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宅书屋 - 同人小说 - 【隐囚】洒酽春浓在线阅读 - 筵歌落(三)

筵歌落(三)

,但我还是要说——阿尔瓦的生死从现在开始……将决定在您手里。”

    “无论如何,塔耳塔洛斯冰原监狱典狱长宁折不弯殉职牺牲是我亲眼所见,至于尸首——大约埋没在风雪之下了吧。”

    47

    塔耳塔洛斯燃烧到一半时,这伙撤离冰原的队伍里出现了叛徒。

    “……好的,格斯弗,乖,莉莉安,乖孩子,”

    格蕾丝给他牵出的两只雪橇犬是一对姐弟。犬科动物温热的红舌热情地舔上卢卡拉住缰绳的手,格斯弗和莉莉安厚实的足垫在雪地里踏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次奔腾时锋利的爪子都能扣紧地面——碎冰四溅,卢卡拉下斗篷帽檐,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扑面的气流风干在寒冷空气里。

    俯视看来,可以发现规整有序的毛毡帐后面拐出了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卢卡凭借对队伍的熟悉轻易地绕过关卡;警惕的猎犬闻到空气中伙伴的味道,只是打招呼般摇了摇尾巴。

    这时候风变小了,但是雪越下越大,密集到有些浑浊。两条雪橇犬释放天性,撒欢一样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迎面扑来的雪花逐渐扑得卢卡睁不开眼。

    Omega打个哆嗦,声音艰涩,“驾!”

    快一点、再快一点——

    冰原监狱的建筑特点就是墙体厚多砖石……大火在外面看来可怕,实则燃烧的都是被泼在墙上的特制火油。根据图纸上的着火点来推算,典狱长办公室是最后蔓延到的几个区域之一——他还有机会、阿尔瓦在他逃狱那次被烧得重伤昏迷,潜意识里应该是怕火的,就算是自尽,阿尔瓦也会选择坐在原地而不是主动扑进火焰里。

    ——滚、不要、不要。

    纷杂的打杀声在他耳畔响起,母亲的遗物在火焰里闪闪发亮。这一刻他又变成了那个孤零零挡在衣柜前的小孩,一切都在燃烧,他重视的,他需要的,他离不开的。无穷的恐惧和绝望从心底涌上来,要把他冻毙在无穷无尽的寒风里。

    不要。

    卢卡艰涩地开合唇瓣,声线嘶哑。晶莹的单肩披风翻卷着兜帽后沿在他身后猎猎展开,萤蓝和漆黑在空中拉抻成一道英姿飒爽的弧线:

    “让、我……”

    天地肃穆,烈雪茫原。

    Omega的眼睛像是逢春的冻井那样晃动两下,干枯瞳底终于有水波溢出来:

    “……让我,救你。”

    让、我、救、你。

    ——让我救你啊!

    .

    ……他早就不是手不执兵的贵族少爷卢卡斯,不是那个在葬礼上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墙上的小孩,也不是那个在火场里茫然逃窜的越狱犯——他是从审判席上滚下来的残羽、是在匪徒刀下杀出生路的莽夫、是掀翻了整座冰原监狱的叛军。他根本不是当初的蜷缩在母亲和师长羽翼下的雏鸟——

    ——区区一条人命、区区阿尔瓦洛伦兹!

    他凭什么救不了?!

    他救得了!

    安德鲁设计的复杂密道渐次显露在他脑海里。他的思绪跃过风雪、跃过高墙,从监狱外围那个隐秘的入口一路冲进正中央、又猛地卡过一道通风管道、径直转向典狱长办公室——钥匙、机关、卡扣、路线……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层层相扣,步步接应。精确的、完美的、万无一失的天才计划!

    卢卡抬起眸,浑浊的风雪里Omega的瞳孔烧成了一盏璀璨的白绿色流焰:

    “驾——!”

    .

