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近乡情更怯【入梦，剧情章，李忘生还是背景板】

    李重茂近日总觉得谢云流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他问去却并无异常。

    按理来说谢云流这人向来有话说话，这般作态虽然与平日里不同，却让他暗自升起了些警惕之心。

    如今离港口并不算远了，他却并不敢轻易放松。身后追兵倒是次要的，他只怕谢云流想明白自己仍有退路可走，怕他救友之心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坚定，届时追兵可逃，与谢云流在一起的自己却是万万无法从对方手下逃脱的，因而近几日态度更是殷勤了些。

    眼见着出海之日愈发近了，谢云流依旧没什么动作，李重茂暗自松了口气，却见某一日夜间谢云流浑身是血地带着一封信翻窗跑进了自己屋子里。

    “谢兄，你这是怎么了？”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安，“可是出海一事有什么差错？”

    “我们出海的消息走漏了，港口那边已经戒严，情况不太好。”谢云流将烛火拨亮几分，把信递给李重茂示意对方拆开，“重茂，我收这信时受了些伤，需要闭关几日，但时间不等人，我记得你也有些功夫在身，不若你替我去探查一番，也免得错过了时机，平添几分变数。”

    李重茂当即脸色一变，又很快掩饰下来，“谢兄，这，我只怕对方防守严密，我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灯光下，谢云流的脸色明灭不定，压迫感却更强了些，“李兄，朝廷得知消息比我等晚上一段时日，一时半刻是调不出这么多精兵驻守此地的，更何况……我信李兄心怀妙计，也不止是亲眼去看一种法子能探出消息来。”

    他道，“更何况，我听闻朝廷那边似乎放出了些对我的消息来想要离间我等，只不知究竟是何内容，还请李兄替我探听几分过来，你我才好商议对策。”

    李重茂听到这个消息却突然心急了几分，也不再犹豫，安抚了谢云流几句“谢兄你好好休养，此事便交予我来。”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谢云流坐在桌子旁，回忆着李重茂刚刚的脸色变化，却是突然有了些颓废。

    “我当年……”他咬牙，只恨不得回到当年打死那个随李重茂出海的自己，“罢，事情还未有定论，万一……”万一对方不是自己设想的那般呢？万一……对方是个真正的坦荡君子呢？

    谢云流坐着没动，一直到天光大亮，这才缓缓拨灭灯芯，离开了房间。

    “……朝廷与纯阳交涉数次，谢云流押叛贼李重茂返京认错，归顺朝廷，则既往不咎？”

    李重茂捏着密信的指尖用力到发白，咬牙切齿地念了几遍密信的内容，只觉得心神大骇。

    “不行，我不能让他知道这件事，一旦他有了退路，李忘生和那老不死的肯定比我重要，我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李重茂撕了信，焦虑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随后匆匆赶到书桌前铺纸磨墨写起来，“对，先瞒下来，然后……”

    “公子，”门外一个侍卫敲响了门，“你要的那个乞儿死了。”

    “死了？”李重茂站定，拉开了门，“听到因为什么了吗？”

    “说是夜里轮值的时候找到他在屋子里，就给拖下去看他是不是派人来探听机密的，幸亏公子的药起了效果，没审问多久那小子就死了。”

    李重茂长舒一口气，“没泄密就好，没泄密就好。”他道，“谢云流的伤还没好，探秘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实在不行弄出些动静来把注意力转移走。”

    “是，公子。”

    “对了，”李重茂将手里刚写的两封信折起来，“我等出海后这封信让那位用谢云流的笔迹誊抄一遍，想办法差人替我送到纯阳，此后如何安排那位心中有数，只是切记此事不要让谢云流知道。”

    “至于这封，交给谢云流，就说是那边新送来的情报，关于前些日子他想知道的东西。”

    …

    谢云流抱剑站在门外，见侍卫出来，抽剑便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他在里面怎么说的，说！”

