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①

    眼看比赛在即，队伍少人，短时间哪来合适的人选？mdy几个管理挂在频道里扯皮，其实人也就隔着几堵墙的距离。

    卡莎看着弹幕白字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将‘指指点点时我重拳出击，能力展示我唯唯诺诺’展现得淋漓尽致。

    适时微信提示音响起，卡莎从弹幕上收回视线看了眼手机。

    “你们别急，青野答应要回来了。”

    消息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初铺天盖地各种不堪入耳的谩骂又变成了[看到没，这就是我们老锁住之光]、[不是我说，青野对卡哥真宠吧]、[你们懂什么，他爹需要他，他能不回来吗？]……

    隔着网线的千里之外，青野看着卡莎直播间变脸似的热闹，扯了扯嘴角，退出了直播间。

    不过有一点还真让他们说对了。

    青野靠着椅子，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那可是卡莎啊，他能不回去吗？

    ②

    青野拖着行李回到mdy基地的时候是幽灵出来接的。

    高高大大的一只，站在门口冲他说：“青野，欢迎回来。”拖着凉拖，顶着个刚睡醒的鸡窝头，像只可靠守门的大金毛。

    闷热夏季的雷雨在他下飞机落地就沾湿了他精心擦好的鞋。

    青野皱着眉咂咂嘴：“卡神不来机场接我就算了，怎么也不在门口给我铺个红毯。”

    幽灵反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拎着他的行李往里走：“差不多得了你。”

    青野扬起贱兮兮地笑跟在他后面，揉了揉头：“也就你仗着个子高这么打我，要是换了卡哥，他得跳起来……”

    声音戛然而止，青野在楼梯口正赶上卡莎从楼上下来。

    四目相对，他好像有片刻的耳鸣，那种嗡嗡声响直击大脑，整个身体反应都在提醒他：

    他还没准备好。

    卡莎拍了拍幽灵：“辛苦了，我来吧。”

    幽灵求之不得，噔噔噔上楼回了房。

    “这小子，鬼撵着去续梦呢？”卡莎拎了拎青野的行李，没拎动，“卧槽，你在行李箱里放秤砣了？”

    青野看他握紧了把手，憋红了脸的样子，心里暗叹了口气：“还是我自己来吧。”

    也没等他开口逞强就自己拎着行李上了楼。

    卡莎尴尬吸吸鼻子带着他往楼上走：“还是你原来的房间，你知道的。”

    青野轻车熟路。

    他当然记得，他房间在卡莎对面。

    “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复健治疗？”青野盯着卡莎掏钥匙开房间门。

    “太忙了……”卡莎开了门将钥匙塞给他，侧身到一旁让他进去，“房间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的？”

    青野和他擦身进去：“不用麻烦，挺好的。”

    和他走前没什么两样。

    房间是一早收拾好的，卡莎靠在门口看他收拾行李，总感觉他比走前变沉稳了许多。

    “这段时间干嘛去了？”

    疑问脱口而出，卡莎有一秒的懊恼。

    青野从行李堆里抬起头来看他：“打打猎排，走走看看，散散心……”

    卡莎觉得他眼里想说的左右不过两个字，流浪。让他想仓皇而逃。

    “你收拾好了就好好休息，我就先…下去了。”

    走了老远他还能听见青野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别忘了你的手，你要是怕疼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一起去？

    看他疼得龇牙咧嘴？

    呵呵，必不可能。

    ③

    等青野养好精神醒过来已经天色渐晚，下楼进训练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起来了。

    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蜂拥赶来挤占他大脑。

    “一滴一滴一滴……”

    “别急我拉个大电，我拉个大电……”

    “哎呦我测你的码，五更明月你在干嘛！”

    ……

    mdy几支队伍混在一起的结果就是，热闹非凡。

    熟悉的位置上空悬着，青野知道是给他留的。

    回到自己老位置上，刚打开电脑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肩，是卡莎。

    “你来一下。”

    青野跟着他进了办公室，卡莎递给他一沓刚打印出来订好的A4纸。

    “这是合同，你把它签了，不然万一你又半路跑了我怎么办？”

    青野觉得自己晕字，抬头看着卡莎：“你们Apex有这么正规了吗？”

    卡莎有些不乐意：“什么你们Apex，你不是打Apex的？你签不签吧？”

    “青野，卡哥是不是在和你画大饼了？”门口探出个头，是偷摸来看好戏的幽灵，“他是不是说什么你签了合同以后有俱乐部进场好帮你抬高身价？”

    紧接着又探出个头来。

    甜药：“青野，你卡哥给你多少，来FC，甜哥给你十倍。”