    阿尔瓦慢条斯理地把汽油泼在卢卡斯流过很多水的那张床上,接着把点燃的火柴扔进去——火焰爆发的前一秒他带上了门。Alpha离开卧室,走到高临监狱广场的阳台上去。火光把阿尔瓦的脸描摹成危险又可怕的红色,浓烟和火药味充满了他的肺。他突然觉得站着很累,于是拉过椅子坐下——撩起披风时他不禁蹙起眉,心说它之前也这么重吗?

    他这一生要回顾的东西太多了,披风变重这件小事可以暂时推到一边。他把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十指交叉放在小腹,放松地依靠着椅背。他大概花了十分钟来回顾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火焰攀着燃油越窜越高,阿尔瓦一动不动,沉稳如入定。

    女王陛下——那个疯女人在旧党踏破宫门的前一天慵懒地趴在床铺上,饶有兴趣地和他讨论起她的死法。首先她明确表示她害怕火刑,因为被活活烧死太痛了。阿尔瓦回答说火刑是对异教徒、女巫和叛国贼使用的酷刑,对您还是斩首比较合适。女人立即骨碌起来震撼地捂着自己的脖颈,半晌她放下手,说也行吧……挺干脆的。

    他又想到卢卡斯。他的宝贝,碎在他手里的宝贝。这些年过去了,卢卡斯付出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他其实很清楚。说到亏欠到底还是自己亏欠他太多,这场大世争,本来就不该把他牵扯进来的。

    先是女王死了。再是卢卡斯死了。

    如今终于轮到他了。

    .

    阿尔瓦身后,橱柜旁边的角落里,装饰用的壁画鼓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某个瞬间它喀嚓一声碎成了几瓣,卢卡从后面滚出来,肩膀着地摔在熟悉的房间里:“咳、咳咳!”

    Omega转眼就看见了Alpha的背影。他踉跄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阿尔瓦——!”

    屋里满是烟雾,阿尔瓦的思绪已经沉浮在混沌的黑色白色里——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半只脚进了鬼门关,不然怎么会听见已经自戕的卢卡斯的声音?

    ……他的声音怎么这么急?

    卢卡看到Alpha疲惫地、迷茫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吃豆腐似的摸了摸脸蛋。洛伦兹鲜少有动作轻浮的时候,主要是现在的身体状况让他没法沉稳,“是你来……接我么?”

    你就这么不愿意和我有关系,死后还换了身衣服?

    “……是。”

    他俩的频道诡异地对在一起,有种驴唇对马嘴的糊弄感。Omega咬了咬牙,撑着Alpha的胳膊,让他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搭在自己肩膀上。两人之间的身高和体重差得太多了,这短短几步走得相当艰难——整幢建筑虽然石壁居多,但房顶还是用了横梁的。烧断的长木蓦地砸下来,在Omega抬起做抵挡状的手臂上折出恐怖的声响。Alpha昏昏沉沉,被卢卡颠着肩又往上扛了扛。

    灼红的火星烫在Omega坚硬的眉目间,他那条胳膊软绵绵地垂下去:“阿尔瓦!迈腿!走!!”

    他说不了几句就被浓烟和高温呛得哑了嗓。典狱长的手指动了动,居然想推开他:

    “……你走。”

    Alpha有种不真切的实际感。他不断告诉自己卢卡斯已经死在他面前了,可是这个又怎么解释?这个温热的、暴躁的、撑着他的小小身体是如此熟悉,你能说这是假的吗?

    除非他是在做梦。但无论梦境还是现实,他都绝不能让Omega受到伤害:

    “……你自己走。”

    你走。带着我,你走不了。

    阿尔瓦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手指颤抖地解开衣扣,从贴身衬衣里掏出那个粘好的蝉翼辫绳,把这东西交到Omega怀里——他留个遗物给对方的意图被识破了。卢卡怒火中烧,用完好的那条胳膊拽起阿尔瓦的脖领,不待典狱长反应啪的一巴掌!

