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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再也没有流着姜家血液的人了,太后近似一意孤行的执拗终于崩塌。信念崩塌是最可怕的事情,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偏太后就处于这种情况。杜云彤余光偷瞄着太后,心里有点发慌。“哀家护了大夏三十余年。”太后半眯着眼睛,抬眉看着窗外温暖的阳光,慢慢道:“哀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杜云彤挑着眉,附和着说是。太后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宫女内侍们下去,道:“陪哀家走走吧。”杜云彤跟在太后身后。太后喜欢竹,清宁宫中种了无数的竹子,经年常绿,微风拂来,竹叶沙沙地响。路上的宫女内侍们都被清走,竹林处只有太后杜云彤两人,偶有竹叶飘落下来,归于尘土。太后走在前面,像是在自言自语:“以前哀家喜欢牡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哀家觉得,只有这样的花,方配得上哀家。”太后的语速不算快,与平日里威压低沉的声音不同,今日她的话,颇有些娓娓道来的意味。听着她的话,杜云彤仿佛看到多年前的太后,国色天香,傲视群芳。与旁的闺阁女儿不同,太后并不擅长女红,也并不遵守什么妇德妇容,明艳热烈,却又心思缜密,如初升的太阳般耀眼。她对爱情有过期许,她唤心上人的时候,没有世家闺秀的含羞带笑,她永远眉眼飞扬,艳光四射,她出现在哪里,哪里便是焦点。她的家世,她的才情,她的容貌,注定了她一出生便是万众瞩目,仿佛生来就是要享受万人敬仰的。如花中之王牡丹一般。艳绝天下,压尽百花。“可是现在,哀家更喜欢竹。”太后伸出手,接下一片飘落的竹叶,凌厉的凤目里有了几分柔和,漫不经心地看着掌心的竹叶。杜云彤静静地立在一旁,觉得今日的太后有点奇怪。但具体哪点怪,她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大概是在她心里,太后永远是高高在上,神情倨傲且威严的,今日的太后,竟有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平易近人。这可真反常。但又一想,自从李昱死了之后,太后做的反常事,还少吗?大起大落后,性格古怪些也颇为正常,更何况,太后本就是上了年龄的。保养的再好,看着与正德帝再怎么像姐妹,可年龄却是保养不了的,每一条细小皱纹后,都是一段辗转难眠的伤心往事。“你喜欢什么花?”太后突然道。杜云彤想也未想,道:“梅。”“梅?”太后敛眉,手心朝下,握着的竹叶飘飘悠悠落了下来。“凌寒独自开,不错。”说完话,太后看了杜云彤一眼,道:“倒也像你。”身后什么依仗也没有,又不受承恩侯府的喜欢,竟也有了如今的地位。风霜中长大的人,性子里多是坚韧不服输的。如此甚好。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太后眼底恢复了往日的凌厉,道:“哀家要迎王宏入城。”跟在太后身后的杜云彤,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摔个趔趄。和着她苦口婆心劝了这么久,太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迅速理了理思绪,杜云彤抓住了问题的重点:“您觉得,是齐氏容得下姜家,还是王宏容得下姜家?”再用莫把天下拱手相送的说辞是不行了。现如今,也就姜家人在太后心里还有些分量了,其他人,不值一提。太后斜睥着杜云彤,没有说话。视线相交,太后眸底有审视,又有隐隐的担忧,电石火光间,杜云彤想到了什么。寒风又起,卷起了地上的竹叶。纤细单薄的竹叶飞向空中,如一叶扁舟般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杜云彤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指,道:“您的意思是,瓮中捉鳖?”太后收回了目光,双手敛在宽大的绣袍中,道:“哀家这把年龄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累世清名于哀家来讲,并无用处,不若索性做个糊涂人,帮你们这些小辈一把。”杜云彤瞳孔微微收缩,太后抬眉,透过竹林,看着远方灰蓝色的天空。天启城的冬天极冷,空中并无鸟儿飞翔盘旋,竹影后面,是巍峨威严的楼台亭阁,寒风吹来,楼上的风铃便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太后的目光落在风铃上,杜云彤深深向太后行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许如清和姜度的悲剧,是太后一手造成的,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杜云彤始终无法发自内心尊崇太后。尽管她知道,没有太后,大夏朝早就四分五裂,没有太后,以正德帝的昏庸,天下百姓早就怨声载道,甚至揭竿而起,可她心里还是会伤心许如清的绝望离世。太后是一个非常合格,甚至极为出色的摄政太后,但这并不妨碍她造成了无数人的悲剧,许如清与姜度,不过是其中一个。杜云彤垂眸道:“谢娘娘。”政治家的眼睛里,看到的是百年兴衰,千秋大业,小情小爱于他们来讲,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调剂品罢了,酸甜苦辣略尝一尝,但永远不会影响他们对事物的判断。是她狭抑了,以为姜劲秋的事情,让太后失了分寸,殊不知,太后永远是太后,压得两任帝王敢怒不敢言,世间男儿供她驱使,为她鞍前马后。蓦然间,杜云彤想起了曹孟德说过的一句话:天下若是无有孤,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这句话放在太后身上,同样适用。天下没有了正德帝,照样正常运转,可若是没有了威加四海的太后,这诸多世家诸侯只怕瞬间便会蜂拥而起,趁乱分上一杯羹。又或者说,取李氏而代之。“哀家只能帮你到这种程度了,剩下的事情,便全靠你了。”太后淡淡道。杜云彤点头,道:“自然。”“哀家有一个条件。”太后眸中精光微闪,杜云彤眉头微动,太后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换秋儿平安。”杜云彤深呼吸一口气,道:“谨遵娘娘懿旨。”于太后来讲,世界只有黑白两色,而姜家人,是不同于黑白的一抹灰,或许不绚丽,但却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别的颜色。与太后议定之后,杜云彤回到府上,给马逐溪去了封信。瓮中捉鳖说是好说,但做起来却无比困难。天启城的守备军并不多,城门是最后的防线,一旦开城,王宏大军便能长驱直入,攻入皇城。她一点胜算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