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Chapter　17

    埃莉诺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她惆怅地说：“您没得选。我明白。抱歉……我只是……除了伤心之外，还有些说不出的愤怒。大概是因为，看着您和埃德加这样努力地想要活着，我就对艾萨克如此轻易地浪费生命感到不值得。”

    墨洛维说：“我会陪着您。埃莉诺。我一直在您身边。”

    好像觉得这种话语显得有些苍白，在埃莉诺强颜欢笑着点头之前，墨洛维问她：“想打猎吗？我带您去散散心吧。”

    埃莉诺的眼睛亮了起来，苍白的脸颊上也出现了一点血色。

    萨鲁特贵族们都喜欢狩猎，几乎每一位有封地的贵族，都会划分出一块狩猎用地。由于墨洛维的病情，霍普的狩猎活动明面上并没有那么风靡，也就没有所谓“狩猎季”的说法。

    当然啦，贵族们依然私下玩得挺开心，传统如此。

    ——今年他们注定更加快乐。

    墨洛维执政以来，首次宣布进入为期三周的狩猎季，他言简意赅地表示，这几年没有天灾人祸，停战条约刚续了一年，各位贵族少在各自的封地不干人事，皇室狩猎林限时开放，觉得在自家打猎不够过瘾的，都来王城吧。

    墨洛维执政风格向来严肃稳健，这一次破天荒地带头放松，连满头白发的克里斯蒂安都忍不住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埃莉诺还笑眯眯地补充：“可以带女眷。”

    刚好让她重新记忆霍普贵族们的名字和人脸。他们结婚的时候，霍普的大小贵族都赶到王城，甚至还有其他国家的使臣，看不见尽头的豪华马车上镶嵌着数百个家族的徽章，埃莉诺一个也不记得。

    “有什么话就说。”墨洛维很无奈地放下手中的书，那是一本收集了几位桂冠诗人作品的诗集。他们活跃在他父亲的年代。墨洛维正在考虑霍普城内是否有新的、能授予这一荣誉称号的诗人。

    通常，他与埃莉诺睡前会各自看一会儿书。

    今晚，埃莉诺的心思显然不在她手里的书本上，简直要用眼神把诗集烧出个洞。

    埃莉诺“啪！”地一声合上自己手里的书，声音大得她自己都颤抖了一下。她探身拿走墨洛维的睡前读物，把两本书都放到床头柜上，下巴放在他一侧肩膀上，笑眯眯地问他：“咱们还有皇家狩猎场呀？”

    “我继任后荒废了几年。与您立下婚约之后，我让人开始重新修缮。”墨洛维身体僵硬地平视前方，她的呼吸热腾腾地喷在他脖子上，明明只是单纯的亲昵举动，在这种时候却挑起了压抑的欲望。

    他很是艰难地继续说：“您在书信里提到过狩猎的事。”

    “啊，是的。”埃莉诺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用悦耳的声音说，“我带了几套猎装，没想着真的能再用上。”

    墨洛维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抱歉，让您错过去年的狩猎。我应该早点和您说明的。”

    埃莉诺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小心翼翼地问他：“您陪我去么？”

    年轻的国王回忆起自己十几岁时在马上征战的肆意心情，带着微妙的、想要在妻子面前散发雄性魅力的心态，不假思索地说：“当然。”

    “您说了不算。我会和医生们谈谈的。”埃莉诺残忍地说。

    更残忍的是，她目光下滑，很直接地盯住某个逐渐发生变化的部位：“这也一样。”

    又到了墨洛维只能说“是”的环节。

    要不还是直接把医生喊来吧？墨洛维郁闷得没法说。

    贵族们纷纷赶往王城的时候，埃莉诺也在抽空熟悉着自己的马和猎犬。它们的血统都很纯正，只不过，并不是由她养大的，默契度要打个折扣。贵族们之间有各种方式的狩猎比拼，不少人都有着高超的捕猎技巧，埃莉诺该死的胜负欲正在内心熊熊燃烧。

    艾萨克的死亡是既成事实，而墨洛维和特蕾莎分别派去调查的密探们尚未得到有效进展，繁忙的埃莉诺暂时没有留太多用来悲伤的时间，而是尽可能地用各种活动填补行程的空白。

    她拒绝去想那些改变不了的事情。

    春季的一切都显得正好。天气晴朗、温度回升，狩猎场里的草地长出嫩绿新芽，冬眠的动物们重新开始活动。没有战争。没有饥荒。没有瘟疫。也没有胡乱说话的傻子。

    谁会在这种时候没眼力见地提到埃德加的夭折呢？

    总之，狩猎场上的气氛非常和谐。

    埃莉诺又看到了那些花里胡哨的家族徽章，这次她认出了其中一些。

    贵族们看到的年轻王后，活力满满、脸色红润、十分健康。她穿着一身精制猎装，姿态潇洒而熟稔地坐在属于她的那匹马上，亚麻色长发固定在脑后，笑着与每位贵族打招呼。比起穿着华丽裙装、戴着面纱的女士们，王后显然更喜欢那些和她一样准备下场的姑娘。

