿鸣看着纪云禾,想到从别人口里得知纪云禾一直被关在这里,以前都是她一个人,这偌大的屋子没有点人气,确实要把人闷坏了。 阿鸣见她说的诚恳,不由得心软,又想到屋子外有结界,又摆了摆手:“可是,这屋子有结界的,纪姑娘。而且,这天气实在是冷,你应当以前没来过北渊,北渊的冬寒风刺骨。” 纪云禾听见她这样说,知道这事应该没问题,从旁边的架子上拖下来一个厚大的披风:“你看,这样不就好了,更何况我没那么脆弱。答应你会回来,我就一定回来的。” 阿鸣这才勉强点了点头:“纪姑娘,我灵力低微帮不了你什么,我就只能装作不知道。” “等一下,纪姑娘。”纪云禾正要调动灵力攻击结界的时候被阿鸣打断,纪云禾以为她反悔了,阿鸣只说道:“要不,你还是把我打晕吧。” 纪云禾听了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抬手劈上阿鸣的后颈,阿鸣便软软的顺着纪云禾的势倒在地上。 一下,两下……第四下的时候,结界终于撑不住,裂纹越扩越大,发出一声“咔嚓”的声音。 结界,破了。 纪云禾飞身从窗户里跳出去,果然,北渊的寒风刺骨,她却管不了那么多。 逃出云苑的欣喜让她忘却了寒冷,忘却身上的疼痛,忘却了一切烦恼……她只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连风都可以抓住留在手心。 纪云禾一边一边奔跑,一边拥抱着风,发出开心的笑声。 这是第一次,她这么开心的时候。 没有万花谷,没有仙师府,没有一切桎梏…… 她仿佛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像一只飞鸟,飞向蓝天白云,飞过了世间烦恼…… 笑着笑着,纪云禾却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 她的身体不像她的心还有能造作的能力,刚刚动用了灵力又情绪波动太大,腿一软,便直直的跪了下去,纪云禾也不管,顺着往后一仰就躺在了雪地上。 一片白茫茫,抬手就是浩瀚星空。 她不打算自己回去,反正结界破了,长意应该会感受到。 纪云禾拍了拍肚子,想要叫醒熟睡的崽崽:“起床啦,和阿娘看看星空摸摸雪呀。” 可惜肚子里的小家伙却不给面子,憨憨大睡,动都不动一下的。 纪云禾只好失望的停下手,搭在肚子上面:“崽崽你是小懒猪吗?这么好的美景都叫不醒你。” 纪云禾闭上眼睛感受自由的味道,脚步声渐渐靠近,踩着白雪发出吱呀的声音。 “长意。”纪云禾闭着眼睛,都不用看,都知道来人是谁,她说道:“这是一次浪漫的出逃,我觉得我好像一个勇士,在心中对抗魔王” “魔王”长意在她身边站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眸比气温更冷:“起来,地上凉。”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听起来却不那么友好。 “勇士”却只是挪了挪屁股,并不打算翻身起来,并且开始撒娇邀请“魔王”:“不起~你看这景色这么好,你陪我躺一会儿嘛。” “魔王”不打算陪“勇士”在这冰天雪地里挨冻,只又重复了一遍:“起来。” “勇士”破罐子破摔,像个毛虫一样蠕动了两下,决定和“魔王”抗争到底:“不起。” “好。”似乎是明白纪云禾不会乖乖听话,长意点了点头。 动了动手指,只见一股水柱直接将纪云禾举了起来,水柱不但不凉,还略带温热,在这寒夜冒出一丝白气,温暖了纪云禾冰凉的四肢。 “你不起,那就抬你回去。” “哎哎哎,别……” 纪云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抬了起来。 “魔王”在前面走着,水柱抬着纪云禾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纪云禾挣扎了几下,却挣扎不掉。 “长意……” 长意不想理会。 “长意,我好歹是风风光光打破了结界禁制出来的,这样回去,未免有些太不体面。” 长意冷笑一声:“要体面又何必打破结界,更应该打败我才是。” 纪云禾闻言思考半晌,才认真回道:“长意,你明知道我现在的身体打不过你的。” “……”长意加快了脚步。 这个鲛人……纪云禾明了,是在这儿生气呢。 “长意,我今日精神好,忍不住就想出来走走,左右又没拆了你房子,这般抬回去实在是不雅观。”纪云禾安抚道。 “我放了你,你真的好好同我走回去?”长意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纪云禾。 