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满剌加港口

    张延龄沉吟片刻，组织了一下措辞，希望尽量不引起此人的怀疑。虽然此人很是热情，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歹意。但是身在异国之地，危险是无处不在的。故当小心为上。

    “董掌柜，我们孤陋寡闻，第一次偷偷出海做生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却不想出什么差错。我们听说，此处被佛郎机国人占领。据说佛郎机国之人青面獠牙，甚为凶残，杀人不眨眼。我们担心遭遇他们。倘若遭遇了他们，该当如何保命？”张延龄低声道。

    董掌柜笑了起来道：“几位，你们听谁说的？这以讹传讹的，也太可笑了。佛郎机人确实来了，但是和咱们一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有手有脚？不过鼻子高些，头发卷些，眼珠子绿些。倒确实有些吓人。身上毛也多，敞着衣服跟个毛熊一般。杀人确实也凶狠的很，但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如今佛郎机人很少杀人了。跟这里的百姓相安无事。”

    张延龄笑道：“原来如此，看起来倒是不用担心了。”

    董掌柜摇头道：“那也不是。这帮洋鬼子还是不讲理的，离他们远些为好。免得惹祸上身。不过在这里不用担心。咱们这里叫龙牙门。佛郎机人的大部分在海峡西头的港口，咱们这里是海峡东南面的尖角处。”

    张延龄恍然，到此时才知道自己几人所处的位置在马六甲海峡东南面的入口，马来半岛最南端的位置。张延龄之前认真钻研了郑和当年航海的图鉴，这龙牙门便是马六甲海峡东端入口处的位置，后世一个弹丸小国新加坡便在这里建立。

    按照这董掌柜的说法，佛郎机人的军港在海峡西边，并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佛郎机人？那可太好了。”张延龄心里骂娘，嘴上却笑道。

    “佛郎机人也来巡视，陆上海上都有。但是每月一次陆上巡视。不过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海上战船一艘一艘的往咱们这里跑。来来回回一天跑几趟，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几位，我还是给你们提个醒。最好别惹佛朗机人，要买什么货物，买了赶紧走。你们外来之人，终究在这里不安生。”董掌柜道。

    张延龄笑道：“多谢提醒。我们明日便出去备货。听说这里夜明珠玳瑁珊瑚树之类的东西很便宜，我们打算买一船回去赚一笔。”

    董掌柜愣了愣道：“哎呦，几位，忘了告诉你们了。这里除了普通货物之外，像是珍珠玛瑙玳瑁珊瑚，沉香象牙等这些贵重之物，已经不许私人买卖。你想买，怕是也买不着了。”

    张延龄皱眉道：“怎么？难道都被佛郎机人控制了？”

    董掌柜叹道：“你说对了。佛郎机人下了严令，所有他们列举的十几样贵重之物，都必须由他们统一收购贩卖。他们在这里和对面的苏门答腊国中都设有商行，专门收购这些。价格压得极低，但却不准私人买卖。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你就是想买这些货物，也没人敢卖给你。除非佛郎机人卖你，他们自己人倒是经常偷着卖一些给商贾，中饱私囊。”

    张延龄明白了。佛郎机人显然是要控制当地的出口商品，低价强行收购，然后以他们设立的公司贸易卖往各地，牟取高额巨利。这其实一点也不让人意外。否则佛郎机人来这里干什么？

    “董掌柜，你说的他们驻扎的海港，是不是就是满剌加港口？要买货物，是不是得去那里？距离此处多远？”张延龄问道。

    董掌柜瞪大眼睛道：“你该不会真的想要这么干吧？几位，我可提醒你们，跟佛郎机人做生意，搞不好人财两空，什么都得不到。你们何必如此？本地有其他货物也很值钱，一些香料我们大明没有的。还有，这里有玩猴，鹦鹉，还有各种花卉，在大明都是稀罕物。虽然赚的不多，但也是能赚一笔的。”

    张延龄道：“不瞒掌柜的说，我等此次出来，是要发大财的。不弄些值钱货色回去，这一趟出生入死，漂洋过海来此，吃尽了苦头，岂不是白来了。这一次无论如何要赚一票，以后便再不来了。我们几人妻儿老小一大堆，指望着咱们赚这一笔呢。可是砸锅卖铁凑了些本钱。白跑一趟无脸回乡啊。”

    董掌柜看着张延龄，叹道：“哎，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反正我是劝了你们的，你们不听，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当真要去冒险碰运气，我也拦不住。你说的没错，满剌加港口在西边三百里的海边上。从咱们这里倒是有大路通往。你们要是雇车的话，走几天也就到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们还是三思而行。”

