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历历心酸难下咽(二)
没有行头、没有置景、甚至没有胡琴锣鼓在一旁助兴。二人却唱腔婉转、表演细腻、舞姿飘逸。 十分完美地展现了,杜丽娘悠然入梦后,与柳梦梅相会在牡丹亭前,并坠入爱河。待她梦醒之后,才发现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最后杜丽娘因为苦苦思念梦中之人,落得抑郁而亡这一幕。 戏曲缓缓落幕,戏中的假假真真,虽然演得是别人的爱恨情仇,可演戏的人、看戏的人,却往往会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肖玉楼目光灼灼地望着胡七,动情道:“折子戏不过是整部戏的一部分而已,没有开始亦没有结局,却独独有一种残缺之美。可惜,人们只能看到它的华美和瑰丽,却看不到那些生离死别、悲欢离合……” 胡七幽幽叹了口气,沉吟着说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不希望能将最璀璨的一幕,留在别人的生命中。虽然会转瞬即逝,却也是绚烂无比……” 肖玉楼深深注视着胡七,怅然叹道:“世人都称我们为戏子,喜欢听我们唱曲,却又瞧不起我们!而人一旦入了优籍,便生生世世不能翻身,所以,我们也只能在剧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悲欢离合罢了!” 胡七淡淡一笑,温言宽慰着说道:“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如意之事?更何况世人多为俗人、蠢人,不似肖老板这把清高脱俗、气质高洁,你自然不必与他们为伍!” 听到这样的话,肖玉楼目光濯亮,他一把抓住胡七的手腕,激动地说道:“胡-公子果然是肖某的知己!不知公子可还会再来?” 胡七赧然一笑,婉转地说道:“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不会停留太久,不过胡某答应肖老板,在我离开之前,一定前来亲自与你道别!” 肖玉楼却不依不饶,追问道:“那胡-公子离开灵州要去哪里?” 胡七略一沉吟,迟疑道:“或许会去盛京看看吧。” 肖玉楼向他乙一拱手,动容道:“好,希望我们在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还有,别叫我肖老板,请叫我玉楼!” 胡七怔然地看着他,随即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肖玉楼脉脉凝着他,又叮咛道:“胡-公子,你别等到离开前再来见我,若是有时间,你一定要再来找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日日等着……” 胡七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说罢,便向他拱一拱手,与其余三人推门离去。 肖玉楼恋恋不舍的将四人送出凤阳楼,他一直站在门口,直至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深深夜色之中,才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回去。 他一低头,手中不知何时被塞入一个短笺。 肖玉楼迟疑地展开短笺,见到上面一行娟秀的笑字,顿时脸色一沉。 随即,他愤怒的将短笺撕个粉碎,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啐了一口,低低的骂道:“荡妇!真是个好不要脸的荡妇!” ------------------------------------- 夜色融融,四个人踩着清冷的月光,疲惫地走回马帮。 几个人互道分别后,各自回房休息。 鹿宁回到房间,摸到床前点燃了一盏灯,便瘫在床上望着茜色的帷幔发呆。 这一整天的经历,让她身心俱疲,本来想理一理思绪,想想灵州分号的事,可不过是翻了个身,她竟缓缓闭上眼,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她纵目四顾,觉得这花海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她一边漫步花海,一边仔细回想。 忽然之间,一阵恬淡悠然的琴声响起,鹿宁全身一震,立刻追随着琴声急奔过去。拨开灼灼潋滟的花海,尽头一棵繁茂的桃树下,一位紫袍玉带的男子,端坐在一柄古琴旁,拨弄着琴弦。 鹿宁陡然驻足,呆望着树下的那位眉目俊雅、才貌非凡的男子,心中怦然而动,双眸闪烁着炽热的光。 琴声渐渐止歇,男子慢慢站起身来,眉目温然的望着她,伸手慢慢张开,柔声道:“宁儿,过来!” 鹿宁心头一颤,喉咙一哽,立刻张开双臂飞奔过去,扑进男子的怀中,任凭他抱着自己在桃花的花海中旋转。 又是那结识的胸膛、熟悉的味道,一切的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般,丝毫没有任何改变。 她抬起眼眸,痴痴的看着男子,越来越近的脸,忍不住喃喃了一句“殿下”,便缓缓闭上了双眼…… 一阵敲门声响起,将鹿宁迅速从美梦中抽离。那双温柔的眼眸骤然消失,鹿宁疾呼着“不要”,却猛地坐起身来,立刻清醒。