    “阿尔瓦洛伦兹!你瞧不起谁!”

    Alpha眨了眨眼,顿住了。

    ——我就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同生死共进退,你是觉得我救不了你吗?难道我不配救你吗!?”

    卢卡越说越怒,脸色气得惨白:

    “就算出不去,就算、就算前面被火封住了,那能怎么样?!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我们死一起罢了!天底下君君臣臣,历史上百代士将,偏你洛伦兹清高,沾了点报应就要寻死!”

    阿尔瓦被吼得心底发颤,还没来得及反应唇瓣蓦的一痛。小孩啃得太凶,撬开他的齿关就把舌尖探了进来——他在空气中闻到了稀薄的、黑加仑的甜香。

    吻毕分开,卢卡气喘吁吁地单手捧着他的脸,湿漉漉的嘴唇亮晶晶的,声线沙哑,“……我的发情期要到了,和我走好不好?”

    48

    塔耳塔洛斯监狱陷落一天一夜之后,一所冰原边界的小村庄里来了两个外乡人。

    下来好声好气商量这位身上血腥气虽浓,但出手阔绰言辞有礼,加上刚刚二十出头,正是这些老人们外出的子女的年纪,所以连带着阿尔瓦受到了相当温和的对待。不过是一间屋多两套碗筷的事,淳朴的村民们并不觉得棘手……除了被请来的医生。

    Omega手臂骨折,身上全是外创,明明是伤得更重的一个,Alpha却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医生三天换了五次药剂的配方,最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其实他昨天就该醒来的。”

    “那他为什么还不醒?!”

    卢卡强忍着我要闹了我已经在闹了的焦躁,重新检查了一遍药剂的配比是否正确——年迈的长辈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摇摇头。

    “……您爱人重新醒来的欲望并不强烈。”

    “您的意思是……”

    医生遗憾地看着他:

    “直白的说,他潜意识中并没有生存的欲望。”

    ……药剂是辅助,能不能醒来只能看他自己。

    .

    .

    Alpha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幼时破损的窗柩,陈旧的柴刀,梦到了乡下那间散发着药味的拥挤小屋,梦见从王城寄来的一封录取书;他梦到了规整的实验室,和旧友一起被授为双星的荣誉,把初见的小小孩子抱在怀里的无措;他梦到了王座下累累的白骨,未下完的棋局,有来无回的晚宴;他梦到了哭泣的爱人,冲天的大火,呼啸的列车,一望无际的冰原……他这一生如同走马灯般繁杂而绚烂,而他局外人般路过,未曾施舍一眼。

    他往前走,走了很久很久,走到一片湿漉漉的迷雾中。余光两侧菡萏低垂,枝干青韧,脚下砖石的花纹是如此熟悉,他不可置信地抬起眼来——

    微风在圆形钥匙的规律孔洞中穿出一声悠婀古音,白雾在他眼前尽数散去。居水亭间荷花盛放,新党女王白皙的膝间依旧枕着那个纤瘦的侍女。

    她好像等在这里很久了,久到当年亭池里被活活旱死的那批荷花又长出新的,久到天下翻覆山河定局,久到严寒的塔耳塔洛斯被火焰融化,久到他已经不再属于这个时代。

    女人抬起漂浮着八棱花的眼睛,在温和的春光里露出一个朦胧的微笑。如同故友再逢,她的语气那么怀念又那么寂寞:

    “……洛伦兹教授,好久不见。”

    .

    当尽的职责,当谋的权力,当筹的布局,当守的忠义……在她走的这些年里,他孤身一人丝毫不差的完成了。

    “陛下!”

    Alpha一甩披风、单膝而跪,眼眶不自觉已经泛红:

    “……臣来复命。”

    女人颔首,“……多谢阁下,全力相助。”

    .

