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帝君的镜花水月（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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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璃月开始下雨。 连绵不绝的雨，水灌满了望月湖，充斥了江河流域，钟离的引水工作刚结束，就突然下起了暴雨。 没有什么比久违的水更让人兴奋了。 人们一开始也充满了喜悦，毕竟大旱过后就是大雨滂沱，人们不再愁眉苦脸，而是欢快地庆祝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农田重新得以灌溉，饮用水也不需要再限时取用。 可当这雨一直下到了第八日……然后是第九日，第十日……人们又一次地开始感到恐惧。 雨不停地下。 磅礴的雨水淹没了土地，漫出河堤，形成汹涌的水患，人们被迫离开低洼的地面，朝着更高的方向前进。水患，随着永不落幕的雨水登上必然的舞台。 江边—— “我好像中计了。” 空举着伞，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油纸伞上，木履踩在泥泞的地面上，松软的土壤被雨水泡得松松软软，一踩下去就下陷。 好在木履本身偏高，还有防滑的功效。 不远处民工还在筑堤，吆喝的声音在雨声中微不可觉，空望向远一点点的房屋，已经有一部分屋子都被水淹没过半。汹涌翻滚的江水在江河内咆哮，空叹口气，“雨这么下，百姓怎么受得了。祂是故意的。” 雨已经下了整整四天，璃月的地下管道虽然还算完备，但也架不住这哗啦啦的大雨，城内部分房屋都被水淹没了。 “水！水过来了！” 突然堤坝上传来一声惊呼。 “快堵上！快把沙袋拖过来！” 几名大汉连忙将沙袋拼命推上斜坡，堵住喷水的缺口，再将周围的口子仔细堆紧实。日以继夜的工作下，众人脸上都不免出现疲倦，可谁都不敢放松，这后面就是他们的家。 空头疼，他已经放弃了璃月地势较低的地方，同时开放了城主府的大部分地方作为避难所，这还是因为城主府地势较高，没那么快淹过去。 如今的城主府三分之二的地方都划给了老弱病残，尤其是孕妇们的休息地。 只保留了一块地方留给他和其他管理层人员临时办公。 但实际问题，也就是下雨这个问题还没能得到解决。 若是实在不行…… 弃城……也是一种办法。 “少爷，时候不早了，夫人叫您去吃中膳。” 阿洪出声提醒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少年。 少年身形微顿，“我知道了。” 他倒是想在这边以身作则，但他感觉如果真的自己这么做了，钟离大概会亲自来抓他回去。 乖乖听老婆的话.jpg 他现在都是直接在城楼这边吃饭了。 果不其然，他到城楼上时，阿福已经放上食盒布菜，钟离坐在房内看着上面的水利图，旁边一个端着木盆的小厮。 “回来晚了。” 钟离不急不慢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那副老大爷的模样，看得空有几分心虚的局促，小声地应道：“呃……嗯。”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 “过来坐下。” “好。”空老实地坐到桌边。 阿洪端着木盆上来，“少爷。” 空正要伸手洗净双手，钟离走了过来，他握住空的手，裹着他被雨水湿得冰凉的手轻揉两下，原本冰凉僵硬的手指在对方的揉捏下也跟着软了下来。 冰凉的指尖被钟离握着放进热水中。 少年矫情地嘶了一声，“烫…” 可惜钟离神情未变，“阿洪，少爷没下去吧？” 男人残酷地一边把他的手按进滚热的水盆里，一边问向端着水盆的阿洪。 “没有没有，夫人嘱咐，自然是不会让少爷下去。”阿洪若不是现在捧着水盆，定然是要连忙拍胸脯保证的。 空心底偷偷翻了个白眼。 他身边的人都成了钟离那边的叛徒。 不过这事也怨不得钟离，空最初想的是玩游戏不就是讲究全身心投入吗？亲身下场，我方声望和士气都能得到极大提升。所以几天前他下去了一次，结果就他这个小身板差点给水冲跑了。 还是钟离把他捞上来的。 钟离态度也很明确，再敢这么做，他可是会生气的。 给钟离这么一吓，空老实极了。 一点多余的念头都没有。 主要任务对象好感度和普通npc的能一样吗？他也还没活够。 真要给大决战之前的水淹死，那不就是连bad ending都算不上的支线结局吗？ 洗完手，钟离与他坐在桌前，阿洪和阿福则默契地退到门外。 他们离开，金发少年立马就没了模样，软趴趴地垂着脑袋，倒在钟离身上。 “你对我越来越凶了……” 空嘟囔着抱怨。 “凶？” 钟离挑起眉尖，不动声色的棕金色瞳孔泄出一丝笑意，“哪里？不如夫君好好地讲一讲？” “就哪里都很凶嘛！” 空气呼呼地咬牙切齿，弄得他夫纲不振的罪魁祸首！ 钟抬手夹了一筷子炒萝卜丝送到空面前。 “唔……还有胡萝卜……” 空表情更扭曲了。 少城主今天也在挑食。 “不准挑食。” 钟离语气平静。少年还在长身体的年纪，这时挑食可不对。 钟离看着他犹如吃自己仇人一般地吃着胡萝卜，眼神就情不自禁地柔和下来，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够这样注视着他的时间，珍贵到很难用语言去形容。 空虽然不开心他让自己吃胡萝卜，但还是跟他说起了今天上午在外面视察发现的问题。 水位还在持续增高。 人民可活动的区域缩小。 空又一次提到弃城，他真的在认真的考虑放弃璃月，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钟离……我没必要拿他们的命来赌一个所谓的仁慈。” “嗯。” 钟离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吞的应了一声，“先吃饭。” 空眨巴两下眸子，“哦……” 男人虽不要求他食不言寝不语，但隐约嘛……还是有那感觉的。 干完饭后，少年喝上钟离沏好的新茶，放下茶杯，讨好地笑着道，“唔，还行。…钟离，我躺着睡会儿，你替我看着，好不好？” “好。” 得到肯定答复的空径直躺在了钟离的大腿上，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记得哦……”空小声道。 钟离按住他的额角两侧，“嗯，我会我帮你看着的。” 有钟离给他按摩，这睡觉的效率就不一般了。 …… “少城主！” 还没安分一会儿呢…… 许是半刻钟之后，门外传来守城士兵的急呼。 空呼气，费劲吧啦地睁开眼，坐起身，“发生什么了？” “雨停了！雨停了！！” 停了？ 倒是个好消息。 空伸了个懒腰，起身推开门大步走出去。此时，天空已不再下雨，他朝着天望去，依旧阴沉。 “真的雨停了？” 他有些不敢置信。 “少……少城主你看那边……” 突然，一个士兵结结巴巴地指着天边。 黑色的乌云裹挟着风暴，在江潮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倒三角，轰鸣的雷雨在极端天气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极其不真实。 “这是……！” 草……龙卷风？现实吗？ 空一时怔神。 他心里一点都没轻松，反而愈发沉重，眉头紧锁地盯着那龙卷风。 “……祂来了。”钟离在空的耳边低语。从身后扶住他的双肩，“你留在这里，别怕。我会拦住祂的……” “等等，钟离你别去……” 空的手抓了个空，钟离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钟离走了。 这老石头…… 空握紧拳头，他吸了口气，转过头道，“快！执行撤离计划！” “少城主……？” “没时间了…”空猛地回过头，“快去通知城主府！” “是…少城主……！” 士兵调头顺城墙而下，朝着城主府的方向跑去。 那个倒三角的龙卷风起初只是一个小小的三角，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士兵还在不间断的向他汇报，“少城主，妇女老人陆续开始撤出了！前面防御水患的人也叫回来了…”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些孕妇很难适应雨中跋涉，也按照您的办法，让她们躲进城主府地下了。” “嗯，做得不错，风暴来临之前，让她们尽可能全部都离开璃月城……没有行动能力的就让她们先躲起来。” 空注视着远处暗沉的天空逼近，雷光开始翻涌，仿佛世界末日般的雷电撕裂天空，一颗心愈发地沉到谷底。 “要快！” 轰鸣的雷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骇人。 除了守城的幕僚和士兵还在城上，其余人都已撤退。 他们都情愿死守璃月，空对他们的行为也没有过多阻止，该说的话他都说过了…… “看啊……那天空中的是……龙吗？” 幕僚之一的蔡先生突然指着天空道。 “龙神大人……？”——乌云中隐约可见龙影翻滚，似还有龙吼传来。 天空中的龙影愈发清晰。 “钟离……” 空轻声低语，他握住城墙的手一紧，呼吸微颤。 风暴越来越近…… 直到他的头顶。 一声声惊雷炸开，天空中的龙影腾空，暴雨从天空倾盆而下。 ——“钟离！！” 空瞪大了眸。 瞳中倒映出的话黄色龙身从空中坠落，哀鸣声下一秒又被惊雷覆盖，剧烈的震颤在他的rou眼中清晰可见，大地都被这一下剧烈的落击震颤。 