纪云禾打保票:“你放了我,我保证好好走。” 闻言,那些水柱便将纪云禾轻轻放在雪地上,还顺带扶她站好。 水柱落下,融入地面,又结成了冰。 长意在前面领路,纪云禾揉了揉手腕,看了眼长意的背影,又看了眼头上的明月、星空,身后出现九条尾巴,转身就向远处飞去。 只是,才跃出不足一丈,眼前一个黑影闪过,长意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条水柱制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回地面。 长意面色铁青,死死盯着纪云禾,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一样吗?你以为你还能骗我……” 话还未落,长意一抬手,拽住一条从他背后绕过来想要偷袭他的一条尾巴。 “你以为,你还能伤得了我?” 不能了。纪云禾明白的。 她只是不想那么快认命罢了,总是要争一争的。 纪云禾向来如此。 长意手上一用力,狐尾瞬间缩回纪云禾的身体里。 动用太多灵力,纪云禾只觉得疼痛从脚底升了起来,直到胸膛,她没有了力气,只能任由长意摆布。 “纪云禾,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水柱将纪云禾带到长意面前,长意将她往怀里一拉,张嘴就咬上了她的耳朵,寒冷夜里,热气扑倒纪云禾耳畔,让她从耳边战栗到指尖。 纪云禾只觉耳尖一痛,长意咬的恶狠狠,甚至还用牙齿磨了磨,不用看都知道,应当是出血了。 长意松开嘴,却没松开她,剩下的话才飘进她的耳朵:“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除了我身边,我都不会给你容身之处。” 再松开之时,纪云禾的耳朵上除了鲜血还多了一个蓝色的印记。 “你这是……做什么……”纪云禾猜不到这是什么。 长意的手指拂过她的耳朵,鲜血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蓝色的鲛人印记。 “我说过,将你囚禁在我身边,这是我对你的报复。” 长意说的偏执又笃定,笃定她逃不出。 纪云禾知道长意这是认真的,这事,再无回旋的余地。 也不知是不是鲛人印记唤醒了肚子里沉睡的崽崽,纪云禾腰上一痛,便是撑不住要跪了下去,纪云禾只来得及护住肚子,以为自己要倒在冰上,却不想长意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捞回怀里。 应是猜到是崽崽作怪,长意没再说什么,只一把将她抱起,脚步沉稳的走回云苑。 纪云禾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长意紧抿的薄唇,心下一叹,又骗了他,只怕日后他必不会再信她了。 安抚着肚子里的孩子,纪云禾又开始忧心,她这身体总是会死的,可是崽崽能托付给谁呢……虽然也是他的血脉,可是看这这黑面神的样子……万一摊上一个脾气不好的后娘……崽崽该如何是好…… 纪云禾又被带回到这熟悉的小屋。 这一次的结界禁制被加固了,只怕她全身灵力用上估计都打不破。 不过她不后悔,摸到自由的味道、风的味道,还有躺在冰面上看到的月亮,都让她觉得满足。 摸过自由,纪云禾觉得自己突然放下了很多事,心里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而长意留在她耳朵上的印记,她连着搓了两天,用尽了力气也没把它弄掉,反而把旁边的阿鸣吓得不行。 纪云禾做驭灵师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种印记,不过她见过有些妖会在自己捕捉的猎物上打上印记,以示为自己所有。 她猜测长意给她的印记应该也是这种意思吧。 亦同顺德仙姬在仙师府给她手腕上烙下的烙印一样。 也像从前顺德仙姬总是认为长意属于她,而纪云禾绝不承认。 可她纪云禾,却从不会属于谁。 哪怕是顺德、仙师亦或是……长意。 她从来都是属于自己的。哪怕命运让她落入一个又一个的困境。 纪云禾这一生总是被推着向前,做过一个又一个的决定,难过,欣喜,失落,痛苦,艰难隐忍走到现在,被命运捉弄、摆布。 但也从未让她屈服。 长意从给纪云禾种下鲛人印记后,已经两天没再去过云苑。从前是再忙都会晚上偷摸去看看纪云禾。 这两天他忙于公务,一刻也不想停下来,忙到空明都有点看不下去。 