    尘世皆尽,生死一梦。他和她相视而望,都在对方空无一物的眼底看到了当年踌躇满志的自己。

    英雄、美人、百姓,皆筹谋;

    山河、王权、灾祸、翻覆手;

    ——严雪涌流十四州,苍莽剔风流;

    ——北国荒古无数丘,万山一叶舟。

    .

    女王深深呼吸,然后站起身来,赤足走到阿尔瓦身前,亲手扶住他的手背示意他起身。

    Alpha的身高相当优越,女王本来就比他矮,失去了高跟鞋更显得小小一个,想要摸阿尔瓦头顶的话Alpha必须把头低下来才行。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像是抚摸侍女的头发那样怜惜地摸了摸亲臣金色的发尾,随即转身回榻,已经恢复了一贯寒冷的表情:

    “洛伦兹阁下,请回吧。”

    阿尔瓦不明所以,“回到哪去?”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谁站在那个位置都是一样的。”

    ——那孩子说得对。天底下君君臣臣,历史上百代士将,没有谁的手是干净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有社会的地方就有权谋,既然是权谋,那就没有大仁大义,没有界定善恶的标准。换谁来不会这么做?阿尔瓦,你还有他路可选么!?

    “你的罪孽,归根结底,应该算在我身上。”

    女王幽幽抬起狭长的眸。她疲惫地蜷起长腿,侍女为她拽过一旁薄薄的锦衾。白雾缠上她的手指,于是亭子和女人的轮廓迅速模糊起来:

    “友情提示,您再不回去的话……那个孩子要把眼睛哭化了。”

    Alpha一急,有失体面地想要上前——熟悉的妩媚声音陡然凌厉,把阿尔瓦生生遏在原地:

    “——回去!!”

    那双旋转着八棱花的瞳孔透过遥遥死生,透过三途河的雾气,透过身心俱疲的Alpha,早就看到了那冰融雪消的人世。

    回去吧。

    ……回去罢!

    .

    .

    阿尔瓦掀开眼皮,意识浮沉一轮,缓慢坐起身来。

    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药,嘴里很苦,肚子也很空。他此刻更加确定小孩不会照顾人,否则怎么光知道喂药不知道喂饭?

    Alpha抚上凌乱的刘海,把它们朝后捋去。天光未亮,灰蒙蒙的光线落在趴在床边打盹的卢卡身上,阿尔瓦拍拍他,看他抬起睡得满是褶印的脸,不知道从哪蹭上的灰还带在额头上。

    Omega视线模模糊糊地对焦,看清阿尔瓦之后迅速卡死了,“你你你你……”

    阿尔瓦觉得好笑,于是学他,“……我我我我。”

    他被猛地撞回被褥里。小孩的胳膊有力的抱住他的脖颈,几乎把他勒得喘不过气,“你终于睡够了——!!”

    .

    .

    相比起安带着菲欧娜格蕾丝的撤离,卢卡和阿尔瓦这组称为逃亡更合适——菲欧娜给的那份地图版本落后,他俩一边南下一边尽可能地避开关卡。前面几个还好,主要是管辖区边缘的关卡难过。莉莉安和格斯弗姐弟俩被他们投宿的那户孤单老人看上了,老婆婆一边炖土豆汤一边提出想让他们用这两只雪橇犬抵换房费的想法,作为交换,她可以卖个面子让他们半价带走村庄里的一匹马。反正出冰原之后他们还要换成马车,阿尔瓦很愿意顺水推舟。此刻那些细软财物堆到马车里,里面倒没什么违禁物,主要是这个刷脸……卢卡斯被流放到塔耳塔洛斯冰原时就被剥夺了户籍,阿尔瓦更别提,证件掏出来是先朝已死的塔耳塔洛斯典狱长。

    俩黑户面面相觑,罕见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加上一位红衣银甲的女长官威风凛凛地立在关卡中央,两侧士兵闷头更加细致地查看证件,生怕被上司挑出什么错——马被工作人员安静地驱着上前,士兵挑开幕帘,卢卡懵逼地抬头,怎么也没想到这就轮到了他们。

    这、这该……

    “有什么疑问么?”

