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们的欲望相当纯粹，是上好的“原料”

    一种隐秘的狂喜慢慢从魏嬿嬿心底的裂缝涌将上来，拱得她惴惴不安又热血沸腾。她产生了一个疯狂的设想，并迫不及待地想要试验更多次，来求证真伪！

    于是魏嬿嬿铺开日记本，写下一个个愿望。

    写上希望继弟不要再擅自翻搜她的房间——继弟就再也没摸过她的门把手。

    写上希望继母不要再克扣她的生活费——继母就爽快地把之前短缺的所有生活费都还给了她。

    写上希望父亲不要再每天醉醺醺地喊人来家里打牌——邋遢的赌棍父亲就再也不喝酒，还摸出压箱底的旧西装去找工作。

    魏嬿嬿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的设想成为了真实——她捡到的日记本，在上面写下的愿望，第二天就可以实现。

    这听着太像一个白日梦，或者一个童话，或者一个疯子为了寻求解脱给自己臆造的幻想。

    如果她不是亲手所写，亲眼所见，亲身试验。

    倘若这本魔幻到妖异的日记本放在更有野心、更有理想的人手中，或许世界都会天翻地覆。而现在，它只是静静躺在一个普通十六岁女高中生的书包里，所承载的最大心愿，是想要一段平静的青春生活。

    魏嬿嬿所求甚少，她不需要继弟对自己多友爱，   继母对自己多亲热，父亲能多么幡然悔悟加倍疼爱自己这个亲女儿，她只想要不被打扰、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三年高中生活。

    这对日记本来说易如反掌，却曾是她的求而不得。

    如果说还对谁残存着最后一点幻想，那就是……早早离开她，承诺会来接她，却至今没有音讯的母亲。在强烈的心神动摇中，魏嬿嬿写上了母亲的名字，她希望母亲如果还健康地活着，能回来看她一眼。第二天放学，曾经的泼辣主妇，如今西装革履的女强人，带着一身长途客机的风尘，站在校门口喊出她的名字。

    “嬿嬿，mama来接你了。”

    魏嬿嬿所有冷漠的外壳尽皆破碎，在母亲久违的怀抱里嚎啕大哭。

    如果有mama，父亲、继母、继弟是什么样子，她都不在乎。

    mama提议魏嬿嬿转学到另一城市的国际学校，弟弟也在小学部上学。mama在那个城市已经买了大房子，离学校近，基础设施好，比拥挤逼仄的老破小舒适得多。凭借魏嬿嬿的中考成绩，那所国际学校会欣然接受她的加入，当然，最主要的是现在已经开公司的mama可以支付高昂的转学申请费。

    魏嬿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回家收拾东西，她想要带走的居然都装不满一个行李箱。在父亲继母含义复杂的眼神中，她像一只提前挣脱了泥淖的小燕子，飞上了mama的臂膀。坐车，进机场，下飞机，到新家，只要可以，她一直紧紧地牵着mama的手。

    多年未见的亲弟弟，从记忆里模糊的小婴儿长成了小男孩儿，纵然有些近乡情怯的羞赧，也很快和自己熟络了起来。那天晚上，她给弟弟讲自己和太奶奶在农村的生活，弟弟给她讲幼儿园和学校里的趣事，聊到很晚很晚。在农村的每一个寂寥的夜晚，魏嬿嬿想mama的时候，不是没怨恨过弟弟的存在，想过如果没有弟弟，自己是不是就可以跟着mama离开，爸爸也不会迁怒她，继母不会那那些绵里藏针的话来讽刺她因为是女孩没人要……魏嬿嬿明白这些软弱的念头不过是空白的慰藉，可那时的她别无他法，不知道还能想象什么给自己安慰。但现在都无所谓了，她已经回到mama身边，和继弟比较，亲弟弟也很乖巧懂事。那些稚嫩的怨恨，便都随逝去的岁月，慢慢淡去吧。