他已经陪着长意连轴转了两天,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扛不住这种变态的工作强度。 虽然他很想长意认认真真撑起北渊,扩大势力能尽快对抗仙师府,但,一口也吃不成一个胖子,做事总得一步一个脚印的来,再者说,北渊如今势力也壮大了,再也不是从前的北渊。 空明也没想明白他是为什么在北渊局势稳定的时候还如此卖力。 思来想去,唯一可能就是纪云禾。 空明就知道,这纪云禾是长意的死xue。 真是费劲,大敌当前,又好不容易壮大了北渊,长意可别钻了纪云禾的牛角尖。 空明颇为头疼。 实在是没忍住,空明阖上长意正在处理的公文:“你这两天太不对劲,是因为那个纪云禾?” 长意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反驳道:“没有。是我觉得前段时间太过松懈,北渊才刚刚壮大不久,百废待兴。” 空明算是看出来了,这鲛人确实是因为纪云禾。 “我就知道这纪云禾是个祸害。她如此害你,你还念念不忘。”空明恨铁不成钢:“你不是说恨她?就是这般恨得?左右她身体也垮了,你又何必同她一般见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帮你救她。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如此乱你心神。” 长意却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深邃的眼底不知是愤怒还是害怕。 “她不会死……谁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带走,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空明望着长意远去的背影,只觉情之一字,麻烦又难解。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带兵去仙师府,仙师没受重创,反倒是起义大业岌岌可危。 长意再次回到云苑时已是深夜,屋里是如春般温暖,屋外是寒风大作。 他的脚上去又下来,鲛人印记告诉他,纪云禾应当是深睡着,可心里两个小人却还是在举棋不定、极致拉扯,难以决策。 长意站在门口思虑半晌却还是决定进去看看,他在心里劝慰自己,今日是只为了看崽崽而来,才不是为了那骗他身心,又被他种下鲛人印记的纪云禾。 只怕是风从他身边经过,若是能言语都会啐他一口,道上一句:口是心非,人类陋习。 长意走近纪云禾安榻的床边,这眉目,他闭上眼睛都能勾勒出,那六年,每一个日夜,闭上双眼都是这张脸,视线往下,到她细弱的手腕,这双手。 长意想起那个夜,总是不明白,自己更多的究竟是爱还是恨。 长意俯下身,坐在脚榻上,这样才可以更好的贴近云禾和孩子。 如果纪云禾此刻醒来,就能看见长意委屈的神色,是的,委屈。 从前他坦诚、直白、果敢、勇毅,如同一张白纸,总以为世上之事非黑即白。 后来,被顺德捉上岸,在仙师府没有屈服,却屈服于这个驭灵师。 在她这里,长意以为他是真的遇见命中注定,父王的话也不是完全对的,岸上也有好人,还有爱人…… 再后来……再后来就是崖上那一夜,明明他们一两个时辰前还在拥抱、亲吻、抵死缠绵,就只是一两个时辰,一切就被推翻,对于他来说……那是一场噩梦,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长意感受着纪云禾平静又绵长的呼吸,闭上的眼睛和略带苍白的唇,只有夜晚,他才能好好的看一看她,白天,两个人都总是带刺。 长意如今在纪云禾面前像个刺猬,他想要靠近,又害怕自己柔软的肚腹又不知何时会再挨上一下。 他是委屈的,是不是他那里做的不好呢?是那一夜他没有主动?还是他弄痛了她?还是真的像她说的这一切都是哄骗,没有真心? 长意每次都想问个清楚又暗暗不提,前尘往事,总是让人神伤,眼角控制不住落下泪滴,落在狐裘上就变作了珍珠。 许是,崽崽感受到了爹爹悲伤的情绪,也许是睡够了的崽崽现在醒了想翻翻身,崽崽在云禾肚子里伸着懒腰,将长意拉出那悲伤的气氛。 变化几个姿势,长意都觉得不够贴近,想了想,还是决定躺了上去,将手轻轻环抱过云禾和崽崽,崽崽感受到爹爹的手在外面,也踢踢回应。 这一刻,他是满足快乐的。 怀里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恨与爱的开端和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