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岑
子岑
连续几天两人都没在学校里偶遇过，连饭点的时候在最容易碰到面的食堂也没见到对方的踪影。 何纾韫画作业的时候就是跟很多艺术人士一个犟脾气，死磕着细节不放手，有了灵感就废寝忘食的扑在作品上。周五下午没有课，她还跟罗芷薇一起泡在画室里勾稿。也不止她们是这么想的，班里的大多同学也都不约而同来到画室找手感。 管星琪坐在椅子上伏着头在包里找了半天，闷闷不乐的嘟囔了几句，回过身敲了敲罗芷薇的画板：“能不能借我用下白颜料？” “嘁………………”罗芷薇放下了画笔，斜着身子透过画板缝隙好笑似的打量着管星琪，捏着嗓子放大了音量，像是刻意说给在座的所有人听一听似的反问她：“一年到头，您隔三差五借一次白颜料，什么时候还过呀？” 说是这么说，罗芷薇还是从工具箱里拿出了白颜料递给她。管星琪被她阴阳怪气的一怼，铁青着脸硬气拒绝她的帮助：“不用了，不问你借。” 罗芷薇也不接她的招，爱用不用，随手把颜料丢进箱子里，继续提笔涂色。 管星琪转着头借了一圈都没有同学愿意搭理她，实在是没辙了，周末她约了朋友要去上海看展根本没时间赶作业了，只能悻悻的拉下脸来再次找到罗芷薇，低声下气的示弱：“薇薇，你还是借我吧，我周末去买个新的还给你。” “哟？又来借啦？你刚才不是不要吗？” 就知道免不了遭受罗芷薇那张伶牙俐齿的炮轰，管星琪涨红了脸再次央求道：“抱歉啊，我刚才态度不好。最后一次，借我吧？拜托了……………” 这反反复复的出声打扰实在是挑战到了何纾韫的耐心，她落下拿着画笔的手，往左边挪了一步好让管星琪看全自己的臭脸，那双橄榄绿灰色瞳仁稍稍加重些力量就跟深宅城堡里贵族豢养的缅因猫一样，神秘又骇人。 “有完没完？不想画别打扰别人。” 管星琪接过白颜料后看都不敢看何纾韫一眼，闷头调色。经历了上学期宿舍失窃事件，她被拎到院长办公室里教育时偶然得知了何纾韫的父亲是现任秣陵市委书记，从前无知的时候总是管不住嘴要内涵人家，现在根本不敢口出狂言了。 当时何纾韫发现笔记本电脑失窃后立马报了警，宿舍里每个人都力证了自己的清白，结果调出监控后发现是管星琪偷了笔记本，最愚蠢的是她还不费心包装遮掩下，直接堂而皇之的抱在手里带出了宿舍楼转卖掉了，一切的罪行全被走廊的监控记录的一清二楚。 何纾韫强烈要求学校开除管星琪，最后僵持不下只能喊家长来解决。双方父母赶到学校后，院长当场认出了何鸣坤一口一个书记把管星琪和她的父母都给吓懵了。 何鸣坤性子温和又好说话，得知管星琪家里供她学美术很不容易，小孩声泪俱下的承认了错误并且恳求院长网开一面。他还是认为管星琪值得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结果就是挪用了瞒着老婆的私房钱带何纾韫去逛街才彻底安扶住她。 何纾韫长吁一口气往后撤了几步，远距离端详着自己刚完成的构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罗芷薇也恰好结束了，边倒着松节油边询问道：“一会儿吃饭去不？我还没在学校附近逛过呢，咱们去逛逛？” “不了，我要回家。”何纾韫洗好笔后，快速收拾好包跟她告别：“走了。” 她边下着楼梯边检查未读微信，柏予珩沉默了一周，这会儿居然想起来给她发微信了？ 【几点下课？】 【我五点半下课，接你一起回家吧。】 【党委书记喊我去拿个资料，你先去我办公室坐会吧？在D栋教学楼601，门没锁。】 行政楼的电梯到达提示音响起，柏予珩刚踏进电梯间就收到学生的问候，一声声喊着老师好。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忽而眼神停滞在李宗泫脸上，这不是何纾韫的男朋友吗？ “明天的航班？” “是的，很高兴冷识你们。” 李宗泫说话的口音把柏予珩给听傻眼了，他不禁有了猜测，外国人？ “还会来中国玩儿吗？” 李宗泫笑着搂住身旁的男同学：“会的！我太喜欢中国了！真的很舍不得走！” 男同学阴阳怪气的打趣他：“你是舍不得那个混血前女友吧？美院的那个。” 混血？前女友？美院？听到他们提到何纾韫了，柏予珩脊椎被倏然一提，他落下睫毛耳朵却竖得笔直。 “是很舍不得她，但希望她以后能找到对她好的男朋友。She’s a good girl. She deserves the best.” 听这话的意思，他们分手了吗？不是周一的时候两人还若无旁人的抱在一起吗？怎么会分手？ 柏予珩又走进了死胡同，想不明白这事的逻辑性合理性了。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点开手机想看何纾韫有没有回复他，果真有一条未读消息。 【不用，我自己回。】 一拳头砸到棉花上，无计可施。 何纾韫回到新家时看到阿姨正端着菜准备摆上餐桌，她笑吟吟的跟女主人打招呼：“何小姐你好，我姓张。听柏先生说您喜欢吃黑椒牛仔骨，不知道我做的合不合口味，您尝了以后可以给我提提意见。” “嗯，辛苦了阿姨。”何纾韫对生人没有那么快能熟络起来，只会保持基本的礼貌友好相处。 她洗完手后坐到餐桌前捡了菜到碗里细嚼慢咽着，吃到一半时玄关处有开门的动静，她只是顿了顿咀嚼的动作并没有回头的意思，继续垂头挖饭。 “阿姨。”柏予珩简单的打了声招呼，眼神勾着散着一头黑茶长发的纤瘦背影，缓缓落坐在她正对面的椅子上。 何纾韫端着一个和她脸部大小比起来很违和的玻璃杯慢吞吞地喝着橙汁，琉璃雕花的杯口把她的下半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细品她这张巧夺天工的混血颜，女娲在刻画这部作品的时候一定是用心雕琢的，东方皮相和西方骨相的完美结合。 