    国王同样穿着猎装骑在马上。墨洛维没有戴头盔或面具，身上也没有额外的铠甲，他神态轻松，如果忽略那张毁容的面孔，这就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国王，与心爱的妻子共同参与贵族们的传统活动。

    只不过，看到他的人，一半惊讶于他“竟然还能骑马”，另一半则笃定“国王只想展示他的健康状况尚可，并不会参与狩猎”。

    埃莉诺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截了当地宣布，要选出一部分贵族们，按性别统计最终的狩猎成果。不止墨洛维，其他一部分男性贵族也展示出绅士风度，愿意去更偏僻一些的林间狩猎，不干扰王后的比赛。

    埃莉诺潇洒地挥起马鞭，转头冲墨洛维笑了笑，大声说：“姑娘们，跟着我！”

    她就像一阵疾风，迅猛地刮进森林。

    狩猎在贵族女性之间也是非常风靡的活动，骑在马上的贵族夫人或年轻的贵族小姐，都很利索地驱马跟上，留给还没反应过来的男人们一群马屁股。

    墨洛维带着笑看自己的王后，这样的埃莉诺让他感到有些陌生，她的活力扑面而来，好像还是那个在西兰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他点了几个贵族的名字，示意其他人随意狩猎，带着被点到名字的贵族们骑马散步，谈些正经事。

    埃莉诺带着姑娘们不知道疯到哪儿去了，墨洛维也没闲着，轮番召见平时不在王城的各路贵族。

    午后，布拉德伯爵与墨洛维并驾齐驱。伯爵是墨洛维儿时的玩伴之一，只比墨洛维大三岁，是国王忠实的拥趸。他有一块非常不错的封地，几年前成为伯爵后，只在墨洛维结婚时短暂地离开过。此次来王城，他另有要务汇报。

    这位年轻的伯爵是个相貌堂堂的大高个儿，这时候说话的声音很低，和他的形象不太符合：“威廉确实有一位私生子……可能流落在格林尼特人的领地，我无法探查远处发生的事。”

    墨洛维微微点头：“我暂时保留威廉的封地，依然由您代为管理。一年为期。”

    “希望他能尽快回来。”布兰德伯爵一想到自己守护着霍普与格林尼特交界处最肥沃的土壤，头都要秃了，“或者您尽快封赏一位年轻有为的骑士吧。”

    一只受伤的雄鹿狂乱地冲向国王，它的背上深深地插着两支箭，箭身刻着华丽繁复的花纹。

    布拉德伯爵正欲驱马上前，远处传来纷乱的马蹄声，年轻的姑娘放开嗓子喊着：“墨洛维——！！”

    国王抬起左手，示意布拉德勒马。

    下一秒，他用马鞭一抽马背，伏在马上，冷静地从马的右侧抽出连发弩，从侧方迎向那匹健壮的雄鹿，三箭连发，准确地刺穿它的咽喉。

    雄鹿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轰然倒地。

    墨洛维驱马转身，几只油光水滑的黑色猎犬在他的马边打转，而他的王后飒爽地骑在马上，放下她的弓弩，眼神亮得像是在燃烧，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她的丈夫，即使重病缠身，依然能够利落地给予难缠的猎物致死一击。

    布拉德伯爵识相地留在原地。觊觎埃莉诺的男人并不少，但他不是其中之一。

    埃莉诺拍马上前，与墨洛维并肩而立，快乐地看着雄鹿的尸体，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怎么样，够肥吧？”

    墨洛维很配合地点头。

    埃莉诺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抱歉，我想喊您旁边那一位帮忙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不必知道了。”墨洛维果断地说，“我能陪您打猎。猎物都算您的。”

    埃莉诺实在忍不住，侧头看着墨洛维，挺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好像那些这段时间无形中压在她胸口的悲伤与哀痛，都随着酣畅淋漓的狩猎、随着墨洛维和她的默契配合、随着她的一阵笑声消散在半空中。

    “想继续打猎吗？还是……和我共骑？”墨洛维问她。

    埃莉诺眨眨眼：“您是在邀请我幽会吗？”

    国王笑着点头。

    埃莉诺跃跃欲试：“让开点儿，我直接上您的马——哎，您得让那位找人来把我的马带走呀，还有我的狗，他叫什么来着？您得告诉我呀！！”

    墨洛维第一次被她叽叽喳喳得头疼，一把将她捞到胸前坐好。

    国王与儿时玩伴默契有限，仅凭眼神不足以让后者明白自己的吩咐。于是，埃莉诺还是知道了布拉德伯爵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