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许是因为鹤蝶只能算朋友的朋友。结城皋月嘴上说着“好吃”，一副要越过黑川伊佐那和鹤蝶变亲的样子，实际上却没有主动打扰过，连带着约黑川伊佐那出门吃饭的次数都变少了。

    伊佐那对她的虚伪做派颇为不屑，要不是鹤蝶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好像很期待大家一起碰面，他才不会再打电话过去。

    再次登门拜访的皋月提着两大袋从超市买来的新鲜食材，和鹤蝶打招呼开玩笑的语气也一点看不出来生分。

    年纪小的鹤蝶看不出其他两人的心绪，送走他们的时候，满脸的放心和满足。

    住在不同方向的皋月和伊佐那还是去往同一个车站。两个人慢悠悠地并排走在路上，皋月心情不错，低着头小声地哼ORICON热单的调子。

    正式进入夏天，街边从别人家冒出的绿植葱郁油亮，蝉似近非远地叫嚷着，阳光从建筑和建筑、树木和树木之间的缝隙投在行人身上。皋月的衬衫袖子也跟着天气越来越短，露出两条手臂。

    风拂动垂在伊佐那耳下的装饰条，也吹乱他银白色的短发。伊佐那瞟了皋月两眼，低下头盯着路面说：“下次可以直接在电话里拒绝。”

    沉浸在微风里的皋月一下没听清，“诶”了一声。她惊讶地看向身旁的伊佐那：“干吗说这种话，是我打扰到你们，要赶走我吗？”

    “明明是你很勉强吧？”伊佐那偏深的肤色让人想起夏天的海边，“如果你真的喜欢鹤蝶做的东西，就算不是他让我叫你一起，你也会凑上来。”

    皋月哈哈大笑，又忽地噘起嘴巴，装出生气的样子：“别把我说得那么KY！”她踢了两下地面，“而且你是在背后说鹤蝶坏话吗？快问快答！鹤蝶的手艺和上次吃的那家店哪个更好吃！”

    她自顾自地和伊佐那玩起游戏，但伊佐那并没有理会她的节奏，还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鹤蝶的。”

    “关系真好啊！”感叹着，皋月伸展了一下胳膊，又问他，“所以你请我来鹤蝶家，就是因为这个吗？在你心里，哪家店都比不上鹤蝶做的。”

    伊佐那嫌弃地要她“别这么恶心”，不过沉默片刻，他还是承认，那天他确实只想到了这一样不是皋月介绍的、又吃得下去的东西。

    “即使你发疯说想去吃别的，我也能把你丢出去。”伊佐那这话说得认真，皋月怔了一下，低声嘟囔也太犯规了。

    伊佐那不解地回望她，皋月停住脚步，转身面对他，说：“以后可不能这么泡女孩子，第一次请人吃饭就去朋友家，好暧昧啊！”

    伊佐那轻蔑地眨眨他那对紫色的眼睛：“我没在泡你。”

    “知道啦、”皋月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有自知之明，“但是你出这手牌，真是让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伊佐那示意她说下去，皋月叹了口气：“你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鹤蝶，把他当朋友还是当你随便请我去的餐厅厨子。”

    “有区别吗？”伊佐那看不出其中的不同，“不都只是吃顿饭而已？”

    皋月用怜爱笨蛋的眼神看着“国王”伊佐那：“差很多哦！”

    “和厨子太熟可是很麻烦的。要是我和你这家伙一样，把朋友当成厨子，每天都来打扰，结果某天突然嘴巴很痒，一声不吭去吃了别的东西，就可能会让人家想东想西，怀疑自己；又可能哪天我们俩看不惯对方，不想再见面了，但我却习惯了吃鹤蝶做的饭，那不是对我的折磨吗？所以还是要保持好距离，朋友是朋友，厨子是厨子。”