    女长官看到这队停滞,自然而然地走上来——她静静看了一眼马车内部的两个人,挥手示意放卡:

    “过吧。”

    ?

    ……??

    Alpha和Omega大眼瞪小眼,互相确认了一下这个人的确谁也不认识。但机会已经摆在眼前,卢卡低低道了声谢,阿尔瓦在车内一震马绳,

    “——走!”

    .

    .

    她是在大约半个小时后追上来的。红鬃马踢踏而止,卢卡勒住缰绳,把兜帽摘下来,慌忙下车扶住女孩已经拜下一半的身形。阿尔瓦随后出来,立在他们不远处。

    女长官星眸红唇,五官稚嫩青涩,“老师!”

    Omega一愣,随即怀疑地看向Alpha——阿尔瓦被他的视线剜出一身冷汗,赶紧摇头否认:不是我,我没有。

    Alpha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指了指卢卡:她在叫你。

    卢卡:哦……啊!???

    女孩喜极而泣。她当年怀着破釜沉舟的态度参加了理学院的考试,却在考场上看见那些有权有势的家族少爷公主们的态度后心底发寒。考试结束后她在花坛里捡起石块装满书包,本意是去跳河——谁知道背着书包路过钟晨楼时被卢卡斯的判卷方式震得愣在原地。白纸飞扬、骂声连天,那一瞬间文臣的倨傲和将军的潇洒在这位老师身上重合了,万里朗朗晴天,光线在他的身上折射出一圈瑰丽的日晕来。

    之后她成了在朝时间不长的新党招入的第一批学子。时光沉浮数载,两人位置轮换,当初被逼上死路的女孩成了一方权臣,这命运二字,该是多么神奇?

    “自钟晨楼一别,恩师英姿,魂牵梦绕,毕生难忘。”

    钟晨楼……

    卢卡经过这话一提醒,总算想起来自己还做过判卷老师——女孩单膝着地,用骑士礼亲吻他的手背。卢卡脸色通红,根本没在意过还能被惦记这么久……Omega慌乱地扶她起来,脸色几乎要滴出血,“不、不必……”

    女孩看向阿尔瓦,“……老师,那位是您的?”

    当着阿尔瓦的面被一口一个老师的叫,卢卡羞赧到想死:“……是老师的、老师……”

    49

    管辖区过完了,两个人都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实在是太过露宿风餐,卢卡不光嫌弃自己,连阿尔瓦都一起嫌弃,“……洗完澡再抱。”

    Alpha不理解:你和我是一样脏的。

    Omega用一根手指抵在他胳膊上,意思是你要理解:别过来。

    每每想到这里卢卡就要感慨不愧是公主殿下,出手阔绰到离谱——菲欧娜怕是把整个监狱的值钱的东西都塞进他的雪橇里了。他兑完货币,又去旅馆付了款,接着带着阿尔瓦往房间去,心心念念都是洗澡。

    这种回暖的地方就无所谓谁先洗谁后洗。卢卡神经紧绷,已经怀疑自己身上长了虱子,Omega吐吐舌头进了浴室,丝毫没有客气。水声哗哗,阿尔瓦看着他丢在门口的兜帽和便装,拿起钥匙又出去了。

    Alpha进旅馆之前已经看到了街对角就有成衣店。虽然屋里有浴衣,但之后的衣物也要准备新的。他动作快,拎着大包小包进来时Omega还没洗完。阿尔瓦把两人的衣服分开,然后把明天穿的衬衫和长裤挂到衣柜里。这时候水濛濛的浴室开了一条小缝,里面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卢卡紧闭着眼,睫毛上挂着水珠,脸色被蒸汽熏得粉红,“毛巾、毛巾、泡沫洗到眼睛里面去了……”

    .