    “回……回谢公子，”那护卫见脖颈处都渗出了血迹来，吓得直哆嗦，一五一十地便将李重茂近期的安排复述了出来，而对方交给他的信他却无意间隐瞒了下来，直觉这件事按李重茂的说法交给‘那位大人’说不定会更有利。

    但谢云流有了防备，早先已经提前在屋子附近听了个真切，如今不过是确认而已，哪里不知道这两封信的存在？更有甚者，李重茂收到的那封“情报”，都是他废了心思递进去的“假货”，李重茂此刻所面临的局面更多的是自己试探他的结果。

    早先李重茂选择用乞儿刺探情报的时候他就已经心灰意冷地发现李重茂其人的真实面貌，而今拆开这两封信看到真实内容更是肝胆俱裂，简直想不通自己从前为何能与这么个玩意儿交为朋友，还为他两肋插刀不惜远赴东瀛？他更不敢想现实里对方有没有送过这般信件去纯阳，而自己与李忘生的关系他又在其中出了几分力。

    更多细节他不敢深思，只当自己这腔热血真心喂了狗，多年来的愤恨埋怨也好似泄洪一般转嫁到李重茂身上，只恨不得杀了他泄愤。

    那两封信中给他的那封写着“朝廷欲于数日后以纯阳为挟逼你束手就擒，出海之事刻不容缓。”

    而给纯阳那封……

    言谈间充满悔过之意，只道欲与李忘生等人于山下相见一解误会，看似没有什么问题，可那时自己已经出海，又要将此信交予他人誊抄，到时赴约的又会是谁？

    有心算无心之下，能发生什么事简直不用想都知道。

    “李！重！茂！”谢云流怒火中烧，顾不得其他，提着剑进门，冷笑着将信扔到了诧异的李重茂身前，“怪只怪我识人不清，还真当你是什么侠义之人，处处体谅你，如今来看你怕不是当我是个傻子耍！”

    “谢兄，你！”李重茂明显慌乱起来，还想试着狡辩，却被谢云流骤然出手打成内伤，三下两下地敲昏过去。

    外面守门的藤原家守卫听到里面的声音，也知是出了意外，不一会儿便围了上来，而谢云流大笑两声，浑然不惧，一手夹着昏迷的李重茂，另一手执剑出招，那里三层外三层围上来的侍卫们竟然连能接他一剑的人都没有，不多时便都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师父！”

    洛风早在先前听说谢云流消息的时候便知他的想法，改变行程向着此地匆匆赶来，日夜兼程苦行数月之久，终于到了城中。

    他匆匆赶赴港口，见那里戒备森严，猜测谢云流应当还没出海，正想喘一口气再探听对方消息，却见城中一角生了乱子，动静还不小。

    他正要去那里看看怎么回事，却迎面与持剑闯出门的谢云流见了个正着，一时顾不得其他，匆匆喊出声来，“师父！”

    “……洛风？！”谢云流大惊，脚下步伐骤然停住，与赶来的洛风不过几步之遥，却竟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动弹不得，“风儿，你……你怎么来了？”

    “师父，跟我回去吧，求你了，师叔那边肯定有办法的，或者带我走也行，洛风愿意同师父共渡难关！只要师父带我走，别扔下我！”

    “风儿，你，”谢云流夹着昏迷的李重茂，神色复杂，良久后长叹一声，收起剑来，“罢了，罢了，能见到你也不枉这一遭了！”

    “师父，先与我找个地方落脚？”洛风见藤原家的侍卫正在赶来，便道，“具体如何一会儿再商议。”

    “何必那么麻烦。”谢云流扫了身后追兵一眼，出剑再斩，又是一片人仰马翻，损失惨重的藤原家一时也调不出再多的人来围追堵截了。

    “师父这段时间剑法又精进了不少。”洛风赞叹不已。

    “凌雪阁的人呢？我知道他们来了，直接带我去见他们。”谢云流收剑后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捏了捏眉心，随后犹豫半晌，抬手拍了拍洛风的肩膀，颇有些欣慰和怀念，“你啊，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哦，我大概知道，师父你等上半天，我给你找来。”洛风被这夸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耳根通红地转移话题。

