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小金楼（1）

    陈楚航再三询问是不是给她订错机票了，对方回了句“怎么可能搞错，妈的你好好儿看资料就行了”便啪嗒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塞回兜里，愣愣地打量了一圈机场，标识上写得清清楚楚，这里是杨浦市。根据指令，她接下来要赶往市下面的许昌县，混入一栋别称为小金楼的大型卖yin窝点，杀了小金楼的主人。让她震惊的不是又要杀人——反正杀的都不是什么好鸟，她早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

    杨浦市下的许昌县，是她家所在。

    没错，在她根本没有关注到的角落里，生活了七八年的普通的家附近，生长着一个桃色涉黑帝国！因为这栋小金楼是足以让跟京官都有勾结的金铭出手的程度啊！

    当然，组织很明显知道她家地址，连问都懒得问一嘴，直接明说陈楚航先回家呆着，大概八点左右会有人上她家去。

    陈楚航强忍着惊讶坐上出租车，翻手机里组织发来的的图文电子档。资料上写了小金楼主人的名字赵富强，小金楼所在地惠民路路口，附带有多张高清照片供她看面部细节免得杀错人，但具体行动方案没写，估计是要等晚上那人口头上细说。

    她关掉界面深吸一口气，抬头向外张望。这是她第一次打起精神来仔细观察这座城镇，街道无人、干净，摆满了绿化用的花草，创建文明城市的横幅随处可见，跟首都类似的商圈有好几个，路过几个富丽堂皇的建筑，细看居然是整形医院，一路上都是轰隆隆的，工地上楼房钢筋雏形已经出来了。一副百废俱兴、新潮、文明的模样。

    “啊，虽然有坏的，但大部分都在变好啊。”陈楚航这样感叹了一句。但说实话，她根本不记得之前的许昌县是啥样的。

    她爸妈在的时候，带着她世界范围内瞎逛，专钻不知名的森林啊峡谷啊岩石滩啊金属矿山啊之类的，根本没呆在许昌县。爸妈出事后，没有成年龙教她如何融入并享受人类世界，她就仅仅专注于活着，活动范围仅限于屋子，没兴趣也不敢去观察外界。遇见李愿简之后，他恰好也厌恶着接触外界，比起走进更远更宽阔的空间，他更愿意往她和她的巢里钻，所以她的生活中心也仅是从一间屋子扩为一间屋子和一个人，仍没把精力放在这座城镇。

    在他消失之后，为了找到他，陈楚航才真正走出屋子。但顶屁用，世界根本没把李愿简还回来。

    初印象实在是太糟糕，又被告知她家那块儿有个巨型yin窝，她只好赶紧找些许昌县的优点来安慰自己，随便一看，好像还不错嘛，很现代化、城市化，她自然就夸出口了。

    突然，一张人脸闯入陈楚航的视野。

    商圈超大电子屏幕上，西装革履的老头正侃侃而谈自己的创业经历，除了强调自己的艰辛，老头反复提到年轻人要用合理正当的手段创造财富，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下面一行滚动字幕写着：杨浦市法治节目《平安杨浦》特邀嘉宾，创富文化公司创始人，赵富强。

    赵富强。

    陈楚航不禁叫出声来：“赵富强？！”

    节目里他草根出身但事业成功，吃苦耐劳是典范。

    陈楚航把电子档调出来反复看那几个字“大型窝点”。资料里他是老鸨，鸡头，发家史是吃人喝血。

    真荒谬啊。

    大型主持人在节目里总结陈词，再次感谢企业家赵先生莅临现场，下方滚动字幕现着：企业家赵富强先生将于两日后出席锦悦地产剪彩仪式。

    难怪电子档里他的照片是如此清晰，天下乌鸦都一般黑，赵富强和金铭一样有空壳公司做掩护，行事真真是光明正大。

    “哈，赵富强。”司机突然插话道：“狗屁企业家，那个破文化公司能挣钱吗？不就是靠二房东挣的钱。”

    陈楚航自然是让他细说。原来赵富强搞的是商铺租赁生意，批量低价租来店铺再高价单租给商户，彻底垄断之后便提价。

    “你看路边边这么干净，都是因为城管严打路边摊，要争那个文明城市。上面的事儿我也不懂，反正我只知道之后赵富强就把一整条美食街的租金提价了。”

    “他还有别的生意嘛？比如开豪华洗脚城什么的。”

    “没有，我消息灵通得很，别不信。但他光当二房东都够赚的了吧！”司机没提到小金楼的事，看样子赵富强不明面上对外开放啊。

    钱权色，钱权色，陈楚航默默念这个词，暗暗揣测赵富强肯定会像广阳县做木材生意的人一样勾结了官员，小金楼不赚普通人的钱，极可能是拿来性贿赂官员的。

    ——就像简那样。

    陈楚航心里猛抽抽一下，突然想和他说点什么。虽然说什么她根本不清楚，但心里的闷必须得用这种方式才能缓解。陈楚航连忙掏出手机，她已经拿到李愿简常用的电话和微信，可以随时随地联系了。但是发什么好呢？也不知道他已经起床了吗？在干些什么，有时间回复吗？

    陈楚航思索再三只发消息说自己到了，今晚过后可能没法和他联系了，任务不知道几天结束。其他的便不能再说了，比如时间、地点、任务内容什么的。

    叮——

    居然是秒回：“那楚航你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吼！！！！！！！”

    李愿简惊：“你的手怎么了？！”

    陈楚航一脸懵。

    李愿简那边打字快得飞起：“骨折了吗？打上石膏了吗？”

    “不然你为什么打错字，还按着感叹号不放。是已经到移动不了手指的地步了吗？”

