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奈
山奈
“啊！” 柏予珩要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刚张开唇就被不远处墙壁外传来一声稚气未脱的惊叫声划破了宁静。 “纾韫！！纾韫！！！摔哪儿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萧筠惊恐颤抖的呼喊和何纾韫的嚎啕哭声穿过石墙狠狠电击了一把柏予珩的胸口，他摔上书包全然忘却了何绫音还在眼前百米冲刺跑向校门口。 他揣着飞驰的心率赶到现场时，何纾韫浑身是泥尘躺在地上靠着萧筠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她抱着右胳膊动弹不得，嗷呜嗷呜的抽噎：“我…………我胳膊…………断了…………我残废了……………呜呜呜呜…………” “韫韫，别哭，我背你去医院。”柏予珩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心跳砰砰的撞击着肋骨，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诱哄她，伸出胳膊刚要触碰到她时，被何纾韫大声呵斥住：“你走开！” 被她莫名其妙一凶，柏予珩的动作一下僵住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是拧紧了眉头死死锁定她忽闪着睫毛落下的眼泪。情感神经还没被打通的少年，在那一刻没缘由的心痛了，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是深刻的体会到很不好受。 何纾韫用另一只胳膊勾住萧筠的脖子，含糊不清的抽泣不止：“我要mama。” 萧筠不知道她具体伤到哪里了，谨慎的调整好角度缓缓抱起她：“我先送你去医院，等会儿打电话给薛姨，别哭了哦，不会有事的。” 经过医生确诊，何纾韫脱臼了，薛唯奚着急忙慌赶到医院陪她做后续治疗。惊魂未定发小二人组并肩从医院出来，心里都揣着对没照顾好meimei的内疚沉默不语。 “她怎么会摔下来？”柏予珩心里乱得很，不知道何纾韫怎么会猝然出现在那里，脑子里乱七八槽的猜测往外冒。 萧筠摊了摊手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啊，她非要翻墙进去，我估摸着可能想进去找你吧。” 柏予珩像是被钝刀重重戳了一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有些失态的问责萧筠：“你怎么不拦着点？还纵容她翻墙？” “我！”萧筠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妥妥成了背锅侠，他反过来讨伐罪魁祸首：“要不是你今天放她鸽子，她能干出这么出格的事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哪里劝得动？” 从那天以后，何纾韫对柏予珩施行了为期一个月的冷战。她只听到何绫音的表白全过程，根本不知道柏予珩是怎么回应的，她从心里把他的名字从私有物上划掉了。 柏予珩每天准时准点出现在校门口，她也只是淡淡的瞥他一眼装作不认识闷头往家走，不跟他说话也不搭理他抛出的话题。每次进家门分别前，他习惯性要摸她的头，何纾韫也一反常态缩着脖子往后躲。 破冰的那天是在寒假的某一个下午，薛唯奚从单位拿了年货回家，拎着一盒普洱茶想送去给柏少安。何绫音见她要去柏家，赶忙走上前接过了这项任务：“小婶，我帮您去送吧，正好我要问予珩哥寒假作业上的几个问题。” 何纾韫和唐天漪两个小姐妹刚看完电影，约好了今天去何家吃烤rou，两人嘻嘻哈哈的捂着耳朵正在说悄悄话，走到楼梯拐角处突然听到不远处飘来低醇又带着暖意的熟悉嗓音：“我一直把你当作朋友，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好准备高考吧。我对谈恋爱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渴望，只想着重眼前的学业。” “那！”何绫音着急了，一下端不住矜持恳求从他嘴里得到一线希望：“那上了大学后，你会考虑谈恋爱吗？” “我不想骗你，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但是，我会一直把你当作朋友的。” 再傻的人都听得出他的潜台词了，那块千年老寒冰轰然坍塌。何纾韫默默擦去了他名字上的那条横线，若无其事的拐进了家门，就跟前段时间的冷战从未发生过一般，再自然不过的跟柏予珩说话：“哥，晚上来我家吃烤rou吧？我mama昨晚腌了秘制酱汁五花rou。” 