    洛风办事效率倒是挺高，不多时便找到了隐藏着的凌雪阁弟子，只道是师父要见他。那凌雪阁来的苏姓弟子只当是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想要铲除后患，正巧自己被派来对这两人斩草除根来的，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谁知对方见了他先给他沏了一壶茶。

    苏无因：？

    “李重茂在这里，武功已经被我封了。”谢云流张嘴第一句就把对方震了个差不多，“给皇帝那边传个信，此事是我识人不清，如今心有悔意，愿意归顺朝廷，帮他做几件事抵消。”

    苏无因听这话都有点不知从何接起，“这，你，谢道长，你做好决定了？”

    “要我自封内功随你关几天回去传个信吗？”谢云流挑眉，“至于这位，是死是活无所谓，我与他情谊已尽，与我没有关系了。”

    苏无因这才知道是两人不知为何闹掰了，心里颇有些复杂，更没想到这次任务完成的如此简单粗暴，“谢道长为人我还是相信的，不知谢道长还有什么消息想一同传回去？”谢云流为人虽然肆意横行，却是侠义心肠，一向一诺千金。这次不知为何与李重茂谈崩了，竟是连护送对方逃亡都不愿意，这般好的机会他定然不会错过，而自己又显然打不过谢云流，能顺利完成任务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因此也愿意承对方一个情，帮他给朝廷递个态度过去。

    李重茂此人乃罪魁祸首，此事暂且不提，谢云流在其中最大的矛盾就是天家那边要的人他不肯给，又打伤了吕祖叛出宗门。如今前一事已经解决，后一事便是纯阳内部之事，且这一低头对天家利大于弊，至少关系也能缓和些下来。

    谢云流便知此事八成是解决了，摆摆手喝了一杯茶，“不必，纯阳那边我回去后自会负荆请罪，谢某并非知错不改之人。”

    他轻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突然畅快了许多，连精气神瞧着都精神了不少。

    谢云流不知这次的梦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却也心有明悟，只道是差不多等自己彻底解开心结的那一刻，约莫便是梦醒之时。

    “师父。”洛风知道后倒是高兴不少，心知师父离回纯阳的日子应该不远了，这些日子谢云流在这城郊的破屋里住着，洛风没少照顾他饮食起居。

    至于李重茂中途醒来几次，破口大骂了什么，他也只当作不知，全然没将人放在眼里。

    而谢云流此刻也仿佛忘记了此处仍在梦中的情况，专心致志地指点洛风的武学剑道，师徒二人倒是颇为和谐。

    待那边的消息传回来，谢云流将李重茂塞去苏无因那里，便也不再管后续，带着洛风和几个被派来“押送”他的凌雪阁弟子，踏上了回长安的旅程。

    谢云流随后与李隆基谈了什么条件暂且不提，解决了事情便匆忙奔赴华山。还真如他对苏无因所言那般，负荆请罪，自封了真气背着荆条上了华山，去求吕祖原谅。

    吕祖本就看他当作孩子，从也没真与他生气过，只是担忧他经此一事后心高气傲不愿低头，从此难容于中原武林，又因自己和李重茂与师兄弟相隔阂。如今对方竟然意外肯低头认错，只做了面子给纯阳弟子一个交代，又关了人几个月的禁闭让他反思自己的冲动，算是一箭双雕，给他一个教训的同时卖了朝廷一个面子，就匆匆将人拉进房间里来秉烛夜谈去了。

    只不过，谢云流直到预感到自己即将梦醒那一天也没见到据说一夜白头的李忘生，只听说是人被心魔障住，闭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