    张延龄举杯笑道：“敬掌柜的一杯，告知了我们这么多事情。还请掌柜的帮个忙，不知本地能否买到马匹？我们想快点赶过去。”

    董掌柜喟然一叹，举杯喝了酒，起身道：“明日我让店中伙计带你们去马行便是。”

    次日上午，董掌柜果然命店中伙计带着张延龄等人去了一处马市。

    说是马市，不过是有些一些皮毛杂乱的本地劣马出售罢了。这些马儿大多都是用来耕作拉车的，能当坐骑的寥寥。

    但张延龄等人也顾不得了。张延龄本来是想用十天时间侦查地形和对方的实力，这都三天过去了，甚至还跑到了无关紧要的海峡东头来了，到现在连一个佛郎机人和战船都没看到。

    再去满剌加海港，来回这么一折腾，时间上怕是很紧。所以，只要马儿能代步便可，也没时间挑三拣四了。

    不过虽然都是些张延龄平日看都不看的劣质马儿，但张延龄想了个办法，四个人买了八匹马儿，路上可以换着骑，也许可以解决一些问题。

    卖马的本地贩子嘴巴都笑歪了，对着张延龄等人连挑大指，连连称赞。一下子卖出了八匹马儿，这是破天荒的事情。而且这帮人居然不还价，卖出了高价，赚了一大笔银子。心中直呼这几个买马的人傻钱多。

    买到马匹之后，张延龄等人回到悦来客栈中，命人好好的将马儿喂得饱饱的，打理一番。午间请董掌柜喝了顿酒，便告辞离开。

    董掌柜苦苦相劝，终究还是难以劝解几人。只得叹息着送张延龄等人离开。

    几人骑着马，按着董掌柜指点的方向，先出了市集往南行了数里，便看到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

    策马走近之后，但见大海对面，雾气蒙蒙之中，一片黑乎乎的陆地横亘。张延龄知道，那便是马六甲海峡对面，同马来半岛遥遥相对的苏门答剌岛。眼前这片海域，其实便是马六甲海峡的东侧入口位置。

    张延龄的目光在海峡上逡巡，他看到了矗立在海水之中的那块岩石。根据朝廷馆阁中藏着的郑和航海图鉴上所注解的所言，那应该便是记载的被郑和命名为龙牙门的巨大龙牙状的海上石头。当时，郑和见到此石状如龙牙，便如此命名。并且以此作为航标地点，进入马六甲海峡的起点之处。

    张延龄远远看着那块突出海面的巨石，心中颇为感慨。想象当初郑和率百艘宝船来此，白帆蔽日，船只如云一般而来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景象。想必带给了这里的人巨大的震撼。

    今日自己来此，重踏这片土地和海域。也许，不久后带来的震撼不亚于此。

    “国公爷，那条海边大道就在前面，咱们是否要动身了。”陈式一从前方海峡边的山崖上策马而回，大声问道。

    张延龄点头，挥动马鞭喝道：“上路。”

    ……

    满剌加海港在龙牙门西三百余里之外。几人一路策马扬鞭，催马而行。虽然用了多马策略，歇马不歇人的换乘之法，但这本地的劣马终究是些废物，又慢又懒，走的速度实在不敢恭维。

    而且，每行十余里，张延龄便要来到海峡山崖边缘查看地形，观察海峡的水流宽度等情形，画出海峡的简单地貌以供之后制作沙盘，作为交战策略的参考。zWWx.org

    并且，海面上确实有战船游弋经过，遇到佛郎机战船，张延龄等人自然要停下来观摩一番。

    这么走走停停，一直走了两天三夜。这才在第三天的黎明时分远远看到了前方的大片屋舍，以及海面上的大量船只。张延龄知道，这回应该是到了满剌加海港了。

    众人疲惫不堪，八匹‘神骏’也只剩下了四匹。另外四匹在路上实在是撑不住，被陈式一气的飞脚踹下了海崖喂鱼去了。剩下这四匹也已经是翻着白眼，有气无力了。

    不过，终于到了这里，也算是立了功。几人躲入山林之中稍事歇息，将马儿放在林子里，堆了些马料放了些清水给它们，之后几个人便换上本地人的衣服，顶着斗笠，沿着大道往满剌加海港方向而去。

    远处的海港，繁忙无比。无数的船只来来往往，白帆点点，海鸥在空中飞舞。街道上，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穿金戴银的，打着赤膊赤着脚的，骑着马带着火枪的，各色人等应有尽有。难怪有一名来过这里的泰西国人利玛窦在他的书本里描述这里为东方的威尼斯。泰西国，便是明时对意大利的称呼。

    张延龄等四人的身影很快融入在海港拥挤的人群之中。大苹果的大明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