整整一个月都没和自己说过一个字，连一个语气助词都没听从她嘴里冒出来过。面对她这猝不及防的态度转变，柏予珩歪了歪头觑着她笑扬了唇角：“好。” 那是第一次冷战，柏予珩反思过后给这件事定了性，因为他放鸽子才让小姑娘心里难受的。在孩子的世界里，大人就是要说到做到才能不让她失望，幼小的的心灵本就不堪一击，码不准他在不经意间犯下的失误就可能会造成何纾韫一辈子的童年阴影。 何纾韫在新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可能是不太习惯新环境，她拿手背盖上额头拿起了掉落在枕头边的手机。 【韫韫，新婚快乐，祝你和予珩美满幸福。】 【下个月我就回国了，很想念家里。】 她扫了一眼何绫音发来的微信后，快速回了个谢谢就锁掉了屏幕。什么新婚快乐，一点都不快乐，跟坐牢没什么区别。怪不得老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下可好了，她完全跟爱情断绝关系了，老死不相往来的程度。 系统自带的微信提示音响个不停，恼的何纾韫根本没法静下心酝酿睡意。 【亲爱的，新婚快乐！】 【怎么样？新婚之夜如何？】 唐天漪发自内心的祝福怎么看都带着nongnong不正经的调侃意味。 【什么新婚之夜……………别挖苦我了。】 【嘿嘿～你有没有好好盘问下予珩哥那个女朋友的事儿？】 何纾韫盯着屏幕的眼眸一沉：【不关我的事，不想问。】 没心情和唐天漪掰扯这个陈年旧事了，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反过来扣在枕头底下，卷起被子盖住耳朵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强行放逐思绪，什么都不要去想，纠结那些不相干的过去只会自我内耗。她的私有物名单上早就彻底抹去了那个名字，不会再填回去了。 闹钟准时准点响起，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待办事项很多，何纾韫不敢赖床，麻溜的收拾好自己拖着行李箱准备赶去学校。 两人从相反的方向同时奔向玄关处，柏予珩边换着鞋边打量着眼前的行李箱，他抢先出了门从门把手上拎下预定的早餐递给何纾韫：“早餐，路上吃吧。” 她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周旋了，顺手接过了早餐，没留下任何话闷头推着行李箱往电梯间走。 “扇形笔你放哪儿了？？我怎么……………找到了！都给你拿好了哈！6号教室，别走错了。” 逼仄的空间里，立体环绕着何纾韫的手机听筒传出的语音消息，咔的一声她锁掉了屏幕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分节呼出鼻腔。电梯间气压低的诡异，比陌生还要多几分冷淡。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间，何纾韫再次没有按照柏予珩预计的路线行驶，眼看着她就要拐出大厅，他不免焦急出声喊住了她：“韫韫，我带你去学校吧，这儿不怎么好打车。” 何纾韫非但没有因为他出声停住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一溜烟儿跑出了他的视线。 算好的时间提前出门，可还是掐着点进了教室。柏予珩说的果然没错，这儿真的很难打车，何纾韫点满了所有打车软件上的选项，最后是拼车才赶到学校的。 导师站在讲台上放眼扫了一圈学生人数后，没有点名直接点开了ppt开始了大二新学期的第一堂专业课：“这学期咱们的教学偏向古典油画，人像画法技巧，罩染法的训练。看下这幅画，钛白提白，透明罩染，粉色提亮……………” 半个小时后，导师背着手在每个画板前来回转悠。安谧的教室里，只听到得到画笔摩擦亚麻布的沙沙声响，还掺杂着美术工具碰撞的清脆金属声。 闭上眼的听觉画面实在是美轮美奂，仿佛是置身中世纪欧洲的某个小镇的麦海边，和煦夏风拂面，朴实的少女拿着玻璃瓶在你耳边有节奏的滚碾着麦穗壳，惬意又浪漫。 何纾韫正在搅调色油，坐在她左边的舍友罗芷薇翻着嘴唇给她丢信号：“噗呲噗呲！” 她闻声撩了撩眼皮瞟了一眼正在指导学生的导师，扭头看向罗芷薇，只听她压低音量用虚悠的气音凑近耳边开始八卦：“昨晚管星琪向我们打探你为什么不回宿舍来着。” “嗬………………”何纾韫耸肩讥诮一笑，拿着画笔在画布上轻轻描绘着轮廓：“又关她的事了，世界警察？什么都要问。” 罗芷薇朝管星琪的方向撇了撇嘴：“可不是吗？还有脸提你呢？可能是笔记本没偷爽…………”两人相视而笑，默契一致的就此打住窃窃私语，转身投入到作业上。 下课铃炸耳响起，一上午的四节专业课结束了，导师拍了拍手说了几句叮嘱就下了课。学生纷纷收拾好画具，背上包陆续往食堂走。 