    陈楚航艰难回道：“任务还没开始呢，我没受伤，消息都是仔细确认后才发出的···”舍友都是这样做的啊，说是把好打成吼这个字，会显得比较激动、比较亲近？

    李愿简捧着手机端详半天。一个“吼”，六个感叹号，是有那么点俏皮感，但诡异···呃，她头像是立着根呆毛一副死神装扮的二次元冷脸大眼红毛萌妹，昵称叫灼眼夏娜大人，太中二了。再想到陈楚航现实生活中的面无表情脸···

    ——噢，她是闷sao性格啊。

    “我懂了。我包容你，楚航。”

    陈楚航：？

    隔着屏幕，陈楚航完全不知道自己蒙上了天大冤屈。血案的开始只因她有一个二次元舍友，舍友看的龙傲天异世界日漫里出场了一条龙，她便瞟了一眼，于是两人就···之后，陈楚航听从舍友建议把微信空白头像换了并改了名，舍友说是同类就不要羞涩！舍友又说，别人只消看微信号一眼，就大概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哦，因为味儿很浓哦。

    人类的嗅觉有时候也挺厉害的啊，陈楚航想。虽然她不知道那味儿是纯正二刺猿死宅味儿。

    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昨晚匆匆结束的亲热。

    晚上八点左右有人敲响了陈楚航家的屋门。

    门开后，是一个穿着素净，戴着圆润白珍珠小耳饰，清纯得有些楚楚可怜的小女人：“陈楚航，在首都读过大学，19岁是吧？”

    “是。”

    女人亮晶晶的薄唇一开口，唇蜜还拉丝：“cao他妈的。”

    陈楚航大惊，人不可貌相，瞧这浑厚的老烟嗓！

    “这狗地方还真难找，老娘腿都跑断了。”女人眼睛一横就连上个白眼，眼角陡生几缕皱纹，和苹果肌的娇嫩年轻形成古怪反差，她极小声嘀咕道：“要不是最近缺货就不来了，反正赚不了几个rou钱。”

    货？

    陈楚航敏锐地想，这位不会是老鸨吧？再细看女人的做派，和陈楚航之前去娱乐场所找人时遇上的公主一个样，那应该是了。

    而混进小金楼接近赵富强的最佳方法肯定是装成小姐。只是不知道这位是组织内知晓行动的人，还是组织随便联系了个普通mama桑来招人。

    “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陈楚航对情况还是有点懵，只好模棱两可问一句来套话。

    女人只当她是听见自己嘀咕两句但听不清，并不慌张，只稍微收敛了点情绪道：“我说的什么还能告诉你？要搞清楚状况，你是被面试的那一方！不过是个中途退学的大学生而已，别拿架子，你可是往三区连锁的大型美食城投的简历！公司老板是谁你知道吗？千铺之王赵富强赵哥！”

    很亲近赵富强，看样子不是组织的人。

    而且居然不是明说当小姐，变成找工作了！陈楚航思忖一番，便也装起来，毕恭毕敬道：“是。那为什么不是我来找您面试，而是您上门找我呢？”

    女人没话说了。自然是因为实际工作是陪吃陪喝陪睡，工作地点是要对外隐匿的小金楼，在正式透露小金楼地址前得筛查一道，筛走家里条件好的、照片p图本人长得丑的、性格不好拿捏的、疑似是卧底记者的。

    陈楚航接着道：“实际工作内容是和之前说好的那样吗？”

    “是，”女人没好气道：“美食街运营专员，周末双休，一个月三万。”

    嚯，要真的是正经工作加三万薪资，陈楚航愿意做人不做龙。

    “那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好了！请问您觉得我怎么样吗？我能得到下一步面试的机会吗？”陈楚航问道。陈楚航看出这女人好像瞧不上自己。先不说进去之后凭新人之身能不能接触到赵富强，光是能不能当小姐就把她难住了！任务怕是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也不知道组织是在搞什么，把她直接塞进去很难吗？

    女人一双眼睛在陈楚航脸上打转，似是在迟疑着什么。她大发脾气不想装成正经搞面试的，就是因为陈楚航的长相。若是单纯的丑就算了，她大可以直接掉头就走，但气人就气人在说丑倒也不丑，但是一点儿女人味没有，反倒让人觉得惧怕，像被香灰案板上的老观音盯着，不得把那些求神拜佛的老秃子们吓萎？

    这事儿真就是怪，有的男孩反而比女的长得媚，让老男人们看了就想提枪上阵。哎，要是不能让人想cao，跟长得丑又有什么区别？

    女人问：“家里爸妈都死了是吧？”

    陈楚航心念一动，有戏！

    她连忙道：“是的，而且我没啥亲戚，因为爸妈当年是不顾两家人反对逃出来结的婚。求求你了jiejie，我没亲人管着，又退学了，还没朋友接济，我真的需要这份工作啊！可怜可怜我吧！”

    女人有些高兴了，人际关系死这么干净的倒没几个。农村出来的倒是好拿捏，但没有学历又不够漂亮不够高级，没法满足上面的需求。算了，长得不够sao就穿少点儿练练活儿，再把人弄过去整容几次，反正附近的整形医院都跟金楼有关，说不定到时候还能从中赚点中介费。

    女人便要陈楚航跟着走，但得把手机交出来，说是待会去的地方有政要出没，不得泄露机密。

    陈楚航怕她翻消息，干脆装作手滑的样子摔了个稀巴烂。那女人反正是为了切断陈楚航和他人联系，见手机坏了便罢休了。

    陈楚航终于见到了小金楼。

    组织资料对小金楼的形容词只有“大型窝点”这一个。

    陈楚航想，是不是太干巴、无力了点儿？

    这里明明是yin皇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