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像只恹恹欲睡的缅因猫，特不真实。尤其那双深邃眼窝里嵌着的眼睛，仿佛扫一眼就能把你看个通透，下一秒就会说出让你自惭形秽无地自容的话。 她真的长大了不少，明明之前也见过她，可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如果不是从小就认识，这样的何纾韫站在面前，他是没有勇气去结识她的。 她好像感受到了柏予珩过于直白的眼神凝视，眨了眨眼捉住了他的视线，只一瞬就交错开来。 何纾韫吃饱了，推开椅子径自进了卧室。任谁看两人都不像是新婚夫妻，更像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结婚几十年走到了婚姻的尽头，两人都揣着想离婚的念头说不出口，貌合神离的被迫共处一室。 柏予珩脑子里灌进了乱七八糟不靠谱的念头，想和她聊聊，但自己都摸不清想聊什么该怎么开口。先从日常下手，问问她在宿舍还住不住的惯，然后就能延伸到同学关系的问题，抛砖引玉打探下她有没有因为分手影响到心情。 算盘打得很好，可他却迟迟挪不动腿去敲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很怕看到她冷漠的样子，以前倒没觉得有什么照样天天去找她直到她气消就能翻篇了。 可现在大不相同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百分百准确，也不知道故技重施是否还能奏效。 柏予珩开始懊悔当初了，要是他没有把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在研究生的课程里，哪怕当时分出假期的一周时间回秣陵见见她，也不至于生疏至此。 何纾韫洗完澡后拿起床上的手机，点开李宗泫发来的微信：【韫韫，明天不用来送我了，今晚我和同学就去机场酒店了。很想念你，以后会一直祝福你。如果毕业后你还没有男朋友的话，我就飞去中国追回你。】 李宗泫傻里傻气的话让何纾韫觉得幼稚好笑，但她打心底里知道他这一刻不是假意的，也不想打击人家的一片赤诚之心，索性就当交了个外国朋友好了。 【好好上学吧，祝平安到达。】 她边擦着头发边走出卧室，想去客厅看电视。也不知道薛唯奚装修的时候怎么想的，卧室里居然不放电视，明明知道何纾韫的习惯就是要听着电视机的声音才能入睡，鬼晓得她打的什么主意。 何纾韫点开唐天漪发来的电影推荐，点着遥控器按键喃喃自语：“《寻梦环游记》” 对了，就是这个。这部电影上映的时候她要集训没空和唐天漪一起去看，据说她在电影院哭光了一包纸巾。何纾韫还不信这个邪了，怎么会有动画片能把人感动成这样？她盘起腿靠在沙发上开始观影，还不忘趁机挖苦下唐天漪：【我开始看了，真不知道哪个好人看个动画片还能哭的。】 唐天漪在屏幕那头炸了毛恨不得冲到白宣山把她打一顿：【你别打脸啊！！！！你别等会哭着给我发语音！】 柏予珩备完课后扭了扭僵硬酸痛的脖子，他拿起水杯刚走出书房还没带上门就听到客厅传来呜咽抽泣声，他握着门把手的手指一紧，心跳砰砰的开始缓慢加速。 哭了？是因为分手的事吗？柏予珩没个头绪一下慌了神，复杂酸涩的情绪四分五裂。下意识想安慰她，但打心底里无语凝噎。为了别的男人哭，换哪个丈夫能忍？ 踌躇犹豫了半响，柏予珩还是决定做历史上第一个安慰老婆失恋的男人。他提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转身拐进了客厅，眼前的这一幕让他直接傻在原地了。 何纾韫哭着痛骂手机里的人：“哪个好人会让我看《寻梦环游记》？？？？你说说这是人看的电影吗？？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开着视频，唐天漪的放肆嘲笑声从扬声器里传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说哪个好人看动画片会哭吗？？？打脸第一人！” 柏予珩准备了一肚子的安慰说辞全部卡在喉咙口尬住了，他默默走到餐桌前往杯子里蓄水，眼神止不住的瞄着沙发。 何纾韫可能是哭累了，倒头滑到抱枕上还在抽泣不止：“呜呜呜呜呜！！！Remember me before the memory of love disappears.” “在爱的记忆消失以前，请记住我。” “我要是死了你会记住我吗？唐天漪，认真的回答我。” 唐天漪有仇必报，把她刚才的挖苦还给她：“这话你应该问你老公去，要我记得你干嘛？我又不是你老公。” “噗！”柏予珩被唐天漪的大放厥词吓得呛到了水，赶紧抽纸擦着嘴，咳嗽的停不下来。 何纾韫听到了声响后坐起身子拿红肿的眼睛楞楞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句话：“你怎么在这儿？” 柏予珩清了清嗓子转着眼珠子扫了一眼客厅，这不是我家吗？怎么不能在这儿？但他不可能就这么回答她，擦着餐桌上的水珠讪讪的回答：“我出来倒水。” “哟！！！”唐天漪瞬间感觉到来活了，立马抬高了音量要整何纾韫：“予珩哥吗？是不是你老公工作完了？你们！” “咔！” 何纾韫硬生生掀翻了唐天漪刚搭上的戏台子，锁掉屏幕把她未说完的话给掐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