    “鹤蝶不会那样。”伊佐那果断地反驳。

    皋月一下呆住，伊佐那不悦地抬脚向前走，说出的话像砸在皋月的脸上：“你这种一个人也很开心的人，根本不懂鹤蝶，你不用拿你那套说辞找借口。”

    皋月努力快步跟上他，但十岁的年龄差还是让她体力惜败于少年之下，紧追慢赶也摸不到伊佐那的衣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自己说的，鹤蝶是你的仆人吗？你自己都搞不清楚鹤蝶对你来说是朋友、是家人还是别的，我当然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而且，就是因为一个人待着也很开心，才要珍惜即便如此也愿意和他见面的对象。”见追不上他，皋月干脆停了下来，对他的背影大声喊了起来，“你都没有帮我们介绍对方，我和鹤蝶之间的纽带只有你一个，我们越过你亲近起来，你就不会不开心了吗？”

    黑川伊佐那的身影消失在花团锦簇的街角，结城皋月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咬着指甲思考自己该转头去鹤蝶家请他帮忙调停，还是应该和黑川伊佐那一样不管不顾地回自己的住处。

    想了半天，结城皋月负气地踢了路边的石墙一脚，惊动了在墙那边午睡的家犬，汪汪吠叫起来，吓得她调头就跑。

    半个小时后，结城皋月在地铁站见到了呆坐在长椅上的黑川伊佐那。她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

    “我可以打你的脑袋泄愤吗？”皋月问。

    伊佐那坐直了背，语气很平淡，但依旧充满了威胁：“你可以试试看。”

    “也就是鹤蝶那样的傻孩子才忍得了你。”嘀咕了这么一句，皋月卸下力气，坐到伊佐那旁边的空位上，看着和他相反的车辆方向，“要给鹤蝶报平安哦，他可是很担心。”

    “啰嗦。”伊佐那的回应简短有力。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地铁呼啸着从远方驶来，带进一阵气流。

    “我懂了。”皋月突然说。

    伊佐那没说话，但皋月知道他在听。

    “是朋友吧！”她肯定地说。

    伊佐那反驳：“是仆人。”

    “谁说鹤蝶了，我是在说我们！”皋月提高音量，“你刚才是在生我的气吧？怪我没把你当朋友，还在想不见面以后的事。”

    “别自作多情了，我们很熟吗？”伊佐那不悦地压低声音，向长椅的另一端坐过去。

    皋月双手撑在椅面，身体后仰，光明正大地偷看伊佐那的表情。他生气地盯着她，大概是想不通一个成年人怎么会不顾颜面到这种程度。

    皋月眨眨眼睛，恢复成正常坐姿，故意把话说给伊佐那听：“那我下次来找鹤蝶一定避开某人，反正刚才鹤蝶可是说过我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啊，果然还是十四岁的男孩子更好泡吗？年轻真好啊。”

    “不行！”黑川伊佐那突然变得情绪激动，批判这个女人是多么的败类，如果她敢碰鹤蝶，自己一定要她好看。

    皋月“嗯嗯”地点头应和，不时还补上一句“真是个混蛋”。

    她这样搞，伊佐那反而不说话了，就用那双紫眼睛盯着她看。

    “骂舒服了吗？”皋月问，伊佐那没回答，转回头切了一声。皋月凑过去，和他胳膊挨着胳膊：“那继续泡你可以吗？‘国王’大人。”

    伊佐那不吭声，皋月大着胆子靠得更近，把伊佐那挤到长椅的角落，上手揉乱了他本整齐漂亮的发型。柔顺的银发手感很好，像是绸子一样从手里滑过，靠近脖颈处短短的发茬擦过手心，又痒痒的。

    黑川伊佐那像应激的猫，刷地转过头来瞪她，结城皋月却已经识趣地跑开，嘿嘿笑着对他吐了舌头，又因为自己这动作太幼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开向她要等的方向的列车已经到站，结城皋月在滴滴的开门声里走进车厢，又在滴滴的关门声里，隔着玻璃对黑川伊佐那说了“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