击飞出的烟尘在形成新一轮剧烈的风暴，冲向城楼。 “少城主——” “不可啊！” 空挣脱了周围的幕僚，快步冲下城，暴雨淋湿了他的衣物，浑身湿透了的他朝着金龙的方向跑去。 坠龙压垮了大面积的房屋，空徒手踉跄地爬上碎屋，跌撞着抱住钟离的龙嘴。 他一动，满身多处伤口处鳞片混杂着碎裂的血rou落下，口中渗出黏稠的鲜血。最严重的一个血色窟窿洞穿了金龙的半个躯体。 “钟离……” 金发少年用力抱住眼前的龙，就算他双手张得再开，也不过是堪堪不到对方龙嘴的一半，guntang的鲜血沾满了他的手掌，顺着手腕流下，人类的身躯在庞大的黄龙前不值一提。 一如神明般的龙，也会有此世不敌之物。 “钟离…！” 空慌乱的接着从龙口中流出的鲜血。 这不过是一场梦，又或者一场游戏，他还能有重开的机会，可是钟离……他多希望这一刻才是虚假的幻梦。 钟离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 神真的有这么强吗？ 他昂起头，倾天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隐约间，他在乌云中好像看到了偌大的黑影，只是一眼他就恍惚被一个巨大的眼睛盯上。 黑白分明的瞳孔凝视他的灵魂。 好似灵魂也会被吸走。 “……吼！” 钟离抬起龙爪，按住他的头，不让他直对上那只巨眼。 ——他以为自己一刹那就死了。 眼前被金色的鳞爪覆盖，漆黑的视线遮掩了那只巨大的眼睛，空恐惧的微微颤抖，呼吸不自然的加重。 不可能赢的……那都属于是这游戏战力副本上限了吧？这具身体根本就是普通人类……连钟离都不行，那他又怎能靠着武力战胜？ 钟离……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空，捂住耳朵……】 是钟离的声音？ 空捂住耳朵。 ——“轰隆！！！” 炸雷平地落下。 就算是捂住了耳朵，耳边还是因为剧烈的声响一阵耳鸣，他的身上钟离龙身一动不动地护着他的身体。 ——“轰隆隆！” 又是一连串落雷。 空隐约间可闻龙鸣，却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不知过了多久，落雷停止…… 空从地面的空隙间爬出，钟离此时更糟糕了，鳞片碎裂，焦黑的血rou在伤口处格外狰狞，金色的瞳孔也被大半瞳膜覆盖，气息微弱地望着完好无缺的他。 【空……别怕……】 只看了他一眼，心安的钟离就闭上了眼。 “钟离……！” 空心脏紧收。 “钟离……你别吓我……” 钟离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不管怎么摇晃他的脑袋，钟离根本没反应。 空颤声道：“别……死啊……别……我不想你死……” 此时天空的雷声还在汇聚，酝酿着新一轮的落雷。 头上电光烨烨，乌云翻涌。 “cnm的狗屁神明！！” 空怒骂着落泪，抱抓着钟离的龙嘴，“钟离……不能在这里了……快点醒过来啊……！” 泪水从少年的眼眶断了线。 他突然想起，神灵……神灵还可以成为妖魔！成了妖魔的话钟离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反正只是游戏，自己死了大不了读档重来。 空拔出腰间别着的刀，吞食血rou，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就算给钟离吃了也行。 他不想向上头那个大眼睛认输。 更想钟离活下去。 他割开自己的掌心，将鲜血送到龙的嘴边，“钟离……张开嘴，我…” 他停顿了一瞬间。 一瞬间的内疚感再次涌上身体，他又是拿什么在替钟离做决定？ 难道就是因为那几本看过的书吗？ 妖魔…… 那又怎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勾起嘴角，拉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钟离，我知道你的意思，可璃月对我来说……没有我的娘子重要。” 就算是神灵也罢，妖魔也罢。 他不想钟离死掉。 他掰开了钟离的牙齿，将自己的手臂伸了进去—— 天空中再度降下落雷。 空无路可避。 也不再避开。 —— 强烈的轰鸣产生的耳鸣比刚才还要严重无数倍，空脑海一片空白，浑浑噩噩之中，好像进入到了另一个世界。 刹那，宛若刹那，又好似永恒。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云雾缭绕的仙境之地，一条黄棕色的长龙从他的眼前飞过。 ……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