    然后第三个头支出来。

    飞狙：“他甜药什么实力能出十倍？来W狙哥给你二十倍！”

    一旁五更明月不听他画饼：“别十倍二十倍了，狙哥你先把这周的肯德基给我点了。”

    老吊上完厕所出来看到一群人在办公室门口撅着屁股，画面过于好笑：“一群人干嘛呢我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闹洞房呢。”

    于是门口又多了个头探出来。

    青野回头看着几个脑袋有些忍俊不禁，摊摊手有些遗憾道：“已经签完了。”

    卡莎抖了抖手里的合同，颇为得意地挑挑眉：“听见没有，现在青野是我的人，想要吗？开价！”

    “唉，散了散了散了散了……”

    “散了散了散了……”

    看大伙纷纷散去，卡莎愤愤道：“嘴脸！”

    青野在一旁望着他的样子发笑。

    卡莎回过来看他：“你真不看看合同内容吗？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青野摇摇头：“卡哥怎么会骗我呢。”

    卡莎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卡莎：“小野，你别不好意思，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卡哥都尽力给你办，好吧？保证不会委屈了你。”

    青野只是笑着摇摇头看他。

    得不到的。

    ④

    mdy＿Aono重新连接。

    天才少年归来，王牌战将挂帅，mdy即将起飞。

    大家都这么想的，像是拿他当救命稻草。

    他们配合默契，也确实在预选赛打出了翻身仗，成为积分榜上一路高歌猛进的队伍，一天打完六局三个人伤害、击杀均在榜前也是常有的事。

    粉丝说卡莎、青野、幽灵就是mdy的版本答案，说他们是最正确的三个人。

    最正确吗？

    青野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要是卡莎再这么叫下去他都想掀开他裤子看看是不是生了。

    “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疼疼……啊啊啊别别别……”

    卡莎是忍了又忍，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滚，实在没忍住才把堵了一喉咙的喊叫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筋膜刀，永远的痛，无法跨越的大山，一生之敌！

    “你手臂这么按压疼痛是正常的。我都没怎么用力，你忍一忍。”

    康复教练像是上辈子在屠宰场杀了一辈子的猪这辈子又在在大润发杀了三十年的鱼才能面无表情从三十六度的嘴里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语。

    卡莎很想当众给他磕一个再叫声爹，让他放过自己。

    但是青野坐在旁边看着，他拉不下脸，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可以让青野给教练磕一个叫声爷爷。

    卡莎心虚地用余光瞥了眼青野又看了眼教练。

    行，这主意一看就没戏。

    回去的路上卡莎自觉自己已经丢了半只魂儿。

    明明是休假，他好像在地狱滚了圈儿。

    青野看他闭着眼睛靠着车后座儿蔫儿了吧唧的样子，屁股不着痕迹朝他那边挪了挪。

    垂下眸，在车垫上点了点鞋尖。

    “老师说了，光是手臂肩颈的复健是没用的，你得把体能练上来，知道吗？以后每天一早一晚起来锻炼，知道吗？”

    卡莎眼睛倏地睁开来：“哪个圣人能那么健康啊，我能按时来这儿练一次已经是极限了！”

    卡莎摆摆手：“小野，卡哥老了，以后终究是你的天下。卡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版本更迭，天才陨落，老将迟暮，似乎是在时光长河里就达成的永恒，但这永恒里并没有某个具体详尽的人。

    但青野希望自己能做到更好，于是逼迫自己去做到；他觉得卡莎本来就能做到更好，所以也逼迫他去做到。

    于是他痛苦，卡莎也痛苦。

    这才是现实。

    卡莎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青野看着他侧脸。

    没看出他哪里老了。

    他分明是老了油了不知耻了，后面忘了……

    “师父靠路边停一下。我还有点事儿，小野你就一个人回基地吧。”

    “你要去哪？”青野拉住他。

    “放假嘛，酒局嘛。”

    青野脸色一变，松了手：“胃烂成这样还喝啊？喝死你得了。”

    卡莎拍拍他肩膀：“懂不懂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如果你在卡哥这个圈子就会知道，没办法不喝酒的。”

    青野干脆闭目养神不看他。

    卡莎什么圈子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卡莎这身体没救了，劝他不如帮他买块墓地，没死成转手一卖还能当做投资。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我……带着幽灵去接你。”

    卡莎一脸疑惑：“为什么？”

    “因为你发起酒疯来我一个人按不住……”

    “砰！”车门被关上了，剩下的话被隔绝在车里。

    急了急了他急了，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