    新的家人，新的学校，新的生活，小船驶入了风平浪静的港湾，燕子住进了鸟语花香的春天。好几个闭目前的夜晚，睁眼后的清晨，魏嬿嬿也怀疑过这心想事成的生活是不是一场虚假的幻梦，住进新家后，她也没再写过新的日记。她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幸福和满足。

    可魏嬿嬿没想到，即使是童话，也从来没有不需要支付代价就可以达成的梦想，阳光下的泡泡再美丽，终究会摇摇欲碎，露出不堪的底色。

    当魏嬿嬿决定把日记本束之高阁彻底珍藏的时候，房间门突然无风自动，“嘭”地关上！魏嬿嬿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而更诡异的是，日记本自己动了起来，像是在宣泄不满般哗啦啦翻页，最后停留在扉页后的第一张纸，缓缓竖立，浮动在魏嬿嬿眼前。

    魏嬿嬿死死地捂住嘴巴，甚至不敢呼吸，眼前的这一幕完全冲破了她的认知，打破了日记本之前给她留下的无害、利他、有求必应的善意印象。这样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诡异姿态，让人更多感到的是危险、警觉和恐惧。就像是柔软的小白兔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獠牙，美丽的玫瑰蜷曲根系翻出累累白骨。她早该醒悟，怎么可能有什么都不付出就予取予求的宝物，在她儿时读过的寓言里，这些都是魔鬼的诱饵……

    在魏嬿嬿惊慌的目光下，她发现自己的日记全都消失了，洁白如新的纸张诡谲地浮出她从未见过的字迹，但这些文字的含义却像投影一样直接印射在她脑海中。

    【我亲爱的主人，您要抛弃我吗？】

    “不、不是的……只、只是我的愿望，都实现了……”魏嬿嬿的声音细若蚊吶，背后渗出一层细汗，语言在恐惧和压力下支离破碎，“你，你是谁？不……我是想说，之前的，都谢谢你，但我现在已经没有愿望了……”

    【没有愿望了？】

    明明是无机质的文字，魏嬿嬿却恍若能触碰到日记本散发出的困惑。

    【如果明天太阳升起，一切都如朝露倏忽而逝，您还会保持这样的心念不变吗？】

    “什么……？”魏嬿嬿一怔。

    意思是……现在得到的一切幸福，mama、弟弟、无忧无虑的生活，都将被收回……吗？

    “不！”她下意识地喊道，“不、不……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会消失？”

    【或许我可以先进行一番自我介绍？我亲爱的新主人。】日记本轻巧地旋转了一番，仿佛提起裙摆行礼的淑女，【我是爱欲与性欲之神Eros在世界始成，游乐天地时用来解闷的画册。Eros吻过的小羊自愿献上它的皮，镶嵌上蔷薇、宝石和星辰的碎末，幻化为我的躯体；Eros从灿烂的翅膀上取下一根金羽，变作一只笔，这是我的唇舌。我为祂记录世间的一切流光的美景和惑人的情爱，让祂快乐、欣慰，露出这世间最美的、比金杯中的美酒还要醉人的微笑……】

    日记本浮现的字迹仿佛喝醉了一般透出酡红，摇摇晃晃，似是沉醉在它叙说的旧日时光中。

    魏嬿嬿则是紧张地攫取日记本透露的信息——“Eros”，好像是，希腊神话里的创世神之一？难道这日记本还是个外国本？

    【Eros归于深渊后，我成为Aphrodite的珍藏，但她并不能使用我，所以把我埋在冰川之下，不许我再看春色，不许我再写爱情。诸神黄昏，一切神造沉睡，我在时间的渊流中离失了太久，有时会被召唤醒来，曾经也辗转于几个接替者的手中，但他们的野望总和我背道而驰，我不喜欢，所以舍弃了他们。】

