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帘幽梦醉娉婷(二)
更深夜残,烛影摇红,融融的月色下,梧竹轩中一片潋滟。 夜,很长也很静。 屏风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眼中的彼此而已。 鹿宁觉得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烈地颤抖着。理智和疯狂,一直在脑中激烈地碰撞,让她疲惫不堪。 一时之间,理智占了下风。 羽枫瑾起初猛地一怔,随后嘴角噙着微笑,眼中一片辉煌:这样的礼物太过贵重,这样的诱惑实在太大! 他只是个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面对心爱的女子,他也无法一直保持理智!更何况,他从未想过,鹿宁会有这般活色生香的模样! 她眼波中的光芒,好像投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在他心里泛起涟漪,让那片一直波澜不惊的星辰大海,瞬间翻起了惊天巨浪。 窗外的月色宜人,窗前花儿正含苞待放,已经显露出红色,散发着芬芳。 正值良辰美景,春宵苦短之际。 忽然,她推开着他,轻轻呢喃着:“殿下!等等……” 这一声成功制止了他,诧异茫然的目光落在她火烧云般地脸上。 鹿宁望着他深不见底的双眼,颤声问道:“殿下,现在你已知道我的身世,可还愿意娶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羽枫瑾定定地望着她,有片刻的失神。 是呀,一旦继续下去,二人之间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一切成了定数,他就必须要解决鹿宁与胡七之间的婚约。 先不说胡七一定不会同意,就算是闹到了渝帝那里,自己也是理亏的一方。 大皇子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渝帝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更麻烦的是,鹿宁这张与萤妃别无二致的脸……即便再装扮,也逃不过渝帝的火眼金睛。 到时候,所有真相被揭开,自己连同身边亲近的朋友,怕是都逃不过这场无妄之灾! 渝帝正愁找不到理由除掉自己呢! 一旦抓住了这次机会,他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不过,避开渝帝的方法不是没有。就是让鹿宁先入府为侍妾,等到日后时机何时的时候,再将她扶正。 可鹿宁是如此骄傲,她愿意只做一房无名无分的侍妾吗? 想必即便她愿意,她身后的马帮和神鬼部队也不愿意,看到江湖第一帮的少帮主,只是一名身份卑微的侍妾! 一番思绪翻涌过后,羽枫瑾才无奈地说道:“宁儿,我心中有你,自然会娶你,却不是眼下。现在的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更不想牵连你……” 这个答案一点都不意外。 可鹿宁的眸色还是黯了黯,她轻抚着他的脸,酸涩的叹道:“我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或许就不该问出口。怎么办才好?我是这么喜欢你,却无法强迫自己,做个茫然无知的傻瓜。” 听她这样一说,羽枫瑾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痛色,语气也有些急促:“所以……你想让我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鹿宁蓦地一呆,怔了半晌,久久不语。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眼下这番场景,他们一双痴男怨女,究竟是拥有彼此,还是放过彼此? 如果他不能给自己想要的那种感情,自己愿意委屈求全吗? 可惜,她没有答案,因为她不敢赌。 羽枫瑾深情凝着身下的少女,她一张俏脸红扑扑的,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娇艳动人。 他忽然意识到:鹿宁与其他的女子不同! 一旦他拥有了这个少女,便多了一份羁绊和责任。 这是她想要的,却恰恰是自己一时给不起的。 爱情和承诺,与普通人来说,是触手可及的。与自己来说,却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奢侈! 既然给不起,何必这么贪心! 她的美好,应该留给她自己想要的那种爱情。 自己是个漩涡,她一旦涉足,就会万劫不复! 想到此,他捧起鹿宁的脸,长长一声叹息:“你在这儿……好好睡吧!我会在一旁陪着你……” 他给出了答案。 鹿宁痛苦的闭上了眼,遮住了眼中的泪花闪闪,哽咽的点了点头,不发一语。 羽枫瑾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随后帮鹿宁掩好被子,下床穿好衣衫。 随手拉下幔帐,才转身走到桌前,在铜香炉中焚起香。 香气浓郁芬芳,他呆坐在椅子上,望着桌上雪白的宣纸,怔怔的出神。 梧竹轩外的梧桐树姿影婆娑,洁白的月光倾泻在树梢上,仿若洒了一层细润的雪。 小楼上珠帘高卷、一灯如豆,羽枫瑾铺陈纸笔,翻出一本《心经》,一字一字的誊写起来。 写到“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的时候,他忽然笑了笑,嘲讽的摇了摇头:看来自己并无慧根! 经文才写到第二遍,他忽然察觉出,身体有些异样:身体时而如置在火上被烈焰炙烤,时而如跌入寒泉般,冷气逼人。 他地双眼开始发直,转过身慢慢走向床边,手不听使唤的掀开帷幔,又缓缓伸向锦被。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声,让床上的少女蓦地睁开了眼。 她凝目瞧着羽枫瑾,双唇一张一翕:“殿下,你怎么了……” 羽枫瑾沉默着掀开了被子,耳边却突然传来佛祖的呓语: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他恍然惊醒,迅速收回了手。 垂眸看着鹿宁鲜红的樱唇,他突然意识到: 原来顾之礼将药和着胭脂,涂在了她的双唇上! 所以,不管她喝下什么,或吃下什么,最后都会中招! 接下来,她被当做礼物装进箱子里,抬进自己的府邸。 受到药物控制的鹿宁,会不顾一切的来引诱自己,一旦自己沾到她唇上的药,也会随之沦陷…… 所以,顾之礼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两个不受控制的人呆在一起,哪怕有再大的定力,也抵不过药的效力! 到时候,顾之礼只要堂而皇之的,将事情闹到人尽皆知,逼着自己娶了鹿宁,那自己和他就不得不拴在一起,荣辱共存! 妙哉!真是妙哉! 这一招美人计,十八年前用在渝帝的身上,十八年后用在大皇子身上!还真是百试百灵、万无一失的绝世妙计! 羽枫瑾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住身体里,那些磅礴欲出的咆哮,隐忍道: “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你赶紧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你心中那些杂念,只要不去想它,它就不会一直纠缠你!” 他的声音很温暖,语速极缓,态度安详而沉稳。 鹿宁瞧着他发亮的眼睛,咬着牙点了点头,翻过身去,强行关上双眸,放空自己,快些进入睡梦。 比手上扳指还要白的手臂,正明晃晃的晒着羽枫瑾的眼睛,他立刻转过身去,拉过一个屏风挡在床前,径自走回到案前。 这一次,他看着桌上的《心经》竟有些释怀:原来方才自己和鹿宁的行为,都是她唇上的药物所致! 他们在这样情况下,还能强忍克制,不曾得过且过,这让他很欣慰! 可身体的异样还未消退,忍住不去想屏风后面的光景,强迫自己只关注白纸上那些黢黑的字。 然而,这避世的佛经,已无法解救他此时的痛苦。 额上的汗水,将纸上的字一个个化开,润染成一片墨渍。 心烦意乱!他干脆将纸随意一团,狠狠的丢在地上。又抄起笔来,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写上四个字:翊王不可! 他拿起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洁白的纸、黢黑的字一点点燃起、变黑、烧焦、殆尽,可内心的滔天巨浪,还依旧在咆哮着。 他再次提笔写下那四个字,每写一遍,心中都会默默跟读。 再将纸放在烛火上焚烧,试图连同内心那可耻的、肮脏的念头,一并在火上烧个精光!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