    说不清谁先兴奋起来。阿尔瓦进来为他找毛巾,被他蹭了一身水。这时候Alpha还没有cao他的意思,只是疑惑地歪头,问你不是嫌脏么?

    Omega摘下花洒,冲得Alpha半个身子湿透,“可这是在浴室——可以吃橙子的浴室!!”

    好吧,反正湿哒哒的裤布料粘在肌肤上着实难受——阿尔瓦又盯着卢卡看了一会,确认自己从小孩眼睛里看出了那个信号,于是转过身去脱下衣服。

    他对着墙壁,肌rou遒结的大臂和后背暴露在Omega眼中,紧实流畅的线条随着动作起伏。卢卡控制着自己别往那个地方看、别往那个地方看、你已经看过了、你已经吃过了、你很熟悉它、你别看它——Alpha回过身来,感觉有道揶揄又热气腾腾的视线直接从他裆部一掠,接着欲盖弥彰地转去了别处。

    阿尔瓦:……

    卢卡咕噜一声咽了口口水:我帮你冲一下……

    他个子很高,微微弯一点腰才能让Omega把洗发水揉在自己头发上。这澡洗得口干舌燥,到抹沐浴液那步的时候卢卡忍不住了,推着半透明的乳液沿着Alpha柔软的胸肌蜿蜒而下,指腹划过轮廓漂亮的腰胯,然后继续往下——Alpha喉里闷哼一声,咬住了他的嘴唇。

    .

    不知道是不是空荡的浴室会让肌肤相接的声响变大,总感觉这次的动静格外吵——卢卡半含半咬着阿尔瓦的食指,随着一个深顶重新贴在墙上。Alpha紧紧伏在他身后,低头拱到他脖颈里,难耐地用牙磨着那块疤,炙热的呼吸烫在Omega脸侧。甬道一点点绞紧,像是一阵阵通着电流,卢卡呼吸不稳地发颤,感受到阿尔瓦缓缓抽出去,然后又一记深顶。

    “啊、……”

    他们这一路上都没动过做这个事的心思。此刻风高月明,暂得安稳,所谓暖饱思yin欲,他们就开始了。第一轮只是单纯的后入,卢卡扶着墙站好,阿尔瓦从后面顶进去,这个姿势没什么新意,但好在容易让Alpha发劲儿。那根沉甸甸的东西挤入甬道、一来一回都能碾上Omega腰肢发酸的地方——卢卡猝不及防地叫了两声,念及邻旁住户很快压制住,只从鼻腔里闷出一声声的娇哼,感觉灵魂都被这几下撞出了窍。他泄身时双腿不自觉抖起来,连腿根都在抖,潮红一片,内里搅得天翻地覆。阿尔瓦被他咬得低骂一句,嗓音又哑又沙,但性感。卢卡紧绷着身子,眼皮忘记合上,眼泪从里面滚出来。他还没平复,阿尔瓦托起他的一条腿,又深深地插进去。

    “呜、不……”

    “啊……啊嗯……!”

    Alpha此刻更像某种饿极了的野兽,在食物未达胃袋之前,大猫根本不在乎猎物是不是被他撕成了碎片。恐怖的燥热和快感鞭挞着阿尔瓦,Omega口不择言,一会说不行不行一会说就是这样。Alpha懒得再搭理他,把手指从他口中抽出来——上面留着一行亮晶晶的口水。

    阿尔瓦调整姿势,整个手掌严丝合缝地覆盖在卢卡嗯嗯啊啊不停的嘴上,另一只手抱紧他被插得摇摇晃晃的腿根,“我们在浴室……多做几次,出去不做,好不好。”