    日记本缓缓飞近，魏嬿嬿直觉一双眼睛正默默地巡视、掂量、剖析着她。

    【神陨灭了太长时间，我的力量也被磨损过多，否则也不会变作这般模样掩人耳目。是你的鲜血唤醒了我，也与我签订了最浅薄的契约。】

    魏嬿嬿悚然一惊，想起了自己捡起日记本时，指尖沾到的鲜血。原来是那个时候……

    【作为神明的造物，我可以满足很多愿望，繁荣的城邦、征战的军队、古老的宝藏……这些都曾是他们对我的所求。我收敛欲望，汲取欲望，催发欲望，生长于欲望，但这些源于权势、武力、金钱的欲望对我来说都像泡沫一样乏味。我要的是情欲和爱欲，我要rou体的缠绵和灵魂的震荡！这些野蛮人居然以为像牲畜一样发情滥交就能满足我，呵，就像是让品鉴惯了美酒的人去喝泔水，令人作呕！】

    日记本上的文字突然变大，长出毛茸茸的尖刺，像是愤怒的人竖起的头发。

    【我花了太多无谓的时间和力量浪费在他们身上，力量的水源只有流出却没有涌入，已经慢慢干涸。但您之前许下几个心愿，轻飘飘得仿若羊羔身上最细的毫毛，我还是可以立刻满足的。但是，您千不该、万不该，想要将我再次尘封。维持认识的清醒，远比满足您那般的小小心愿要花费更多的力量，而我已经没有多少储存可以平白消耗了。】

    魏嬿嬿发出醒悟一样的轻叹：“所以，你是要我……喂你吗？”这话听着很怪，但好像就是日记本七扭八拐下想要传达的意思——你想放置我，我就要饿死了，我不愿意。

    【您很聪慧。】日记本肯定了魏嬿嬿的说法。

    魏嬿嬿叹了口气，也不是她有多善良，不忍这个说话拿腔拿调的日记本饿死，而是这个力量怪异的存在，既然可以轻而易举地的满足她的心愿，也可以轻描淡写地收回她眼下的一切——

    她绝不要和mama分开，   再回到那个逼仄的充满霉味的杂物间里，看继母的脸色去。

    “我要怎么做？”

    【我说过了，亲爱的小主人，我的力量源自于我的神——爱欲与性欲之神Eros，这世间一切的情欲、爱欲都是我力量的源泉，而来自契约者的情欲、爱欲，对我来说更是甘澧的琼浆。】

    魏嬿嬿皱眉：“你要我去谈恋爱？”或许还有未成年性行为……这有点超纲，得去找点资料学习学习。

    【正如您所说。】日记本甚至殷切地翻了一页，几个名字像花苞从枝头绽放一样，“蓬蓬”从纸上长了出来，【这几个人类少年是您的同窗，在我的感知范围内，他们的欲望相当纯粹，年龄相貌也与您十分相配的，是上好的“原料”。】

    魏嬿嬿觉得“原料”这个词有点刺耳，好像什么一次性工具，但是细想，自己也不过是个不舍得脱身，暂时被持续使用的工具。都是一样的。

    她定神去看这些名字，打头的就非常眼熟，她在校门口的优秀学生代表展示栏里看过这个人的成绩展示，四分栏，他独占一栏，余三栏七人分，可想而知是一种怎样超逸绝伦的优秀。在她恶补过的对国际学校的认知里，这样程度的优秀，一定有着丰厚家底和精英父母作为后盾，走的也是出国镀金继承家业的路子，和她这种只有成绩的妈宝女完全两个世界。

    “如果其余的人都和第一个人差不多好，即使是同学，也并不好接触，更别说谈恋爱和别的了。”魏嬿嬿十分现实地指出问题。

    【毋须担忧，相信以您的聪慧和坚韧，定会从“原料”身上帮我取得力量，因此我也会奉上忠诚和信任，竭尽所能地帮助您。】日记本重新翻回前一页的空白纸上，【所有助力的需求，请尽情地使用我吧，我会时刻满足您，在我的力量耗尽之前……】

    【请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