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鹿宁懊恼的地叹了口气,托着疲惫的脚步前去开门。门一打开,却看到胡七转身离去的背影。 鹿宁立即出声叫住他:“胡-公子,你有事?” 胡七霎时止步,缓缓转过身来,看到睡眼惺忪的鹿宁,歉然道:“抱歉,我不知道你这么快就睡了,打扰了!” 鹿宁扯了扯嘴角:“我还没睡,你有什么事儿?” 胡七迟疑地走过来,说道:“托托兄约胡某今晚喝酒赏月,胡某知道鹿姑娘素来好酒,便想要邀请姑娘一起加入,不知姑娘……” 听到有酒,鹿宁立刻眼睛一亮:“托托在哪儿?” 胡七指了指房顶,笑道:“既然要看月亮,自然要到高处去啊。” 鹿宁故作恼怒道:“有酒喝竟然不叫我,真不够意思!” 说罢,她双足轻轻一点,张双臂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屋顶上。 “小鹿?你怎么来了?”托托看到鹿宁,立刻笑着向她招手,又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鹿宁顺势抱膝坐下来,拿过托托递来的酒坛,喝了一大口。 她望着漫天璀璨的繁星,叹息道:“别说,灵州的夜色还真美!这美酒一下肚,再看看一望无垠的夜空,再糟糕的心情都能平复了。” 托托猛灌了一口酒,抹了一把嘴:“小鹿,大家都以为俺托托没脑子,可俺不笨!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都和马帮有关。你说,灵州分号是不是背着鬼力赤老头儿在搞鬼?” 鹿宁灌了一口酒,扯了扯嘴角:“这件事不能听任何人的一面之词,在没有查清真相前,我不想怀疑帮里任何一个兄弟。” 托托却一脸愤愤之色,怒道:“今天那帮人说咱们马帮和官府勾结,还欺压百姓!要是让俺知道是谁在败坏马帮名声,俺一定亲手结果了那厮!” 鹿宁看着托托脸上的表情甚为受伤,便拍了拍他肩膀,与他碰了碰手中的酒坛,二人痛饮了一番。 鹿宁十分能明白托托此时的心情,他们都是鬼力赤收养的孩子,从小跟在他身旁长大,对马帮和老帮主的情感颇深,绝不容许旁人肆意践踏马帮的声望。 可鹿宁身为马帮的少帮主,又是继任之初还没什么影响力。如果此时她不问青红皂白,就拿着一些传言责罚下属,轻则会失去人心,重则会动摇马帮根本。 她答应过义父,绝不会让他失望,会让马帮发扬光大,她不能失言。 所以,即便她心中再气,也必须忍耐。 正如翊王那样! 奇怪,怎么又想起他? 鹿宁猛灌了好几口酒,企图将他从脑中赶走。她不喜欢这种魂不守舍的感觉。 “小鹿。”托托突然神色一暗,一板一眼地说道:“叶伯伯是好人!他不会背叛老头儿的!” 鹿宁微微一怔,她自然明白托托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叶孤鸣是好人?!但凭他木讷、酷爱武义就能断定吗? 再说,好人就不会做错事吗?她无法断言。 “小鹿!”托托深吸一口气,似下定决心地说道:“俺要和你一起查!俺相信,叶伯伯不是坏人,一定是有人在背着他做坏事!” 鹿宁看着他难得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好,有兄长相伴,我放心多了。希望这件事果真如兄长所愿,是其他人所为吧。”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实在无法想象,如果是叶孤鸣做了错事,她该如何处置这位义父的忘年交! “一定是这样的!”托托又肯定地说了一句。 不知为什么,他对叶孤鸣就是有莫名的好感。或者,他不相信鬼力赤选中的人,会做出违背鬼力赤意愿的事来。 二人已经喝了半坛酒,胡七才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爬上屋顶。待他在鹿宁身旁坐定,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鹿宁看着他满头大汗的狼狈样子,苦笑道:“胡-公子,你去哪儿了?怎么才上来?” 说着,便递给他一坛酒。 胡七结果酒坛,不好意思地说道:“抱歉,胡某不会武功,只能从梯子爬上墙,再慢慢爬上屋顶来。方才也是托托兄带我上来的……” 说罢,他连忙喝了一口酒,掩饰此时的紧张和尴尬。 鹿宁与他碰了碰酒坛,莞尔道:“如果胡-公子想闯荡江湖,为你的安全着想还是学些功夫傍身,才得保得平安啊!” 胡七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那不知鹿姑娘可愿屈尊指教一二,胡某愿意拜你为师!” 鹿宁愣住,随即笑了笑:“拜我为师?胡-公子是认真的吗?我的武义可远不如兄长,为何不拜兄长为师?” 胡七看了一眼托托,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凑过去,小声说道:“胡某见识过托托兄的武器,实在是无福消受!想来想去,还是更想拜入鹿姑娘门下。” 听到这话,鹿宁会心一笑。沉吟了一下,才道:“胡-公子比我还年长几岁,我可担不起师傅这个名头。这样吧,如果胡-公子愿意教我吹笛,那我就教你几招武义防身,这样咱们谁也不必拜谁为师,大家还是朋友,如何?” “如此甚好。”胡七望着她的眸子,灿若天边的星子,唇边恰好勾起了新月的弧度。一抹轻焰的连枝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