    Omega眼眶里全是摇摇欲坠的眼泪,脸色通红地点头。阿尔瓦的话真的会让他怀疑不止这一层意思,毕竟多做几次是他的视角,AO的高潮本来就是不对等的——身下敏感的地方又被照顾到了,快感迅速堆积起来,无法言说的快乐一波波冲击到全身,最后的浪潮到来时仿佛玻璃碎裂,他浑身僵直,被强行拢进身后guntang的怀抱里咬住耳垂。

    前面没办法射出东西了。那个可怜的小孔翕张着,努力很久也只能吐出一点清液。阿尔瓦把他翻过来,抵回墙上,托着他的屁股抬高。他惊喘一声,说我真的不要了——Alpha的信息素却初现端倪,明显是刚刚彻底兴奋起来,“……你刚刚答应我了。”

    他金色的细软的头发蹭在他脸颊上,阿尔瓦微微撇嘴,染着欲望的眼眶泛红,一副好不委屈的模样。卢卡看得心里一软,说好吧、一轮——随即guntang的烙铁似的yinjing狠狠捅进柔软的深处,顶得Omega整个人往上一耸,在心里暗骂自己心软什么。

    .

    .

    翌日 清晨。

    大约在Omega起身的半个小时后,Alpha也睁开了眼。

    阿尔瓦有种莫名的预感,那就是横贯在他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会在今天解决。他按照自己往常的节奏换了衣服,然后洗漱整理,最后一边系衬衣扣子一边拿上钥匙离开房间。

    旅馆是三层的,用餐区在一口,是个半开放的玻璃大厅,其间景色于楼上一览无遗。这时候还很早,整个旅馆都沉睡在寒凉的凌晨里。Alpha很快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爱人的影子。他沿着楼梯下去,慢慢走到卢卡面前,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

    Omega蓦然开口。他的眼睛盯着玻璃窗外面,只留给Alpha一个清俊的侧脸。

    阿尔瓦心道来了:

    “请说。”

    .

    “……命运的目的是什么?”

    阿尔瓦惊讶地挑眉,没想到那天坦诚的东西小孩真的有在思考、甚至不断深入——他知道他学东西很快,但没想到短短半月,学生的思维已经蔓延到了需要长辈点拨的瓶颈处。

    卢卡蹙起眉,声线隐隐颤抖,“若我的人生已经被安排好了,那我的以后……比现在好还是更糟?”

    我将无可奈何地滑向冥冥中写好的剧情吗?

    阿尔瓦把视线放在卢卡脸上,Omega此时正好回过头来。鎏蓝的漆黑中映出一双颤抖的,绽放着六棱雪花的瞳孔——物理天才自信的心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小孩的瞳底甚至有一丝察觉宇宙浩渺的不安。

    在学生渴求又无措的眼神里,阿尔瓦伸臂捉住了卢卡放在桌面上的、冰凉的手指。他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容,像是很久之前教卢卡斯一个普通奇点那样耐心又温和地开口:

    “向下。”

    .

    .

    “向下……?”

    “让我们举出那个你上学时经常与我较劲的话题吧——科学与哲学发展到如此地步,卢卡,你难道还认为永动机是完全可知的么?”

    “……”

    Omega滞重地、不愿承认似的摇了摇头。但是他不待阿尔瓦回答,急急补充起来,“或许有一天……现有理论会被彻底推翻,永动机的模型会以另一种新颖的,完全不一样的角度得到呈现。但我始终认为因为不可知而不探究的思维很危险,就如同逆推的多米诺骨牌,0不会到达1,1不会到达无穷,无穷与0更不该相遇,可这样只会让逻辑上产生更大的缺陷。您必须承认,就算我的论文漏洞百出,可是还是有正确的地方的,就比如答案胜于探索的痛苦,就比如——。”

    “就比如你已经选择了一条自己愿意信仰,并且付诸一切的道路。”