一整个暑假没见，舍友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罗芷薇捏着拳头眉飞色舞的跟何纾韫分享八卦新闻。正往食堂走着，迎面碰到刚下课的生物学系学生。 隔着一条宽敞的双道马路，何纾韫的眼神精准捕捉到被一群女学生围着的柏予珩，他脸上挂着温谦的笑容动着嘴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微分碎盖短发下眉如墨画，黑眸狭长深邃，薄厚适中的嘴唇M型唇峰线条清晰，从何纾韫有审美的概念开始就发现柏予珩的长相带着很不常见的多情色彩，俗称温润渣男脸，一看就是能同时谈两百个对象还能让每个都被他外表欺骗到死心塌地的那种。 “哎哎哎！你看那个穿短袖衬衫的副教授，是生物学系的柏教授！之前咱们不是在学校微博上刷到过的吗？搬校区最大的便利就是能见到他真人啦！！”罗芷薇攥紧了何纾韫，够着头往街对过的人堆里探出视线，想一睹柏予珩的风采。 何纾韫抽回了胳膊，漠不关心的自顾自往食堂走，刚挪了两步又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窜出的黑影拦截住去处：“韫韫！你为甚莫要跟我昏手？” 李宗泫cao着一口很不流利的中文可怜巴巴的瞪着何纾韫，本来她都没了耐心，可一听到他的怪异口音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奈的嗤笑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俩实在不合适，你不是马上要回韩国了吗？” “我是要回韩国…………但是！I really like you babe! Can you not break up with me? I swear I will fly back to China every month to see you.” 李宗泫心急如焚只想挽留住何纾韫，噼里啪啦的丢出了一串英文。刚想上手抱她，被迎面砸下警告：“Step back.” 何纾韫伸手挡在两人中间示意他stop，郑重的重复了一遍分手时说的话：“I have no feelings for you. We are from two countries ，We can't have a result.” “My flight back to Korea on Saturday.”李宗泫红着眼眶一副要当场落泪的委屈小狗模样，小心翼翼的拿食指勾住了何纾韫的小拇指瘪着嘴抹眼泪：“Can you come and see me off？” 何纾韫心里微微动容了一秒，再怎么说李宗泫也是她的初恋，他是从成均馆大学来秣陵大学交换的留学生。在一起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三个月，其中两个月的暑假还没见着面，可他真的没有做错任何事，条件人品都无可挑剔。 在何纾韫决定履行婚约的时候，她就从微信上跟他分手了，不能这么混蛋结了婚还吊着李宗泫。刚在一起的时候何纾韫觉得人间美好，可慢慢的发觉和他实在是有沟通障碍，韩国人和中国人的思维逻辑也有天壤之别，本来就没感情基础，这份喜欢就这么不着痕迹的戛然结束了。 她思量再三后败下阵来点了点头：“机场太远了，我会在校门口送你上车的。谢谢你陪了我三个月，回韩国后也要好好生活。” “呜呜呜呜！”李宗泫不舍的情绪汹涌，眼泪决堤一个冲动紧紧抱住何纾韫，埋在她肩头抽噎着用蹩脚的中文说会想她一辈子。 “谢谢教授！那我们就先走啦？” “好。”柏予珩好不容易遣散了围在他身边的学生，松了一口气过街准备去食堂，刚抬眼就撞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被一个男生紧紧拥入怀里。他一下怔住了脚步，凝固在马路中央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定格的爱情电影画面。 妩媚灿烂的阳光给相拥在一起的少年少女身影轮廓上描绘了一层金边，微风袭袭卷起不规则垂落在膝盖窝的淡瑰色裙边。少女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少年的后背，眷恋亲昵的动作。 柏予珩第一次对时间失去了概念，不知道秒针转了多少下，终于等到两人交织在一起的身影分开。 李宗泫牵住了何纾韫的手往食堂走去，她没有任何的抗拒，很自然的默许了他的行为。柏予珩这才看清了李宗泫的全貌，弯着狭长的丹凤眼笑眯眯的歪头说着话，眼里抑不住的爱不释手，短短一分钟内他脸上转换了不少表情。 这样朝气蓬勃的少年才是她该拥有的爱人，柏予珩脑子里循环播放着这个念头。他从来都没有萌生过攀比的心理，可这一刻，头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