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人的记忆对痛苦的事情总是更深刻一些，对快乐的事情反而更容易忘却。上大学的这段日子太平和，谢花行千般不想万般不愿，时间还是流淌到了一个充满变故的时间点。

    关于叶诗诗去世谢花行一个字也没告诉谢星芜。

    谢花行只记得那个夜晚下着暴雨，叶诗诗听闻老家的外婆快不行后连夜赶回去，半路出了意外，送到医院不治身亡。

    谢花行想救她。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蝴蝶效应，但是他重活一次，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去世。

    为了避免意外，他不会让谢星芜介入这件事。

    外婆去世前几天，谢花行对meimei道：“老家那位叶小满好像惹出事了，刚打电话求我呢，我周末回去看看。”

    叶小满是谢星芜表哥，是谢花行表弟，每次谢花行回老家他都会企图套近乎，前一世的现在他的确惹出了事情，把一个女生肚子搞大了，找谢花行借打胎的费用。谢花行恰好可以用这件事当借口回老家。

    只要不在下着暴雨的雨夜回老家，叶诗诗的死亡结局说不定可以更改。

    谢花行打电话给叶诗诗，语气柔和地说：“妈咪，我在老家忘记了东西，而且想看看外婆，我们一起回趟老家吧。”

    叶诗诗想了想：”不行，我还有工作。但我最近老是有点心神不宁的，挺想回去。”

    “妈咪，你也挺累的。休息一下吧。”换上一世的谢花行肯定说不出类似的话，因为他向来不会用语言表示关心，只会用行为。

    “我们花花长大了会关心妈咪了。”叶诗诗打趣道。

    最终把回老家的时间定在外婆去世那天的早上，谢花行记得那天是在晚上才开始下暴雨，白天是晴天。

    一路上提心吊胆，没有出意外。

    外婆老迈，吃过早年饥荒的苦，上一世就是硬要出去干活，摔倒后一晚上就没了。

    叶诗诗也是在那个晚上没的。

    谢花行并不知道外婆是怎么去世的，因为那时的他已经被母亲去世这一变故冲击得长时间无法正常思考，

    谢花行和叶诗诗到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外婆家没有人，叶诗诗电话响了，舅舅在电话里告诉她母亲病危。

    “怎么会？我上次看她还是好好的。”

    叶诗诗简单和谢花行说明情况后，焦急地想要赶去医院。

    谢花行当然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刚到医院，天空亮了一下，轰隆隆地响，倾盆大雨瓢泼而下，似乎是要把整个世界淹没。

    病房外，舅舅和舅妈在吵架，叶小满在一旁懒洋洋地看着，叶妙在里面牵着外婆的手，乡镇的医疗条件并不好，也没什么人住院，所以可以一人一间房。

    有护士来提醒舅舅舅妈小声一点，两人的确变小声了，谢花行也还是听到了一些内容。

    “……都怪你！没有看好她，她没了我还这么要钱？”

    “她没了就没了，你为什么不能找叶诗诗要钱？你们一个娘胎出来的，她怎么可能这么不念情分？”

    看见叶诗诗赶到医院，两人尴尬了一瞬，舅舅讨好地问：“你不是在z市吗？怎么那么快就到了？”

    叶诗诗没理他，几步冲到病房。

    外婆已经八十五岁了，之前也总是有些小病，她因为早年过度的弯腰劳作所以背很驼，只能侧着身子躺在病床上，蜷缩起来，像个刚出世的小孩。

    叶诗诗的眼泪一下就掉出来了。

    叶妙见她来了，默默站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她。

    “妈，我来了。”叶诗诗握着床上老人枯瘦而满是老茧的手。

    “诗诗啊。”老人微微睁着浑浊的眼，医生给她打了镇痛针，现在她还有点神智。

    “mama很高兴教出了你这样优秀的孩子，只要你过得好mama就很开心。”慈祥的老人的白发如雪，叶诗诗浑身发冷。

    “你弟弟虽然不着调，但是他当年也是为了你能够上大学放弃了自己上学的机会出去打工的，你们姐弟要互相扶持。”

    “mama老啦，最近几天总是梦到你，你弟弟和你meimei的小时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呢，你meimei还在我怀里吃奶呢，一睁开眼我就这么老了。”

    叶诗诗很想倾诉，把这些年报喜不报忧中的“忧”都倾诉出来，其实她过得并不开心，她的家庭不美满，她演戏生涯受尽屈辱，她这些年的积蓄有三分之一都给了自己的弟弟，他仍然像个无底洞一样，一生只有一次的恩情到底要用多少来偿还。

    但是她不能说，只笑笑，应允道：“好。”

    守在病床前一夜，老人的呼吸渐渐微弱，后来手再也暖不起来了，只剩下死寂的冷。

    从病房走出去，谢花行看见叶诗诗头上的白发，这个仔细保养想要留住年轻的自己的人也渐渐苍老了。

    接下来就是cao办葬礼。

    一夜未眠，谢花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椅子上睡着了，做了个漫长的梦，梦里满是猩红的血，他猛地睁眼，冷汗连连。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他拿出手机想要给谢星芜打个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突兀地出现。

    谢花行心脏狂跳，接过，放在耳边“喂”了声。

    那边是一道陌生而焦急的女声，带着哭腔道：“谢花行，你meimei被歹徒捅了几刀！进ICU了！”

    蝴蝶效应。谢花行一瞬间很想笑，笑自己妄图改变命运的无知自大。

    他踉踉跄跄地冲到外面干呕，什么也吐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他绝望地想，为什么被捅的不是他。

    明明他才是那个改变这一切的人。

    谢花行一边冷静思考从这回去的最快方法，一边打电话给谢征，让他去照顾谢星芜。

    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谢星芜没了，那他应该怎么办。

    是他害死她的。那就把这条命用来给她陪葬吧。