    阿尔瓦的体温逐渐传递到卢卡整个手掌,Alpha的声线依旧沉稳,“你愿意在假设没有答案的前提下去追逐过程,已经跳出了一种固化的思维。但系统不可能完全自洽。物理的模型、数学的公式、化学的反应——这些对世人统一了定义的东西,归根结底也是一种认知,而认知本身就带有滞后与变形。早些年,在你没有踏入物理学范围时,我们曾经有过关于‘时间的存在’此类问题的讨论。”

    “我听说过。当年您代表皇家物理学院出席辩论……在我拜入您门下的那个年纪,您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卢卡闷闷地说,“……您才是真正的天才。”

    “……因为对面提出的‘终极真理’的观点过于容易反驳。换你去你也一样可以做到。”

    “‘终极真理’?”Omega皱着小脸,“那确实有些……”

    “如果你怀疑自己的实力,我们可以现在来推拟一盘。”

    “稍晚些再模拟也不迟。我现在更想知道您的……我的意思是,请教我如何,”

    卢卡深吸一口气,诚恳又认真地抬眼,“……如何向下。”

    .

    .

    “可能是我比较幸运。”

    卸去了典狱长的名号之后,阿尔瓦的神态越来越接近卢卡记忆中的老师。他把Omega白皙的指尖捧起来放到唇上,吐字时温热的气流烫得小孩羞赧地蜷起了指节,“我不追求洽和,也不勉强自己找到绝对正确的道路——没人能幸福又美满地过完一生。我很喜欢你对于知识吸收的态度,只要有理有据,你能直接推翻之前积累的所有观点——其实这就是科学本身的变革。”

    他站起身,单臂撑在桌子上,上半身离陷入沉思的卢卡越来越近。

    “那么命运也如此。所有恍若轮回的情景的反复出现,都只是为了让你看清你的本心——真实的自我埋藏在潜意识之中指导着我们的一言一行。向下是为了看到它。然后记住它,理解它,扔掉它……最后才能明心见性,安之若命。”

    “您经历了几次这种事情呢?”

    卢卡微笑起来,抬头接受阿尔瓦落下的吻。

    “三次。足足三次。接受自己真的太难了,塔耳塔洛斯的严寒都没能让我反省清楚我自身。”

    Alpha大方承认,目光被什么吸引了似的落在窗外,“……啊。”

    他们自塔耳塔洛斯出来就昼夜不停地往外奔逃,此刻已经逃出了几千公里的距离,逃出了冰天雪地的极圈。一路上见到的植被越来越多,渐次舒展的绿色和粉色娇嫩欲滴,半路停下购买马料时,商店里已经有新鲜蔬菜出售。

    这家旅店为了方便就餐的客人观赏风景拆掉了后身的石墙——浩瀚的山脉和天幕笔直垂于地面,蜿蜒的户外连廊一路延展到天边。清雾散去,晨光闪烁,浩瀚的生命在他们眼前铺开,一道绚烂的粉红静静在随风流动的云彩上燃烧。

    “好像有鸟在叫。”

    阿尔瓦说。

    和面露喜悦的Alpha比起来Omega显得异常冷静。他绕开座位,轻轻款款地站到老师身边,两只胳膊自然而然地缠上Alpha的手臂,“当然会有小鸟,这里已经是春天了。”

    阿尔瓦抬眼朝窗外的树上看去,喃喃自语,“是春天吗。”

    “当然。”

    卢卡得寸进尺,把头靠在老师肩膀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回答道。

    ……他们已经到达有春天的地方了。

    .

    .

    那座遥远的冰原和真实存在过的监狱,之后如微尘般散入历史。后世有心人深寻,也只有寥寥几本短剧唱起:

    乱世争、党狭凶;高巅城,白骨重;望舒朦渡,素缟胧绝。

    王台无月明,山河倾时灭;臣付残躯留雪夜,蛾蝉烬也,棱冰化蝶。

    ——只道是他覆天翻海策,春浓洒意响;推化墨空滞,风雨终成霜;一场如蛇梦,锦弦拨拢长;江川奔潮去,人间朝暮章。

    【洒酽春浓】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