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Ⅰ她一寸寸地探过他冰肌玉骨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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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驾崩了,在场所有人都是帮凶。 他的儿子、他的妃子、他的臣子。 稠人广众,座无虚席,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燕施。 得天下而不得人心者,终会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正当殿内众人心思各异时,太子突然奋起,欲抢夺惊蛰手中圣旨。 然而他刚跳起,就被背后的薛不移拎住了衣领,蹦跶得像只被揪住尾巴的灰毛大老鼠。 薛不移手里还横着刀呢,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手条件反射地往后收了收,差点割破他脆弱的喉管。 太子不顾脖子上的血痕,死死瞪着依附在江宴身边的杨妗,怒喝道:“杨妗!你休想弃朕而去!你可别忘了,你腹中还有朕的骨血!” 骨血? 众人如遭雷击。 不好! 妊临霜最先反应过来,陡然看向杨妗:“江宴!” 她想提醒江宴注意杨妗,却见后者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捏了把匕首,就要往江宴的背心刺去。 刀入rou,血流如注。 妊临霜反应过来的一瞬间,掏枪对准了太子,然而对方早已找准时机,趁杨妗刺杀的当口从薛不移手中迅速脱身。 另一边,惊蛰目眦欲裂,无暇顾及杨妗,飞扑过去搂住软倒在地的人。 杨妗趁众人不备,向后方的杨博广跑去。 妊临霜感到自己难得的善意被狠狠践踏,怒气沉沉地大吼:“杨博广!!!” 暴喝如惊雷,她身后薛不移应声而动,捉拿杨家父女。 清明的身体在发抖,长长的睫毛像落水的蝴蝶,挣扎着颤动,苍白失血的脸勾勒出一抹濒临破碎的笑。 他躺在惊蛰怀里,轻声唤道:“阿宴……” 江宴的世界在地震。 妊临霜见清明身受重伤,狠狠剜了眼太子仓皇逃窜的背影,当机立断对他开了一枪。 太子踉跄一下,扭头看到她手中冒烟的奇怪武器,腿上兀地出现一个深深血洞,边缘灼烧,剧痛犹如剥肤刺骨,心下大骇。 潜伏着的太子党羽迅速将他包围,试图逃离皇宫,暂避风头,待日后东山再起。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太子已插翅难逃。 燕施扫了眼正蹲在地上眼角泛红的妊临霜,一双美目流连,扭头对假宦官颔首示意:“将军,有劳!” 假宦官颔首,一把扯下宫装,露出里面的玄色甲胄,抽刀一劈,向大殿内众西麓国将士高声喝道:“诸位将士!忠臣择明主,随我捉拿废太子!” 殿内众将士闻言,精神一振,鱼涌而出,冲废太子党羽而去。 一瞬间,大殿内就只剩下了一群吓傻了的宫妃、若干宫人和几具异己尸体。 还有大殿中间满脸阴沉的一圈黎国人。 气氛沉郁低迷,没人挡着寒风,宫妃们只能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杨博广死死护着杨妗,与薛不移等人僵持,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父女俩就被押到了妊临霜身前。 是她错了吗? 妊临霜脑海中全是清明苍白的面容和满身鲜血,死死盯着眼前瑟缩绝望的杨妗。 恶念汹涌,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烧为灰烬。 我就不该救她。 如果我不救她,现在死的就不是清明。 这个该死的女人…… 她怒极反笑,脸色狰狞可怖,犹如生杀予夺的阎王降世。 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半刻前。 江宴浑身颤抖地转身,低头看向清明,源源不断的血自他胸口涌出,而他正笑着看她,笑容明媚。 泪水先于话语落下,她的视线模糊,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又一个瓷瓶。 “阿宴……” 清明张了张嘴,血水便自嘴角涌出,气息微弱。 他的嗓音混滚不清,但双目蕴着灼灼笑意,很认真地盯着江宴。 “阿宴……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愿与你……与你厮守,你、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 江宴又哭又笑,清秀的脸上爬满泪痕,手仿佛有了肌rou记忆,颤抖地打开几个瓷瓶,一股脑倒出一把花花绿绿的药丸。 她抓起几颗向清明嘴中喂,手指一度颤抖,对不上他的嘴唇。 “别说了,清明,吃药……会好的,会好的……” 她颤抖的手被一旁冷着脸的妊临霜抓住了。 瓷瓶掉落,她墨黑眼瞳聚着股邪气,像囚住了心中妖魔,拼命压制着自己不发泄出来。 “先止血,江宴。” “哦,对,对,止血,止血。” 江宴茫然地环顾四周,大殿内空空茫茫的一片,人的面目辨不分明。 寒意料峭,冷风刺骨,她的爱人在流血。 惶惑间,不知是谁拿了马车上的药箱来。 惊蛰将绷带和伤药强硬地塞到她手上,他的手也冰冷,激得江宴哆嗦回神。 他的眼圈通红,低吼道:“江宴!” 江宴惊慌失措地垂眸,给清明止血。 药粉洒落,rou眼可见地在清明胸口那血洞周围凝结,她迅速用纱布堵住血口。 行医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伤不在脏器,也许还有救。 清明半阖双目,笑容浅淡,神情郁郁,他的意识在逐渐变得模糊。 江宴指尖颤抖,被失落感攥住,眼中空茫,嘴里一叠声地喊清明,试图将他的灵魂叫住,不愿让他离开。 “清明,清明……不要来生,我要今生,我要今生……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的……” “我不愿……以这、这副残躯……” 恍惚间,清明终于不再强装笑容,纤长睫毛颤抖,眼角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水,看着江宴,泪眼婆娑。 他手指微颤,想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却痛得使不上力气。 “阿宴……如果……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他淡色干燥的唇角逐渐溢出黑紫色的血。 是毒…… 怎么会? 江宴后知后觉,心中迟疑。 她快速处理完他心口的伤口,自怀中又掏出几个瓷瓶,慌忙间没拿稳,手中瓷瓶落地崩裂,碎片四散,各色丹丸混在一起。 “不,不,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江宴颤抖着手在一片花花绿绿的丹丸中摸索,手被碎片割裂,血液混合着药丸,她的眼泪汹涌而下,心脏钻心般地疼痛。 “别……” 清明笑着摇了摇头,抬脸看向正束手无策,绝望地抱着他掉泪的惊蛰。 “惊蛰,别哭……照顾好、照顾好殿下……” 惊蛰的泪水止不住,想用力却不敢:“哥哥,哥哥别这样,不会的……不会的……” 妊临霜紧紧握着清明的手,双目赤红,第一次命令他。 “清明,你不能死。” 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的命是本宫的。” “如果……” 她像是哽住了,眼圈红红,哑着嗓子:“本宫便为你下地狱,叫那阎王把你原原本本地送回来。” 清明的手指微动,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吐出一大口黑血,虚弱道:“殿下……又在说、说、玩笑话了……” “求你了,清明,求你了……吃药,吃药好不好?” 江宴颤抖地将药塞入他嘴中,却发现血水一股一股地往外吐,压根喂不进去。 他的身躯在变冷,连丹丸上那层薄薄的蜡都融不掉,更别说将它咬碎吞入腹中。 情急之下,她俯身吻住清明,用唇舌辅喂,将丹丸咬碎,强行渡入他口中。 舌根苦涩蔓延,清明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即半敛,眸中流连着致命的温柔。 好甜…… 胸口的血逐渐止住,他慢慢地合上双眼。 温柔地、缱绻地。 阿宴,愿来生再见。 一群人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宴,和死气沉沉的清明,沉默不语。 妊临霜抬眼扫向被押在一旁的杨妗,面无表情地拎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的心脏。 杨妗看着眼前奇怪的武器,它散发出不详的味道,好似火烧,散发着刺鼻臭味。 她颤栗着闭上眼,表情竟似解脱一般。 杨博广面如土色,挣扎着想爬到女儿身边,无奈被士兵死死地制住,动弹不得。 妊临霜手指扣住扳机下压。 “等等!” 千钧一发间,江宴突然出声,仰面看向妊临霜,唇齿间都是清明口中的黑血,涕泗横流,又哭又笑。 “殿下!锁灵丹!是锁灵丹!” 她惊喜地拥住清明,像孩子找到心爱之物,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 她凑得极近,能感受到他虽微弱,却仍在继续的呼吸。 锁灵丹,是江宴照着停灵丹自己研究的丹药,可以维持服用者一段时间的生命体征,更甚者可以短时间内恢复行动力。 但清明伤得太重,身上又有毒,本就回天乏术,锁灵丹再霸道,也只能将将吊着一口气。 那就为时不晚。 妊临霜逐渐冷静下来,缓缓放下枪,呼出一口浊气。 “多久?” 她记得江宴曾说,锁灵丹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七天。” 江宴也恢复冷静,拿了布巾为清明擦拭血迹,肯定道:“原本是三天,臣融了上次去麓山得的灵药,药效更为精进,至少可以维持七天。” 那就来得及找皇姐要停灵丹。 刚才发射信号弹时,何将军就已经炸开山门,皇长女提前守在麓城,大军压境,本欲包围皇城,此时应已踏入西麓赶来,今晚便能赶到。 妊临霜的脸色rou眼可见地缓和,收回了枪:“好,这女人便留着,让清明自己处置。” 惊蛰亦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瑟缩的杨妗,声音冷得可怕:“杨妗,如果哥哥死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地狱。” 但江宴没有放松,本来跳脱的性子收敛,面上半分笑影都没有。 惊蛰帮她把清明的衣衫半褪。 江宴仔细观察他细致的皮肤,一寸寸地探过冰肌玉骨的身躯,直到发现了雪白胸腹上几处血红的瘢痕。 江宴感到深深的无力感,沉默不语。 “皇姐那还有一颗停灵丹,她后半夜应当能到——” 妊临霜看她表情如此严肃,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蹙眉紧张道:“难道停灵丹不能救吗?” 惊蛰不敢置信地看向妊临霜,他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他本想着等皇长女来,哥哥就有救了。 这次她若是不肯,他抢也要抢过来。 却听江宴肯定了太女殿下的猜测:“停灵丹只能用一次。” 若是停灵丹不能用…… 惊蛰欲哭无泪。 他不敢想象一个没有哥哥的未来。 江宴轻声道:“用过停灵丹的人,会对凝练停灵丹的九九八十一种毒物免疫,涵盖的毒物多广,几乎不可能再中毒。” 所以她刚才反应迟钝,显得那么诧异。 “除了一种毒。” “踏雪寻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