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生死离别
对于篡位者来说，亚特沙已经算是相当客气，他没有把前任扔进希思里监狱，更没有将他就地处决，而是暂时软禁在西边的行宫，那里是历代帝王安置妃嫔的地方，恺历还没有娶妻，暂时空置着。 此时他抱头坐在台阶上，大脑还没有从混乱中恢复。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但也不是全无征兆，早在三个月前，他就有察觉到右相在态度上的微妙变化，以及亚特沙在军事部署上的调整。可惜他虽贵为一国之君，却几乎没有兵权，除了长老院那几个老古董，他能倚靠的势力实在过于单薄。只能眼睁睁看着亚特沙的铁甲部队长驱直入，就像一把利剑插入了莱姆利尔心脏。 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不得不承认，莱姆利尔能发展到今天，多半是亚特沙的功劳。得兵权者得天下，这个简单的道理连三岁孩子都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亚特沙十几年来隐藏得太深，看似对皇权全无兴趣。严格来说，他好像对于战场厮杀以外的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这才让所有人对他放松了警惕。 如今他会如何处置自己？他已经没有心力去细想，只是担心那些追随他的大臣们，他们和家眷会遭到怎样的血洗？还有爱弥儿，爱弥儿她还在后宫……一想到娇弱的未婚妻还身陷囹圄，他不由得站起了身，再次尝试推动那扇沉重的铁门，可惜已经从外面封死了。 “该死……“他恼怒地一拳砸在铁门上，发出沉闷的钝响。“该怎么出去呢？爱弥儿她现在怎么样了？” “陛下！”门外传来天籁般的呼声，是梦吗？ “陛下！快把门打开！”爱弥儿的焦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亚特沙低沉而不悦的回应响起：“开门”，守卫才开始转动门锁。 沉重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爱弥儿好像一束光，飞进了这阴暗逼仄的囚室，在她扑进恺历怀中之前，一只大手将她一把捞起，拎在半空。“够了！”亚特沙一声暴呵，明显已经很不高兴，“我让你来见他，已经仁至义尽，现在你只有三分钟时间，把该说的说完，否则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信守诺言。” “爱弥儿！你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你！“恺历焦急地想要上前查看，却被随后跟进来的铁甲卫牢牢扣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不用担心我，我很好！他一会就会放你离开莱姆利尔，记住，千万不要再回来，走得越远越好！”爱弥儿被那只大手擒住，扣在那堵铜墙铁壁般的胸膛上，喘不上气来，她用尽最大的力气，让自己的表情和声线都显得很平静，此时此刻，她不能再让恺历担心，如果他不走，那就真的全完了。 “我们一起走。”恺历紧盯着爱弥儿那张明明惊惶失措却强作镇定的小脸，“我愿意放弃一切，永远不再回来，但我必须确保你的安全。” 亚特沙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他直接裹挟着爱弥儿朝门外走去，臂弯中的小人挣扎着朝恺历的方向望去：“我很安全，不用担心我，记得，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永远不要回来！答应我！”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自己离开呢？你在说什么？你留在这儿绝对不行！“恺历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这是爱弥儿和亚特沙之间的一场交易，代价就是他的性命。他试图挣脱卫兵向她离开的方向冲去，但一切都是徒劳，任凭他声嘶力竭的喊叫，也移动不了分毫。 “打晕了扔出去。”亚特沙沉着嗓子下了命令，“越远越好。” “别伤害他！你答应过的！”走出了恺历的视线，爱弥儿已经控制不住地泣不成声。亚特沙将她的下巴捏住，抬到眼前，深邃的双目紧盯着她布满水雾的海蓝色眸子：“我最后提醒一次，别在我面前提他，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人，你最好有这个觉悟。” 爱弥儿想要扭过头避开他逼近的脸，自己在他手心里却比一只虫子还要渺小。她忿忿地圆睁着双目，泪水把一张精美绝伦的小脸浸泡得愈发吹弹可破，下巴被掐的地方已经红透了，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亚特沙也注意到了，他松开了手。虽然她现在已经近在咫尺，犹如砧板上的鱼rou，但毕竟她年纪还小，身型较莱姆利尔人来说又更娇弱，他倒不打算这么急切地逼迫她。往后的日子还长，他不想伤着她，增加这孩子对自己的憎恶和恐惧。 想到这儿，他伸手想要拂去她垂在眼帘上的泪珠，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她真是恨极了自己，一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有点烦躁。 “你听着，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你最好也别想着伤害自己，如果你少了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恺历那小子。”亚特沙好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爱弥儿的身子不易察觉得一颤。“乖乖待在我身边，别再哭哭啼啼。”亚特沙低头制住她试图挣扎的纤细胳膊，“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婚礼会在你十四岁成人礼那天举行，在此之前我不会碰你，但如果你做了什么激怒我的事情，后果恐怕不是你能承受的，考虑清楚。” 爱弥儿整个人僵住了，冰凉的寒意顺着血管层层流淌，直抵心脏。如果她自戕，恺历势必会受到牵连，后宫一众女官和宫人怕是也难逃毒手，但如果她顺从地住进亚特沙后宫，甚至成为他的妻子…… 她不敢再想下去，这个比死还要恐怖千百倍的结果令她毛骨悚然。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他想要巫女加持，自己可以做他的傀儡，可他为什么要咄咄逼人，他到底想干什么？从现在到成人礼，只剩下二百多天的时间，要怎么办！母亲大人，光之神，请帮帮我！ “殿下，您的手！”回到偏殿的爱弥儿，刚被亚特沙放在榻上，就瘫软下来，仿佛最后的一丝力气已经被抽干了。艾琳和阿拉莲也顾不上危险，赶紧冲上来查看小主人的情况，当看到她胳膊满是淤青，两只雪白柔软的小手肿得老高，下巴也红红的，不由得心疼得掉下泪来。这个野蛮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心肠这么狠，连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要施虐吗？ “我没事的艾琳，”爱弥儿虚弱地冲她们微笑了一下，也不好意思说这手上的伤是自己捶打他造成的，没想到他那么硬，反而把自己弄伤了，看来他制止自己也算是一种保护吧，我还有什么用？爱弥儿自嘲地苦笑一声。 亚特沙看起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始终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爱弥儿，一秒也没有移开。小宫女们之前哪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号可怕的人物，迪瑞尔在他刚走进来那刻就昏过去了。 “今天开始，你们搬去水行宫，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收拾，明天一大早，我的侍官会过来搬东西。”他阴沉的语气掩饰不住内心的亢奋，剩下还没有吓昏过去的宫女们也几乎要支撑不住了。水行宫？那不是他的寝宫吗？！爱弥儿全身一颤，她不可置信地抬起那布满水雾的双眸，看看他是否是神志清醒地在说话。这个疯子一次又一次把她逼向了极限。 “陛……陛下！”艾琳挺身而出，把爱弥儿整个护在身后，挡住亚特沙那吃人的目光。“现在殿下无名无分，就搬进您的寝宫，这不合规矩，可否给她一些时间，待册封后才……”“我就是规矩。”亚特沙冷冷地打断了她，危险的金色眸子逼视下，艾琳忍不住低下了头。同样的眸色，为何恺历陛下的目光看起来那么温柔？“名分是早晚的事，我既然要定她，就不可能不给，你们要现在册封吗？明天？还是今天！”他俯下身，试图将魔爪伸向那掩盖在艾琳身后瑟瑟发抖的小人儿。“不用了陛下！”艾琳连忙转身搂住爱弥儿，勇敢地迎上了亚特沙的目光：“不用了，我们即刻收拾东西！麻烦您了！”小主人连葵水都还未来过，现在册封，鬼知道这恶魔一般的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论如何，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能多保护她一天也好。艾琳暗暗下定决心。 亚特沙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今天好好休息，照顾好她，如果我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他不用再说下去了，挂在腰间那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已经说明了一切。 “请陛下放心！这是奴婢的本分，绝不敢有半点怠慢！”艾琳伏地行礼，言辞恳切，只希望能快点把这位瘟神请走，好让小主人得空休息一下。伴随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偏殿里爆发出压抑的微弱啜泣声。“都别哭，”艾琳最先冷静下来：“你们赶紧去把重要的东西收拾一下，不用什么都带走。今后去到那边，咱们就是客人，凡事要小心行事，千万别让人家抓住把柄，都明白了吗！”小宫女们一一点头领命，四散忙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